徐恕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走出房間的時候,她輕手輕腳的動作比任何時候都要小心。
也是洗完後,順手拿下一塊毛巾擦完臉,只露出一雙眼楮看向鏡子的時候,呆住了。
等等,她那小破窩什麼時候這麼干淨了??
徐恕張著嘴,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眼這塊深藍色的毛巾,然後把頭失意地埋進去︰對不起我玷污了你,你可別告訴你的主人啊……
剛出衛生間就听到響聲,是客廳傳來的。
走多了幾步,她探頭看了一眼,客廳只亮著一盞微弱的落地燈,男人長身玉立,站在冰箱旁邊仰頭喝著什麼。
徐恕出于想好奇的心,在原地多站了幾秒,他雖然背對著她,但隱在深色浴袍下的肩背線條流暢優美,手上拿了杯……
她看到那杯牛奶,在心里表揚了自己一秒。
他的習慣還沒有變。
睡前必備,起夜伴侶,都是牛奶。
在食這方面,易子期習慣真是健康的可怕。
他似有所感,在黑夜里抬上眸精準地對上她的,如一只默然無語的猛獸察覺到危險的瞬間……又接著松弛下去。
“什麼事?”
“我也出來喝杯水。”
徐恕笑了笑,眼眶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兩個對稱的大核桃。
易子期看到了,但是沒說什麼,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飲而盡,他和徐恕擦身而過的瞬間,在她耳邊落下一句︰“喝完水準備一下,送你回家。”
徐恕連多余的話都沒有,水都沒喝,回屋就開始收拾起外套,把那本筆記本小心翼翼包入衣服中。
易子期穿好衣服出來,徐恕坐在那里,顯得乖巧極了。
他面上沒有半分微動,心里卻是有一層又一層壓下的纏繞的水草,讓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
易子期其實是知道為什麼的,但他無意為難自己,便率先向大門走去。
然後,他也只是送她下地下負一層而已,那里早有司機在等候。
徐恕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釋然明了的笑了笑︰是了,易子期金貴不減當年,每天不知才睡多久,現在肯勻給她十來分鐘已是難得了。
只是不知為什麼……今晚沒有固定的女伴陪他嗎?
徐恕有點奇怪,但依然向他道謝,規規矩矩上了車。
只是在車駛上螺旋坡道前,那車緩緩停了下來。
徐恕從車上跳了下來。
十分突然,幾乎沒有什麼預兆,但是易子期還是感覺到了,他也因此而轉過身來,接著就見一個人朝他飛奔而來,幾乎是急得要命的架勢,可臨到跟前了,她胸中仿佛落著千斤重的什麼,阻止著她。
“有話就說。”
易子期看著她,她抬起眼,仿佛蒙著一層霧光又刻滿了反骨。
“易子期,我想了又想,還是……只能來求你。”
徐恕小幅度撤後一步,沒有多想,咬牙跪了下來。
“當年,是我錯了。”
“……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徐恕明明是跪在那里的,卻自有一股煙雨海嘯里我自巋然不動的沉靜。
易子期垂著睫羽,不言不語。
徐恕此時更加深地看著他︰“elijah,我的想法,跟幾年前一樣。你現在,同意嗎?”
她不需要他開一條路。
她只是想要從他這里,得到一句點頭首肯而已。仿佛那樣,才能夠在咬牙走下去時更心安理得一點。
不為其他的,只因為他是起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就這樣領著她進了一道門,門是新門,路是窄路,不得停歇地路途上看不到盡頭,可那樣令人目不暇接的世界,她只得緊緊跟在易子期的身後,用她全部的眼和心,吸收消化,像一個小孩,站在過于廣闊的天地中。
可她是這樣的貪戀。
所以就算她要轉一個方向,換一個門,也要由易子期同意點頭了才行。
徐恕知道。三年前她 的是什麼,可三年後的今天,她只覺得星斗雲移,該有的她都不再有,想要擁有的也未曾得到過,既然孑然一身,她總得給自己留點什麼。
比如謝過領路人的意,與求他首肯的心。
這樣,自此後就算別過,她也算一身輕。
易子期活了三十來年,人情世故見的本就比別人多,心思更是深不可測,此時卻是難得的見了一點火星在眸中乍現。
他俯身,驀然捏起徐恕尖俏的下巴,她在冬天里都微微汗濕的發緊緊貼在兩頰,也坦然清亮地與他對視。
“徐恕,我知道你打得什麼算盤。我告訴你,你用三年學會了留得青山在,怕不是還要用你這條微不足道的小命學會什麼叫以卵擊石?”
徐恕驀地笑了,不哀切,卻有說不清的感傷……這是個跟她無關的詞。
“elijah,我這幾年經常做夢。整夜的做夢,以至于分不清現實和幻境,黑夜或白天。我夢見過黑夜中的稻田,一吹野望一片都是愜意,可我就轉眼來到白日,那樣一地狼藉,過眼之處你望不見一絲活物的生機。可那個世界好像只有我和那些麥田……可最後我都弄丟了。”
徐恕靜靜道。
“我害怕。我怕我連自己都丟了,就帶著一副軀殼,忘了名字,不知來處。”
徐恕低頭一笑,額前碎發滑落,遮住她眼眉︰“那是我在獄中最怕的事。”
被折斷過的手指可以再愈合,勞累過的軀骨哪怕壓到極致了還是能再榨一榨的,可是如果丟了自己呢?
她不敢想,也不得不去想。
她徐恕人生的基石是什麼?
原本是她的家。
可現在她沒有家了。
那撇開生活,還剩工作,算半塊基石好了。
除了易子期,她真不知道還有誰了。
誰還站在原地,了解她的現在與過去。
然而眼下,這個人顯然被自己……氣得不輕?
易子期的手雖然捏在她下顎骨處,然而徐恕感覺分分鐘都能移到她脖頸。
徐恕突然就慫了。
保命重要還是求同意重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誰教的?
易子期!
徐恕心中的小人振臂一呼,挾著她就要萬福金安的退下。
然而易子期並沒有給她萬福金安的機會。
so tm sad。
他把徐恕卡在牆和他自己之間,語調說不上冷,但是听的她頭皮發麻。
“你要做什麼,隨便你。但是不要丟我的人,丟了的話,自己找點土把自己埋好。記者這活,如果你是為了懲惡揚善干得,那還是趁早放棄吧。你最好別想著出了任何事我會再來搭手,我不會給你開任何路,你自己好自為之。”
易子期說完後干淨利落地走人,留徐恕一個人帶著一圈脖子上的紅痕開心的傻樂。
她找到下家了嗎?
富貴人家大酒樓後廚洗碗算嗎?
如果說跟正經工作有關的,還真沒有。
她這個履歷上的蹲過監獄也就算了,那蹲監獄的緣由“殺人”兩字基本就跟刻臉上的字沒有區別。誰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敢為了單位多元化收她啊。
徐恕這時翻著手機里的過往獎狀,很是惆悵︰當好學生當了五年,高三加四年大學。讀過的課本糊牆的獎不知道加起來能賣五塊錢不?
好歹能買個煎餅果子,加腸的那種。
哎。
*
十四天後,紐約時間的易子期在七十五層的鋼鐵森林中的某一幢里被叫醒。
易子期抬腕看了看表,才睡了一個半小時。
但還是利索起身去了電腦桌前,對著藍牙那頭遲遲不開口的人敲了敲桌子︰“繼續說,什麼事。”
他深夜是隨叫隨醒。
接起電話那一刻便感覺出對方的不對勁。一般情況下,再緊急的事務也不會耽擱他匯報的,能讓人沉默的不想相告的只有一種情況。
那就是結果已經塵埃落定了。
腦海里迅速過了一遍最近的大事,市場的起伏變動隨時都活在易子期的血液里似得,永遠在更新——但他實在想不出。
elijah,你打開國內新聞,社會版。
特助硬著頭皮,艱難開口。
易子期忽然預感到什麼。
他打開後,看到某個之前還上躥下跳的猴子照片。
她穿著黑色衛衣,微微側身對著鏡頭,說不清是對視還是斜睨,但帶著徐恕特有的笑意與灑脫。
新聞的標題。
頭一次,易子期有了無法動彈的不真實般的感覺。
“深夜年輕女子回家遭夜襲,被歹徒拖入強|奸搶劫,生死未卜。”
她以前老拿報紙和自己開玩笑——不知道哪天我要上個新聞,記者會把我性別弄錯嗎?
易子期一路飛機都不知道怎麼坐回去的,沒有帶一個心腹,就這麼直接降落在s市機場,風塵僕僕下飛機時無視所有人,一言不發上了車,拉門前終于惜字如金的對著外面一干高層說了句︰“滾。”
他辦事習慣直取七寸,先趕到了警局,本來準備下一站去醫院的,結果在門口就撞到了“生死未卜”的人。
徐恕完手完腳,雙手插在衣兜里,看到易子期,定住步子,沖夜色中的男人揚一揚笑︰“哇哦。”
他一件風衣也沒裹,就這麼站在那里,已經是醒目的風景。
她忽然想起他的名字來……elijah。
是墮落的時代,神降給世人的最偉大的先知。他好像不知疲累,因為神給了他那樣的能力。elijah做的事,樣樣都有記載。
徐恕把手比成一個相框,把他括在里面,揚唇微笑︰“先知。預言下我做過什麼唄?”
下一秒,沒有半點遲疑,她被卷入一個頗有些冰涼的懷抱。
無關情|欲,只是一種確認。
她的臉側在易子期的肩頭,人就這麼安靜下來了。
因為突然覺得。好累啊。
救那女孩子好累,把那歹徒綁起來好累。送她到醫院好累,忙著做筆錄好累。
累累累累累累。擦。
可還是在這虛無的生活中抓到了點什麼實質,盡管是暫時的。
面前這個人,他在天邊也好在眼前也罷,都曾經是她無比信賴和敬仰的存在。
就像以利亞信他的神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說呢 ……小徐吧,她 其實沒想那麼多,她對易董暫時沒有男女之間那種感情,或者說在這方面沒經驗所以比較遲鈍。兩個人也不是對對方一見鐘情的尤其是易董,他們倆對彼此的感覺都很復雜。目前處在一個有時候想掐死對方,但忍不住在心里騰一丟位置給對方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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