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喬里現在那副德性，他也不是天生就那樣，剛進警署的時候這小子對尸檢的熱情不會比你低，他也曾倔著脖子不肯捏造尸檢結果，你想想看是什麼讓他如今看見螺旋的紋路，哪怕他殺的痕跡這麼明顯，也能在尸檢報告上寫上自殺的結論？”
西里弗搖晃著小酒杯，眼楮縫眯得越來越細，都快看不清他那頹廢的瞳孔了。
咕嘟、咕嘟，酒液順著喉管淌下，西里弗的提拎著酒瓶，又給自己的杯里倒滿，拿起酒杯，放在眼前，紫紅色的酒液後倒映著菲林的影子，西里弗抖了抖他那凌亂的胡茬，笑著︰
“因為啊，那是共築會留給我們警署的幾號，看到那個形狀其實就等于說︰快看吶！這人是我們動的手。”
“瞧，多直白，殺人者甚至連掩飾都覺得費力氣，大大方方地顯擺出來，而我們這種小人物能做什麼？”
“什麼都不能。”
“什麼——都——做不了！”
西里弗的臉頰上浮現出無數道如同蚯蚓般扭曲的經絡，一張臉看著形如魘怪，原本慘白的臉色被濃重的紅暈沖蓋，毫無預兆地將酒杯狠狠地擱在桌面上，站起來，手撐著桌子邊角，眯著眼楮，沖菲林咆哮。
“你听懂了嗎？梅爾羅斯！我們什麼都干不了，我們就是個屁！既不響也不臭的那種，大人物們拍拍屁股，連把我們放了都沒感覺！”
“抱歉，我的朋友喝醉了。”
菲林望著餐廳中許多投射過來的目光，適當靦腆地道歉，轉過頭來按住西里弗的肩膀，將他生生按坐下去︰“你太醉了，戴瓊。”
“醉個屁——嗝——老子當年拼酒的時候，你這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數螞蟻。”西里弗一臉不屑地哼哼。
“行行行，是這樣沒錯。”菲林滿是無奈地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看得出來西里弗心中有股氣，憋了太長時間，恰好被菲林捅破，于是一肚子苦水兒全都借著醉意傾斜出來。
最好別去反駁酒鬼的話，他深知這一道理。
菲林不會對西里弗此時積怨已久而表現出的粗魯模樣感到厭惡，反倒樂見其成，西里弗喝醉對他而言是件好事。
清醒的人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可醉鬼……呵，就沒听說過有醉鬼能守住秘密的個例。
今天，西里弗勢必會告訴他許多本應該保守住的秘密。
“噢，還有剛才。”西里弗已經醉得整個人都快趴倒在桌子上︰“帕甦爾把名單收走了，上面有人施了壓，我們警署必須放手。”
“不過，那幫雜種肯定也沒能料到突發情況，我們的探查工作太及時，差點就快將他們的骯髒勾當從臭水溝的陰影里揪出來，我估計他們被嚇得不輕才會這麼急吧，哈！真想親眼看看他們焦躁得跳腳的模樣。”
“你的意思是，制造出人體炸彈的，就是共築會？”菲林問。
“廢話！”西里弗施展出一個白眼，“那幫人在城里只手遮天，干出什麼荒唐事我都不會覺得稀奇。”
“可這也太離譜了，一群商人居然有這樣大的力量？難以置信。”
“只是幾個企業的商人當然不會有，可共築會不一樣，梅爾羅斯，你還不夠了解共築會象征的意義，這個組織成立于八十年前，全名為【共同建築潘德爾的嶄新明日之協會】。”
“知道參與者有哪些嗎？甦丹.籮爾能源、凱夫拉能源、金德利金行、紅色長裙禮服……這些赫赫有名的商業巨擘自然不必多說，更多的還是中小型企業，以及隱藏在幕後的各大家族，你以為共築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組織那麼簡單？豈止！他們代表著潘德爾，乃至羅塞，乃至小半個世界的經濟！”
“誰又能在他們面前說半個不字。”
甦丹•籮爾？听到這個名字菲林生起說不出的怪異，蜘蛛的勢力也牽涉在其中？可派往城市前，組織內部沒有透露過任何口風。
“現在你知道，壓在我們頭頂的是一頭多大的怪獸了吧。”
西里弗的聲音越來越低，側臉貼在木桌面上，口水和酒夜的殘渣順著嘴角，沿著凌亂的胡茬緩緩落下。
“早跟你說過，這個時代里，知道的越少活得得越輕松，你非問，現在後悔了吧？臭小子……”
呼……嚕……
說到最後，西里弗的聲音已經完全變成了呢喃，呼嚕聲很快響起，他睡的比死豬還要沉。
菲林扛著睡死的西里弗，結了賬，在街角招了輛馬車，幸好之前了解警署成員的檔案時看見過西里弗的住所，否則他還真不能準確地給車夫指明地點。
望著逐漸遠去的馬車，菲林沉默了一會兒，走到店鋪前買了盒煙，抽了一根點燃，其他全送給偶遇的流浪者。
肺腔被煙氣嗆得難受，他只抽了一半，就將煙頭捻滅在青灰色的牆磚上。
“你錯了，戴瓊。”
“這樣的時代，沒有人能輕松地活著。”
轉身，年輕人的影子也消失在街角。
看那方向，
不像是回家的路。
……
……
木門被掩上。
室內昏黃，偌大的空間陰森森的，僅靠幾支即將燃盡的蠟燭照明。
這間郊外的小屋破舊歸破舊，還算能用，菲林不挑剔，能用就是最大的價值。
順著廊道走，前方是一扇合上的門，沒有鎖，只是閉著，輕輕一推就開。
以菲林卓越的感知力，清晰地听到了門後的小動靜，有些嗚咽的聲音，是人發出來的。
四個呼吸聲，四個心跳聲。
門背後有四個人。
菲林皺眉，這比預料中要少了一個。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門旁邊的櫃子上，擺著一封信。
信上的文字沒有加密，字體娟秀，用熒光的墨水寫成，即便是昏暗的房間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內容很簡潔，筆墨很少，條理分明，看來書寫的主人是簡練的個性。
就三句話。
“失衡狀態已經暫時抑制住了，至少能管兩周，備用的藥劑在信封下的櫃子里。”
菲林拉開櫃子，果然有一排紫色的藥瓶。
繼續看。
“實驗日志只是一小部分內容，難以反推，我需要時間，一周後在信使處再見，我會告訴你結果。”
最後。
“小男孩，你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
折好信紙，放在蠟燭上燒成灰燼。
咿呀一聲，門被推開。
四個人雙手被束縛在身後，嘴巴里塞著不明物體，眼楮被三層厚的深色布料蒙得嚴嚴實實。
菲林開口。
“你們很幸運，我救了你們的命。”
“不過我更擅長的是讓人不幸，如果你們敢欺騙我的話。”
“現在，告訴我一切你們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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