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謊言。
所以求您了,請千萬、不要對我撒謊。
*
藤丸立香的手背上有三枚令咒。鮮紅色的魔術紋路是擦不去的刻印,彰顯著她與迦勒底的聯系。
那是御主的證明。
是迦勒底賜予她的,更好地御使從者的魔術咒痕。
可以為消耗過頭的從者進行補魔,可以短期內讓從者魔力大增放出寶具,三道一起使用,還可以修復從者的靈基。
但作為一天回復一劃的可循環消耗品,藤丸立香令咒對于從者的約束力比傳統的令咒差許多。
正統的令咒甚至可以命令從者背棄自身的榮耀、拋棄高貴的理性、或結果自身的性命……
但藤丸立香的令咒,就算連用三道,也無法強迫從者去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
當然,也包括可能拉不回來失控從者的理性。
所以藤丸立香一開始不打算使用令咒的。
這幾天,為了隱瞞御主身份和令咒,她一直以手受傷為理由,在令咒上纏繞著布帶作遮擋。
此刻手掌心里的汗水浸濕了布料。面對著清君那雙蛇一樣的眼楮,藤丸立香覺得那三道令咒像是要燃燒起來一樣,手背上火辣辣得疼。
在遠離迦勒底的現在,在只有她一個人面對著這失控邊緣的從者的現在——
藤丸立香想使用令咒。
請冷靜下來。
請回憶起來。
……不要傷害我。
*
面前的少女顫抖著。
身體的害怕語言無法騙人。
執扇的從者忽然感覺到無狀的憤怒在他心底燃起,但他不想去傷害眼前這個人,也不想承認其害怕的源頭是自己,于是便把怒火遷移出去。
“啊啊……多麼過分,竟然敢冒充我的安珍大人。”
這話語一出,少女身體的顫抖幅度更大了,甚至無法控制地小退半步。
這舉動完完全全地點燃了從者的怒火。
“您為什麼要退縮?!為什麼要害怕?!您是貨真價實的……您就是安珍!”清君用力地攥緊了藤丸立香的手腕,後者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腕骨發出的悲鳴。
少女含淚地望了過來,清君看到她因疼痛泛白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清君卻忽然不敢去听她的話。
如果她否定了怎麼辦?
如果她不想做“安珍”怎麼辦?
如果她是在欺騙自己,怎麼辦?
——要燒死她嗎?
要將她變為焦黑的碳、扼殺她于火焰的懷抱、讓她再也無法說謊嗎?
從者的眼楮里,理性和獸性的情感在激烈交鋒著。
這個時候,從者听到了來自少女的呼喚……
“清君……”
這個稱呼像是印證了某種猜想,從者的腦內思緒徹底爆炸。
理性沒有贏,獸性也沒有贏。
它們混雜在了一起,死死地糾纏著、哭泣著、咆哮著。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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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之下的從者發出的龍吟震翻了一條街的商鋪和人潮。
即使有魔術禮裝的保護,御主也身體麻痹了半邊,來自上位族群的鎮壓與言葉的力量讓御主陷入了無法逃脫的境地。
藤丸立香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清君俊秀光潔的面龐上浮現的蛇麟,隱藏在發飾下的龍角毫無保留地生長出來,看上去像是森然的鬼角。那雙眼楮再無天上皎月般的淡泊美好,熾烈的像是熔爐上燒熔的金,要將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拖入焦熱地獄的大鍋中。
那雙眼楮里不是理性,也不是獸性,藤丸立香覺得他已經瘋狂了,但他卻還理智著——要將所有對自己說謊的人全都辨認出來燒死的理智,但若說他還保有理智,他看著藤丸立香的眼楮里卻有太多太多混雜在一起的東西,看上去就像陷入混沌已然瘋狂的人。
他的語言一會兒是猙獰的,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你就是安珍!安珍就是你!”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
一會兒又變成了宛如情人間的低喃。
“為什麼要躲開我,安珍?”
“那個冒牌貨不應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最後,威脅與愛語交織成了不顧一切的、只有一腔執念撐著的瘋狂。
“我去殺了他、殺了他,安珍,殺掉!這樣就可以了!”
“你要留在我身邊!”
“安珍要和我在一起的,說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安珍不能撒謊!”
“所以,撒謊的那個冒牌貨,由我來殺掉。”
“安珍就一直是安珍,好嗎?”
溫柔地撫摸著臉龐的手,帶來些微的顫抖。
藤丸立香一時分不清,那是清君的顫抖,還是自己身上的顫抖。
但是眼前的這雙眼楮,無疑,已然陷入狂亂。
除了無望的愛戀、無盡的憎恨以外,其中隱藏更深的,竟然只有深切的懇求。
不要說那種話(你就是安珍啊)。
不要撒謊(不要揭開這個謊言)。
叫我阿清吧。不要叫我清君。
做我的安珍,一直陪著我吧。
只要你願意這麼做,那麼擋在我們之間的,不論是什麼,我都願意為你擺平。
——只要安珍(你)永遠在我身邊!
清君,職介berserker,狂化ex。
只是對苦苦愛戀的人永無止境的虛妄執念的化身。
此刻終于暴露出對御主藤丸立香一直隱藏的真實面目。
一直拒絕著謊言的他卻妄想用謊言構造一個能與安珍幸福生活的世界。
現在,他要不擇手段,去抹除阻礙這個幸福謊言完成的一切。
*
俊雅的僧人以寬大袖擺掩唇輕笑,發絲間的金穗慢慢垂下貼在臉龐。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楮像是一汪晃動的潭水,里面盛著的月亮也在波光瀲灩後,更顯明亮。
“安珍大師心中有喜事,可與朕分享?”簾幕後,密切關注這邊的天皇發問,在“安珍”僧人眼楮移過來的時候,呼吸都屏息了一瞬。
多麼美麗的人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天皇在心中贊嘆,就如月宮里的仙人降臨濁世。
“陛下對于同名一事有何看法?”僧人笑著,眼中的月兒彎彎。
天皇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過是同名,遇見的人多了,便也會遇上。”
“貧僧近日就踫上這樣的巧遇了。”僧人說。
“哦?安珍大師不妨說來听听。”天皇饒有興致地追問。
“前日有侍花人來請陛下安。貧僧見他听到貧僧法號時,目光閃爍,姿態躲閃,好奇之下追問,才知其子入佛門法號也名安珍,便覺得沖撞了貧僧,不敢多看多言,怕有失對貧僧的敬畏。”僧人垂眸,嘴角仍勾著一抹笑意,長睫掩蓋的眼底,卻連月弧度也看不分明。
天皇听到這,仰首大笑︰“這小老兒倒是懂得敬畏。鄉野出身的僧人豈能同安珍大師你相提並論。必要的時候就算改個法號,也是應該的。”
僧人微微一笑︰“謝陛下厚愛。不過那位安珍法師已經圓寂,且年長于貧僧,應該算是貧僧借了他的名才是。”
天皇皺眉︰“這……”
僧人續道︰“貧僧知此事後,頗多感慨,便對其以長輩禮。然而侍花老人卻如坐針氈,只道受之不起……”
天皇挑眉冷笑︰“也算他有自知之明。一個侍奉花草的小農,子與大師法號相同已是三生有幸,若還借此向大師索要什麼,簡直不自量力。”
僧人的眼楮眯了眯,嘴角的弧度在微風吹拂的袖擺掩映間若隱若現︰“陛下明見。同名不同人。然貧僧所識一夫郎,因痛失愛妻,便遍尋青樓野坊、山野高樓,尋與妻同名之女收回家中。然不多時,發現繼妻與愛妻不同之處,便痛苦發狂,將後繼者掃地出門,繼續去尋同名之人。如此反復。陛下覺得此人如何?”
天皇撫掌大笑︰“朕知道大師發笑的原因了。此人如頑固劣童,惡性不改,終會耗盡一生追尋無望執念,竟如此痴狂?竟如此可笑!”
僧人于是附和著輕聲笑了起來︰“貧僧與陛下所笑不同。陛下笑其一生彷徨,貧僧笑其自欺欺人。遍尋同名人,就以為尋到了愛人轉世,所以才會一次次失望。而他所愛早已入土,誰又知道其原來是如何?一生所尋,竟不過虛妄幻影。如此可悲,如此可笑。”
天皇凝目,還欲與安珍僧人說些什麼,一俊秀少年武士進來通報時辰已到。安珍大師應即刻起身同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一起舉辦演講、于民眾面前進行驅魔,彰顯皇恩浩蕩、佛法無量。
僧人于是起身。
面對似乎還有話想說的天皇莞爾一笑。
“陛下,安珍必滿足天皇陛下的願望。”
天皇從嗓子里悶出一聲應答。
簾幕掀開,微風和陽光卻在觸踫到高高在上的天皇時,被更深重的幕簾擋住。
*
降妖籠車里的妖怪們在看到刺目陽光時,一起發出悲鳴。
他們或許是在山野中自在的妖物,或許是某位深宅里供奉的座敷,或許是曾經擁有一座神社的“神明”。
然而此時,他們不過是佛經浩蕩下的塵埃。
無數雙曾經充滿敬畏、渴望、祈求、恐懼的眼楮此時帶著難言的興奮望著他們、帶著崇敬望著即將毀滅他們的僧侶和幕簾後從不露面的天皇。
他們是不再被需要的“信仰之物”,此刻要成為皇恩集權上的一道階梯。
“嗷。”發熱半昏迷的幼小狐狸因為車身行駛過石子的顫動而發出短促的哀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狐狸身邊被一席白布包裹的付喪神伸手將其抱進懷里。狐狸使出利爪尖牙掙扎,那個人的懷抱卻像是堅硬的鐵塊,紋絲不動。
狐狸堅持著睜開眼,入目的是髒兮兮的白色披風,還有別人無法瞧見的白色披風之下的美麗金發和蔚藍眼眸。
——化形的就不像本土人,難怪那麼容易的就被當妖怪抓來。
狐狸哼哼唧唧一會兒,還是支撐不住,昏睡在了美麗的付喪神懷中。
付喪神見他昏睡了,便重又抬起頭,看向了高台之上小的如芝麻粒似的如仙人一般的僧侶。
付喪神的直覺告訴他,那個人一定是看向了他這邊。
一如往常一樣,露出仿佛對什麼都雲淡風輕的笑容,以一種十分容易讓人生氣的語調說——
“要辛苦你啦,山姥切。”
*
人們在等待著。
妖怪在等候著。
僧侶發出宣言。
天皇幕後鼓掌。
“如今八百萬神明,多半數竟是不堪妖物迷惑眾心,鳩佔鵲巢,騙取供奉與信仰……”
騙人。
“自古以來吾等理應所崇只有與日輪同耀大國主、與黃泉同壽伊邪女神……其余居山野而為神,以戲法愚弄百姓、舞風弄水者,皆是妖怪冒充……”
可笑。
“眾妖所為深創民心,帝心甚憂。吾等將代唯一真理、極樂天之主,承陛下之志,于今日今時今刻,斬冒牌之物于聖駕前,以撫民心!”
“——”
傳話僧侶激昂的聲音落下,眾人還未鼓起熱烈的掌聲時,一道劇烈的響聲卻刺入每個人的耳朵,強烈的耳鳴和大腦瞬間的空白掌控了在場所有人。
“——”
那個聲音似乎隨著劇烈的頭痛一齊響在腦海,直到白芒過去,耳鳴漸緩時,那句刺耳的話才真的被眾人所理解。
“全是騙人!!!”
飽含著憤怒的聲音。
強風襲來,鎮壓著妖怪的大鐵籠應風而破。
被奪去大部分力量的萬千妖物化作黑煙白塵紛紛逃離,民眾們也在一瞬間的錯愕後,尖叫著在遮天蓋地的烏雲煙霧中逃離此地。
還佇立在原地的人,或許只是被那怒吼著踏風而來的“人”震懾到了。
風將他的華服吹得獵獵作響,織緞般的秀發在風中如萬千細蛇狂舞,龍角蛇身的他吐出火焰,將妄圖逃離的家伙都鎖在包圍圈里——
正如發狂發怒的神明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
面對這樣可怖的妖物,俊美的僧侶卻笑了。
“這是初次見面吧。”
“自我介紹一下,吾名安珍。”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寫手一直在參加紅白大事中的“白”事。明天是要凌晨三點起來趕過去送葬。所以就不多說什麼啦。
今天也是壓線過……抱歉。這個世界元素太多反而有點無法完結了,想劇情想的腦殼疼。應該會盡快完結。
今晚我就先下線啦。
雖然感覺還不如不睡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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