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得了空,自己著實又有點經營上的小煩惱特意來找賈母要說道說道, 才進了門, 見了禮, 說了兩句話,便听得賈母說要恭喜自己。賈璉不由得一愣,反問道︰“老太太是何喜事?”
屋里頭丫鬟眾多,听見賈璉如此問, 都捂著嘴偷笑。賈璉不明所以,只覺得奇怪, 怎麼這府中自己有了喜事反而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賈璉近前挨著賈母坐下, 拉了拉老太太的袖子道︰“老太太到底是何喜事, 說出來讓璉兒也好生歡喜歡喜。”
史菲兒此時倒是存了逗悶子的心思,笑呵呵道︰“平日里你不是消息靈通麼?怎麼輪到自己的事來了,反而消息閉塞起來了。”賈璉自然是笑著繼續央求, 史菲兒笑道︰“這喜事倒是不難猜,老太太我給你提個醒, 此乃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說完史菲兒抿著嘴, 一臉慈祥笑著瞧賈璉反應。
賈璉听賈母這話, 倒是先愣了片刻,接著便瞧見慢慢臉上泛了紅, 接著越來越紅,面積越來越大一直紅到了脖頸。此時賈璉哪里還能坐得住了,“騰的”起了身,在屋子里轉了兩圈, 才緩了氣色,一屋子的小丫鬟看著都笑個不停。
史菲兒笑道︰“怎麼得了喜訊,竟然樂成這樣了?”賈璉紅著臉道︰“老太太您就甭拿我尋開心了。”
“這種事老太太我怎麼會拿來尋你的開心?”史菲兒微微一頓又道︰“如今你年歲也不小了,如你這麼大的早就定下來了,也是早些時候,你家太太還總跟我提起此事呢,如今若是真定下來了,也算了卻了你家太太的一樁心事。”
此時賈璉倒是有點不知所措,心里癢癢的,想問又不知道該如何問,娶妻是早晚的事,但是關鍵是娶誰,這個比較要緊。家中的哥哥姐姐娶的娶,嫁的嫁,按年齡也該輪到自己了。只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親事自己是做不了主,如今自己經了些事,身邊的朋友也有成了親、生了娃的,偶爾自己也能听得一些事的。若是能尋個脾氣秉性相和的,那是再好不過了,若是反之,那也是樁讓人徒增煩惱的事。
史菲兒瞧著賈璉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更覺得有趣。之前賈赦和張夫人也讓自己跟賈璉透透風聲,史菲兒倒也不藏著掖著便道︰“你是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吧。”
賈璉紅著臉點了點頭,史菲兒笑道︰“說起來這人估計你也熟悉,年紀和你想相近。就是你嬸嬸的內佷女,小時候常來府里的王家丫頭。”
“是鳳哥兒?”賈璉口快接了話。
史菲兒笑道︰“你倒是嘴快的。”此時史菲兒再瞧賈璉,原本還有點緊張的表情倒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倒是有了幾分欣喜。史菲兒心中暗嘆,這賈璉果然對王熙鳳還是有好感的。
賈璉紅著臉站在屋中,此時原本心中還有的一點煩憂早都丟到腦後去了。鳳丫頭自己是熟悉的,模樣生的好,性格又不同于自己見過的大宅內院的那些女孩子溫柔端莊,那股爽利勁,很是入自己的眼。賈璉臉上有笑,只顧呆呆地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听見賈母喚自己才回了神。
史菲兒逗賈璉道︰“怎麼了,想起什麼只顧出神?莫不是你不喜這樁親事?我倒是想起來了,那個鳳丫頭是個性子好強的,小時候對你們這些男孩子也毫不在意。是不是小時候她欺負你?若是這樣這樁婚事可要緩緩了,否則娶進門來這性子將來要是挾制住你了,那時可別哭著來求老太太我啊?”
賈璉自己人知道賈母是在說笑忙道︰“哪里會如此呢。我倒是覺得性子好強些更是有趣。雖說相敬如賓是很好,但我瞧著卻有幾分生疏,不如性子強些,有什麼說出來也有趣。雖說難免有些磕絆,但倒顯得親密些。”
“說的好說的好,”史菲兒笑道,“如今只是先議議,小帖還沒下呢,璉兒就想到日後親密了,果然是眼光長遠,本老太太自嘆不如呢,不錯不錯。”
賈璉羞臊道︰“老太太你又說話笑我。”
“哪里,我這不是給你報喜呢麼。”史菲兒擺擺手,“不過這王家養女兒倒是和我們這等人家不太一樣。畢竟王大人現在還是領兵任著要職,所以听聞家中姑娘都是當著小子養的,所以性格是爽利。但才學就略略遜色了些。雖說有道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可你瞧瞧如今這府里上下,你兄長小兩口去了塞外,你珠兒哥哥一家三口去了外任。你家太太想找個兒媳婦入了府能跟她分擔分擔的,畢竟她一個人操持上下也著實辛苦,可是若是連大字也識不了一筐,若是想讓其幫襯也怕是樁難事啊,畢竟連看看府上的賬目想瞧個真著也是費勁啊。”說完史菲兒微微蹙眉,輕輕搖了搖頭。
賈璉听了這話倒是笑了︰“老太太您不是素日還教我,不怕笨就怕笨而不學麼。天下女子不識字者眾多,不過是沒有機會學罷了。孫兒想著再笨的人一天只認三個字,這一年下了千字文便也能學下來了。若是能堅持三年,讀史念書雖不敢說多好,但是看個賬冊應該是小事了。我倒覺得那鳳哥瞧著是個聰明,只要有人教導,學會想來也不算太難。”
“好好好,說得不錯。只是我丑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教,如今年歲大了字看起來都恍惚。可請個先生吧,似乎又不大合適。可你家太太又忙……”史菲兒瞟了眼賈璉。
“不就是一天教幾個字嗎,那還用煩勞老太太和太太去,我自己教便好了。”
“如此便更好了,如此倒是更有幾分情趣。”
賈璉此時才回過神來,覺得自己說的不太合適,可是往回找補卻又沒有什麼好的余地,只得紅著臉不吭聲了。
“還有一樁,”史菲兒又開口道︰“你也是個好勝的心性,素日里又有些喜新厭舊的秉性,若是一個溫婉謙讓的跟你吧,說不定就都忍了。我可是听聞那個鳳丫頭是個有脾氣的,這要是兩邊都戕了火,會不會每日來我這里鬧一番啊,如今老太太年紀大了,可是經不起了,哎呀,只要是想想都覺得頭痛。不妥不妥啊。”
“老太太,璉兒那就喜新厭舊的秉性了?”賈璉忙道︰“就算是戕了火,也不會到您跟前來鬧啊。而且我堂堂一男子,怎會跟女兒家戕火,我多多讓著她便是了。如此您看如何?”
“嗯,若是真如此,我可算是放心了。”史菲兒點點頭道︰“今日說的這些話,你可都記住了,若是日後來煩我,我就將這些話說給你媳婦兒听,讓她取笑你。”
賈璉羞臊地連連搖頭。今日是怎麼了,老太太盡拿我一個人尋開心。賈璉此時恨不得急忙尋個由頭趕緊離開,營生上的事也顧不上問了。此時正好有小丫頭來回事,賈璉如同得了救星,忙行禮告辭,史菲兒也不留,放賈璉去了。
看著賈璉走了,史菲兒想,今日也算是敲打了賈璉一番,自己對這個未進府的王熙鳳也算是鋪了點路,日後怎樣,還是要看兩人是怎樣的造化。
賈璉出了賈母院子,被風一吹,臉上的熱倒是下去了些,頭腦也清楚了起來。賈璉將方才自己和賈母說過的那些話又過了一遍,心里倒是有點詫異。這番話明著听似乎是在挑姑娘家的理兒,但是卻是逼著自己許下了諾。一來不許嫌棄人家性子要強;二來自己要教其讀書認字;三來若是兩人因事不大愉快,則要自己多讓這些。
賈璉緩了緩神,老太太這哪里是挑理兒呢,這也太向著鳳丫頭了吧。如此約法三章倒好像是鳳丫頭是老太太的嫡孫女,自己反而像孫女婿,生怕嫡孫女被女婿欺負了去呢。真不知為何,老太太對還沒進門的孫媳婦如此在意上心。賈璉甩了甩頭,忽然覺得有點恍惚,不過一恍神似乎眼前又浮現出鳳丫頭的容貌來,賈璉忙搖了搖頭,定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歷,才會被老太太如此捉弄。不過心底倒是開始對這樁婚事更期待了。
話分兩頭,王夫人坐車趕去王家。進了門自己的嫂子和弟妹便早早相迎了。兩位夫人將王夫人讓進屋,坐了上座,又是寒暄了幾句後,王夫人嫂子大王氏急急開口道︰“都是一家人,我們也不和妹妹繞圈子了,只問那親事如何?”
王夫人弟妹小王氏此時也是眼巴巴瞧著王夫人等著回話呢,畢竟王熙鳳是自己的親閨女,若是這樁婚事成了,自己姑娘嫁入賈府,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王夫人笑道︰“這種事連聖上都有了門當戶對的話,哪里還能有不妥呢。你們且將心放在肚子里,此番要親上加親了,可是再好不過了。”
听王夫人這樣說,兩位太太臉上笑容綻放,連連都稱這樁婚事是天作之合,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