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黑的早，吃完飯八點不到，夜色已經深的像碳了。
肖媽端著水果出來，招呼在座的兩個客人。
“來，麗麗，小寧老師，過來吃點兒水果。”
麗麗猶豫了一下，瞅瞅窗外夜色︰“太晚了，我還得早點兒回去。”
肖平看她︰“不是不回去了嗎？咱們之前都已經說好的……”
後面這句聲音有點小，除了麗麗和緊挨他倆而坐的肖凡，其他人都沒听見。
“可是，肖凡姐不是回來了嗎？”
麗麗湊近肖平咬耳朵，捏了捏衣角，很局促害羞的樣子。
肖平也小聲回她︰“放心，我已經跟老姐商量好……”
誰跟你商量好了？！肖凡朝著肖平瞪眼楮，無奈人家絲毫不理她這茬，繼續對著女朋友好言相勸︰“實在不行你睡我的房間，我睡客廳好了。”
“會不會不方便呀？畢竟小寧姐也在，晚上如果要去衛生間，進進出出的。”
麗麗抬眼看坐在對面的寧芷筠，神情卻開始動搖。
寧大校長毫無察覺，手上拿根牙簽嘴里嚼塊隻果，眼神東瞧瞧西看看，正饒有興趣打量肖凡家的客廳。
“小寧姐沒關系呀，我老姐臥室有衛生間。”
“這樣啊，那我……”
“你們倆嘀嘀咕咕說什麼呢？”肖媽突然開口，截斷了麗麗沒來得及說完的話︰“水果都沒顧上吃。”
“在說麗麗晚上該睡哪兒。”
肖平一個勁兒朝肖凡使眼色︰“之前我姐說三人睡一張床太擠，讓麗麗睡我的房間……”
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肖凡沒想到自己這個從小疼到大的弟弟這麼不靠譜，轉眼就把她給賣了！
“三人睡一張床確實太擠了。”
也不知道寧芷筠什麼時候回了神，沒頭沒腦的，冷不丁插進來這麼一句。
這個時機對于急著將寧大校長“趕出門”的肖凡來說卻是剛剛好，她臉上一喜，趕緊順水推舟︰“就是啊，你看我家這麼小、統共就仨房間，實在沒有可以住宿的地方，所以呢，你不如回學校……”
“是啊，既然沒地方，麗麗為什麼不回自己家睡？”
啊？肖家眾人愣了一愣，目光齊刷刷的，全都望向了寧芷筠。半響還是肖平先回過神來解釋︰“麗麗家離這里有點遠，天色又已經這麼晚了……”
“哦，小事兒。”
說著話，寧芷筠拍拍屁股起了身︰“我開車送她回去。”
肖平條件反射要拒絕︰“怎麼好意思麻煩小寧姐……”
“沒什麼麻煩的。我剛在你家白白吃了頓免費的晚餐，總要有所回報吧？”
“真的不用了小寧姐……麗麗她，麗麗她……”
肖平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拒絕，只能急的抓耳撓腮，借機朝肖凡使眼色。
肖凡納悶︰寧芷筠雖然脾氣古怪惹人討厭，卻實在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怎麼今兒個這麼奇怪，還主動關心起麗麗回家不回家了？
事出必有因，肖凡留了個心眼兒，沒出頭來幫腔。
肖平又轉向肖媽︰“媽……”
“既然小寧老師這麼說了，那就麻煩你一趟？”
肖媽看都沒看肖平，直接笑著朝寧芷筠道了謝，這就等于變相同意了寧芷筠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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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奇怪，肖家幾口就跟商量好似的，齊刷刷站在了寧芷筠一邊，肖平孤零零在自己的陣營硬頂，沒一會兒，也只能像泄了氣的皮球，敗下陣來了。
寧芷筠穿好大衣朝外走︰“阿姨，不麻煩。”
臨到門口又回頭喚︰“肖凡，你跟我去。”
送完麗麗，寧芷筠和肖凡驅車往回趕時已經差不多十點。鄉村本就安靜，加上又是深夜，烏漆墨黑的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兩人共處一車，什麼都不說的話看起來也有點怪怪的。
肖凡開始沒話找話︰“你這車……還挺快啊，麗麗家那麼遠，也只用半個小時就到了。”
“嗯，”寧芷筠應一聲，眼楮盯著路，調侃她︰“比起你的小電驢確實要快得多。”
一句話，直接把肖凡堵死了！什麼叫做話題殺手？肖凡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你就不會好好說話嗎？我的小電驢當然不能跟你的跑車比！”
肖凡氣得腮幫子直鼓，寧芷筠歪頭一看笑了︰“明知道是廢話，那你還來說什麼？沒話找話？”
可不就是沒話找話嘛，可惜找錯了對象。好，那我不說總行了吧？
肖凡干脆摸出手機開始刷朋友圈︰反正開車無聊的是別人又不是自己，我在這兒給她操的哪門子閑心呢，真是自找氣受，活該！
正值元旦前夕，朋友圈里幾乎全是曬新年祝福、曬紅包、曬美食的。肖凡挨個看過去，挨個點著贊，不偏不向，認真嚴謹的像是在處理工作。
正點到王晴晴十分鐘前曬出來的宵夜時，寧芷筠說話了。
“還一個個點贊？真是不嫌累。”
肖凡嚇了一大跳︰“你開車不看路，看我干什麼？”
“就是在看你干什麼啊。”
肖凡瞪眼︰“這冷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你好好開車。”
“我辛辛苦苦開車，你舒舒服服坐著，我無聊的要死，你卻在這兒玩，是不是不太公平？”
肖凡叫屈︰“剛才我是不是想陪你說話來著？也不知道是誰那麼不領情的。”
“你？要陪我說話？”
寧芷筠想了想︰“哦，原來你的沒話找話還是出自一片好心……”
“是啊。”肖凡終于找到機會反擊︰“可惜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行吧，算我錯。那你現在可以再來陪我說話解悶了。”
你說來我就來啊？那是不是也忒沒骨氣了。
肖凡一擰脖子︰“不來，沒見我正刷朋友圈嗎？忙得很。”
就是要告訴你什麼叫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機會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剛才都到你手邊了沒抓住，現在想要？不好意思，沒了！
肖凡正在心里䱇瑟，眼前忽的有片陰影壓了過來。一抬頭，就看到了寧芷筠放大的俏臉。
“媽呀！你要干嘛？！”
肖凡一激動，差點沒從座椅上竄起來。
“你不來陪我，我當然只能來陪你。你听過那句話的吧？山不過來，我就過去……”
“沒听過！”
肖凡恨不能直接掐死眼前這個笑的一臉得意，明顯是故意惡作劇的人︰“我不無聊，也不需要人陪，請你好好轉回去開你的車。”
雖說眼前寬闊筆直的公路上安安靜靜不見一個人影吧，但深更半夜開車還是讓肖凡提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吊膽——即便她不用開，僅僅是坐在旁邊的那個人。
“就當我求你行吧大小姐？能不能好好看著路。”
“可我無聊。”
“你！”
好吧……比起賭一口氣，怎麼說都是命更重要一點兒……
肖凡選擇妥協，收起手機放回口袋，語氣卻不能不凶惡︰“說吧！”
“奸計”得逞，寧大校長心頭開懷，也就大度的不跟肖凡斤斤計較。
“你家……嗯，看起來不錯。”
肖凡怎麼都沒想到寧芷筠的開場白會是這個，滿頭問號憋了半天，才困惑回道︰“我家條件一般啊，村里比我們有錢的多了去了。”
肖爸肖媽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民，祖祖輩輩守著家里的一畝三分地，即便再勤奮都好，還能在莊稼地里種出黃金來？也就是他們比起平常人多了那麼點創新精神，除了本本分分種地之外，又搞了點養殖。孵一窩小雞，養一籠兔子，慢慢地，也奔著小康路上來了。
但怎麼著，比起家大業大的寧芷筠也差到天邊去了吧？這麼點兒家底還能入得了校長大人的眼？肖凡覺得驚奇。
“我說的不是錢，”寧芷筠的語氣頗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沒忍住扭頭瞪了肖凡一眼。然後，才回正身體，瞅著遠處黝黑黝黑沒有盡頭的夜，半呢喃著說了句︰“你家……人很好……”
哦，原來是指的家庭氛圍啊。
肖凡不以為然︰“這有什麼的，每家每戶不都這樣嗎？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我都習慣了。”
臂膀寬闊，無論何時看到都覺得有安全感的頂梁柱父親；細碎嘮叨，面硬心軟處處為子女著想的“更年期”母親；沒心沒肺，像個半大孩子永遠長不大總需要你為他操碎了心的“不成器”弟弟——稀松平常，普普通通，有什麼稀奇的呢？
“不一樣。”寧芷筠搖搖頭，臉上突然多了一抹肖凡看不透的落寞，目光深邃，比面前望不見盡頭的夜路還要幽深。
這樣的寧芷筠，真的好像有點兒不一樣，和之前不一樣。
“在我家，一整年都不會有像這樣全家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吃頓飯的時候。”
“為什麼？”肖凡不解。
吃飯而已，又不是要出國旅行之類的大事還需要提前準備，只要一家人都在，坐下就能吃了吧？
“因為有人把事業、把掙錢看得比家人重要，跟別人在餐桌上能簽下一個訂單，掙回一棟房子。”寧芷筠輕輕哼一聲，嘴角有抹若隱若無的苦笑︰“可跟我們吃飯呢，能換來什麼？白白浪費時間而已……”
她語氣很平淡，好像正說著的是別人的事情，與自己無關。
刻意偽裝出來的平靜，卻難以掩蓋心里早就成形的那道傷疤。話雖努力說的無關痛癢，可很奇怪，肖凡就是能看出來寧芷筠其實在乎——很在乎。
她口里的“有人”指的應該是她爸爸，育英中學背後真正的出資人寧董事長吧？肖凡皺皺眉頭︰原來咱們這位董事長大人為忙事業天天不著家啊，把妻子女兒都冷落了。
肖凡向來心軟，見不得別人不開心，傷心更是不行。雖然寧芷筠表現的很淡定，肖凡卻總覺得她的心在滴血，忍不住要出聲安慰︰“你爸爸他是嗯……家里的頂梁柱嘛，每天忙忙碌碌也是為了讓家人能過上好日子。這麼說起來，我爸早些年跟人合資買了輛卡車跑長途拉貨，也是一走就十天半個月的不回來，這其實也……挺正常的……主要還是我媽陪我們多，你家肯定也是吧？”
我家……
寧芷筠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薄唇抿著，沒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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