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瑾電話更新行程之後,莊申問起父母,周瑾略有些抱歉的說,如果今晚沒有莊申的消息,他們才會通知家長。
莊申松口氣,若是父母知道,怕是會即刻趕過來,到這里又是飛機又是坐車的,現在她人已經出來了,沒有告訴父母最好。
周瑾問她被關在哪里。莊申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只曉得是民宅。周瑾始終覺得這事情蹊蹺,要說是誤會抓錯人,只一個敷衍的道歉。四天,他們把她的學生關了四天。隨便敷衍一下就能解決問題?但是以她對安西官僚的了解,隨意的態度倒是說明抓錯人的可能性較大。
得知莊申無礙之後,周瑾有投訴的打算,被何敦雨阻止。
“強龍不壓地頭蛇,周老師,你自己想一想,上下一氣,你投訴能投出什麼結果來。”
“難道就這麼算了!”
“你還想給小莊申請國家賠償?”
周瑾頓時被噎住。
“周老師,不好越俎代庖,等踫到小莊之後,讓她自己決定要怎麼做。”
“莊申,你打算怎麼做?”電話里,周瑾將利弊說得很清楚。
莊申沒有馬上回答,看一眼坐她身邊,假裝沒在听她說話的白慈。直覺告訴她,這事沒那麼簡單,直覺也告訴她,這事最好到此為止。
年輕男人腕上的刀疤這幾天一直出現在她腦海,疤痕不是為情自殺留下的,年輕男人不會為情想不開,他身上有種危險的氣息,是那種能下得了狠手的瘋狂戾氣。
“周老師,你說的我都明白……”
她一開口,周瑾也明白了。要一個學生與官斗,與權斗,委實難為她,天曉得這背後的水有多深,對于大多數人而言,能平安確實是一種福氣。如果她懵懂無知,周瑾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可她什麼都是明白的,不需要自己給她分析,越是懂得,越是無奈。此事要是發生在上海,她們一定不會猶豫,但是安西……
“我知道了,這樣也好。你身邊有錢花嗎?”
“沒什麼錢,皮夾和行李在一起。不過不要緊,有個朋友會送我去庫爾勒,晚上和她住若羌,她也會給我飯吃的。”
這話說的有些傻氣,白慈卻很滿意地點點頭,把手擱在她的大腿上,表示她會管吃管住。
周瑾覺得奇怪,莊申幾時在這里有朋友了。“什麼朋友,為什麼會在那里踫到你。”時間地點都太巧合。
“之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正好她在附近,給我搭個順風車。老師你放心,她是小姑娘。”
莊申說得像是那麼回事,又不像是那麼回事,一番話听在周瑾和白慈耳朵里,感覺不一樣。周瑾覺得她的學生傻得沒救了,白慈卻听出點別樣的意味,甜傻白沒那麼傻,至少她沒有對老師說實話。
為什麼呢?
她知道了?
是猜到的?還是阿拉丁告訴她的?
如果知道了,為什麼沒有該有的反應。如果是她自己,殺不了人起碼會把車砸了,再不濟會問一句為什麼。
可是她什麼都沒問,把她當朋友,還抱著她哭。
周瑾沒從莊申那得出確切的答案,她只當她的學生被嚇傻了,隨便見到個認識的人就是親人。
掛了電話之後,白慈冷不丁說︰“我不是正好在那附近,我是特意從庫爾勒過來的。”
給手機插上充電寶,莊申不以為意地說︰“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
“你之前說的是回庫爾勒,所以我猜你是從那過來的。”
“你沒有對老師說實話。”
“我也沒有說假話。”莊申對她吐吐舌頭,“我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內情,但是你救了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不能給你惹麻煩。”
她居然是這麼想的,居然是這麼想的。白慈皺起眉,想罵她是個白痴,又覺得自己是個白痴。沒等她說什麼,耳邊一熱,心中一跳,一股急速又輕柔的電流通過全身,卷起一陣酥麻感。
“警察讓我認人,我一個都不認得,如果你認得的話,最好不要和他們有太多來往,那些人是危險分子。”
輕聲說完這話,莊申坐了回去,因緊張仿佛驟停的心髒重新恢復跳動。這話她不知當不當同白慈講,說了,太突兀,不說,以後出了事會不安。一開始找她問話的確實是警察,沒道理一波問完又問一波。警察辦案都有流程,即便是在安西,也不可能說帶人走,就帶人走,那架勢不像是警察,倒像是混社會的。抓錯人這種話,分明就是托詞。被軟禁的那幾天,她仔仔細細想過所有遇到的人,只有白慈與這事關聯最大。一是時間,二是地點,她不曉得白慈與後面那群人有什麼關系,但是她必須警示她。
在若羌縣找了家最好的酒店開了三間房,莊申隨白慈,白淨識與司機劉全一人一間。劉全開了幾百公里路,早就累了,白慈讓他自己歇著去,晚飯隨他吃什麼。
進房之後,白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叮囑道︰“你先洗澡吧,我去給你買衣服。”
“不用買衣服啊,你有舊衣服給我穿一下也可以。”
“出來急,沒帶替換的。我的衣服你也不能穿。這里有洗衣房,等你洗完叫個服務,這里干燥,衣服干的快,明天就能穿。我去買內衣褲。”說著她瞄著莊申的胸,“內褲就行了吧,我記得你沒穿內衣,你居然不穿內衣,你這個人。”
“有外套啊,穿什麼內衣。”
“好好好。”漢人嘛,生活習慣不一樣,白慈不跟她計較。
莊申不好意思地走進洗手間,沒兩分鐘又走出來問道︰“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不要走。”
白慈難以置信,“你要我幫你洗?還是要我看著你洗?”就算有過一夜親密,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不是,你只要在房間里待著就好,我把門開著……”莊申雙手合十,“拜托拜托,我不敢關門,我有點怕。”
白慈癟癟嘴,想說她蠢,連洗個澡都怕,但看她一臉乞求,說不出的憔悴,心下酸軟,忍住了。“我就在外面,你慢慢洗,白嬤嬤會去買東西的。”
莊申說︰“白慈,謝謝你。”謝得億萬分誠懇。
白慈不覺感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煩躁,順手把她推進洗手間里。
謝謝謝,謝個屁。
洗頭洗澡,換上白淨識新買的一次性內褲和t恤,莊申整個人精神多了,那股子郁結的晦氣也散去不少。
在餐廳等飯吃的時候,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該跨個火盆什麼的,去去霉氣。
一餐飯,多是素食,點菜的時候白淨識讓她做主,她連說你們來點。最後是白慈接過菜單,點個烤羊排、清炒小青菜、白灼秋葵、酸辣土豆絲和豆腐湯。
白淨識問︰“要不要加個 炒肉?”
莊申沒來得及說不要,就听白慈道︰“不用,看她那樣子也不愛吃這個,你忘了,她吃個烤包子還要把肉挖出來,給她點了米飯。”
莊申連忙點頭,沒想到白慈還記得。“這些我都愛吃。”
白淨識又問︰“會不會素了一些?”她一向吃素為多,但白慈愛吃肉,平時那些小姑娘們都是無肉不歡。
“夠了夠了,我吃素多一點。”其實有一盆酸辣土豆絲,她就可以吃一碗飯。雖然幾天下來只有 可果腹,她尚沒有到需要暴飲暴食的程度。
“你這孩子,倒是招人喜歡。”
莊申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白淨識只吃素菜,白慈倒是喜歡吃肉,莊申看出來了,她是真的喜歡,一盤烤羊排多數被她吃了去。要不是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還記得有個莊申,給她夾幾筷子,一盤都能吃完。
按理說幾天沒飯吃,只能吃 的人,這一頓總該是狼吞虎咽吧,但是莊申一點沒有急切的樣子,雖是大口,吃得卻是從容。見她連小青菜都吃得香,白慈不禁也把筷子往素菜里伸。
間中收到消息,白慈有些不樂意,“海塞姆從庫爾勒去了烏市,也不等我一起。”
白淨識道︰“等你做什麼,他有大事要辦。”
想也知道是因為自己,莊申忐忑︰“對不起,我耽誤你的事情了。”
“關你什麼事。”
莊申垂下頭。
“听你說謝謝、對不起,我就頭疼。”
莊申不理解,說謝謝和對不起不是最起碼的嘛。
白淨識放下碗和筷子,用紙巾擦過嘴,漱完口後,道︰“莊小姐,你不用客氣。這一路上,小姐給你添麻煩了。”
“不不不,承蒙她照顧,虧得有她,否則,否則我不知要怎麼辦,是她救了我……”
“好啦,什麼救你不救你的,我不愛听。”白慈道,“我們都,我跟你,你都……哎呀,都說你是我的命定中人了,你瞎客氣什麼。”
當著長輩的面,說破兩人私事,莊申尷尬,偷看白淨識,見她沒啥反應,不見有惡感,稍稍放下心,心道︰長輩開明。
吃過晚飯,白慈帶莊申回房,這一天下來,她奔波幾百公里,累得不得了,只想回去睡覺。
噢,睡覺之前,還要洗澡。
房門口,莊申進去,白淨識叫住白慈,低聲道︰“莊小姐看起來不是很妥當,你上點心。”
“哪里不妥當,不是很正常嘛。”能吃能喝能睡會臉紅害臊。
“莊小姐被關了幾天?”
“三天?四天?你問這干嘛,我知道……”
“你要是被人無故帶走,一關就是幾天,吃喝只有 和水,今日不知明日事,你會怎麼樣?”
“誰敢關我?要是我,我早就!”這麼一說,白慈也覺得莊申表現得太過正常。除了剛見面時哭過,洗澡時叫她不要走之外並無任何異樣。難道她只在她面前才會露出害怕的一面?“說不定是她傻呢,又笨又呆,人又遲鈍。”
“阿慈,看的出來,莊小姐是個很有教養的好孩子,你這次……”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留心她的。都不遠千里來接人送人了,還要怎麼樣。”
白淨識看她一眼,不知可否,“那我回房了,你們早些休息。”
被她這一眼看的火大,白慈發脾氣直跺腳,看到莊申便氣不打一處來,但是莊申老老實實站在房間里,不坐沙發不坐床,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又刺痛她的眼,揪住她的心。
白大小姐不是什麼好心腸的人,是她犯的錯,把人弄出來再送回去,對她來說就是不拖不欠兩清,可是對上這人無辜的樣子,她內疚又心疼。
蠢得要死,被人賣了給別人數錢不算,還叫別人小心點,不要給抓了不要給騙了。
她怎麼就招了這麼個笨蛋,恨不得把她打一頓。
狠狠把莊申拽進懷里,輕輕摸著她的後頸,白慈悶悶道︰“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忘了。”
“幾分鐘而已,白嬤嬤有話交代你,沒事的。”
有一瞬間,莊申恍惚覺得她們不是尷尬的一夜情關系,是互相體惜的戀人,是感情篤深的情人。她們發生過情人之間至為親密的事情。她們的心,隔著一個塔克拉瑪干。
當夜晚真正來臨,整個房間的燈被熄滅,白慈在床上已然睡熟,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一切美好被夜色吞噬。莊申從惡夢中驚醒,夢里,她仍在那個暗無天日破舊的屋子里,每日與她相伴的是一丁點的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望、無窮的忐忑與一日勝過一日的絕望。她一面給自己打氣,一面唾棄自己的無能,就連害怕都是自我攻擊的突破口。而暗夜里的聲音,每一個細微的聲音都會驚擾她,她害怕聲音,又期待聲音。
四天,不過是短短四天。她在希望與絕望之間來回無數次。
她的人從那個屋子里的走了出來,可是她的某個部分,像是遺失在那里。
一向睡眠質量良好的白慈是被一陣壓抑隱忍的抽泣聲吵醒的,在此之前,她亦在夢里。夢里她與人相擁親吻,那人有著令她心醉,禁不住靠近的香氣,那人的吻讓她動情。
突然那人一把將她推開,眼耳口鼻皆是鮮血,“為什麼你……要……”
為什麼之後是什麼?為何要害她?為何要忘記她被關押?
那人沒有問出口。
白慈驚醒後,就听到細細的哭泣,像一只貓。
她撐起身,看向窗邊。“莊申?”
“吵醒你了?對不起,我,我實在忍不住。能開著燈嗎?我怕……”
“開燈我睡不著。”
“那就不開了,我去洗手間,門縫的光不會影響到你吧。”
“你過來。”白慈伸出手,朝她招一招。“你去洗手間睡馬桶還是睡浴缸?傻不傻。過來。”
莊申依言過去,在白慈讓出的半邊躺下,背脊暖烘烘的,是身邊人的體溫。
白慈的聲音有種半睡半醒迷糊的慵懶,使她脫去少女的活潑顯得性感又溫柔。她摸摸莊申的背,又蹭蹭她的臉。“我抱著你,會不會好點?”
懷里的人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將她抱得緊一些。“白慈,你待我真好。”
換作別人,哪怕至親,都不會像白慈這般柔聲安慰,不用想莊申也知道他們會怎麼說。先問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再怪她交友不慎,行為不端,最近整個人倒霉,最後怪社會風氣不好,能不說她矯情膽小已是看在她受苦的面子上。所以她才沒跟周瑾講實話,真話假話對結果不會有任何變化,她何苦還要去找一頓數落。
感激與稱贊越是發自肺腑,越叫白慈煩躁,她知道自己當不得這樣的贊許,當煩躁與少女的幽香,夢里的細吻交織在一起,令她生出一種不知是夢是幻的錯覺與沖動。
“我有個法子叫你不去想那些事。”攬在腰間的手探入少女的衣內,白慈再度吻住少女滾燙的嘴唇。情//欲如罌粟,食髓知味,便是難以割舍,她甚至忘記了那個叫她惦念數年,總是東奔西跑的大漠之鷹。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的香軟女色叫她沉溺,那麼輕,那麼軟,那麼香,那麼細膩嫩滑,少女的羞怯,承婉,叫她抑制不住渴望,在成人儀式之前,她無法想象自己會對一個女人生出如此延綿的欲望。
一開始,她以為只是完成一個儀式,一個協同探索奧妙的儀式,儀式指向她的歸宿,開啟她往後的自由人生。然而在探索的時候,在儀式上,她已然體會到奧妙本身。是身旁的少女打開她的一切,又交付她的一切,在此之前,她們明明那麼陌生,對彼此一無所知。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等她去了庫爾勒之後就回到屬于她的地方,潮濕的南方,時尚之都,她會忘記自己,而自己也會忘記她。忘記對她說過的謊言,忘記對她的嘲弄,忘記無心之失給她帶去的痛苦,忘記內疚,忘記親密深入的肌膚相親。
她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是煙雨弄堂里、霓虹燈下嬌滴滴的小姑娘,是養在家里的貓,是撞樹的兔子,而她是荒漠里的一條蛇,是一匹狼。
白慈同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就當是成人儀式的一個部分,是儀式的尾聲,往後她們不會再有交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提到14歲,大家好像都覺得莊申14歲發生過什麼,其實沒有啦。
14歲不是青春期嘛,難道你們在初中高中的時候沒想過要自殺,要離開這個世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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