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所有資料存儲在某一個核心中,只要打開它,就能洞悉其中奧秘……”松本泉垂著頭,仍然看著水晶棺,低聲地喃喃自語。
我知道,他指的一定是草 菅記憶中的秘密。
“鑽機究竟是怎樣啟動?啟動密碼是多少?我要的秘密就在這里,真恨不能有一把刀子,插到你腦子里,豁開看看,到底那密碼是多少?你還要我猜多少次,還要折磨我多少次?”松本泉突然暴跳起來,咬牙切齒,向著水晶棺內連踹了數腳。
他踹的是植物人,當然沒有任何反應,如同踹在一段朽木上。不過,草 菅曾經是日本顯赫一時的人物,此刻落難,竟然被一名後輩如此折辱,真的讓我感到內心悲涼。
同樣的,無數革命志士之墓散落民間,無人修葺,也是同樣下場。
現在,我知道鑽機需要密碼,而這“鑽機”很可能就是草 菅使用過的超級鑽機,專門用來竊取112窟秘密的那台。
看起來,松本泉背後站著的正是俄羅斯北方大帝的人。
滴嗒,頂上有水珠突然落下,擦著我的肩頭墜地。
我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向上抬頭,但我突然意識到了極度的危險正在侵近,遂沒有抬頭,從暗影中一步閃出來,飄然退出第四層。
啪的一聲,一把*發射,子彈正射在我原先立足之處。
我毫不遲疑地後退,連下四層台階,貼著台階一側站住,已經遠遠避開了*的攻擊範圍。
握槍的人在屋頂,但我抬頭向上搜索時,卻已經不見人影。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躡足向上,正好看見一個黑衣人站在松本泉的背後,手中短槍輕顫,子彈便射入了松本泉的後腦。
松本泉倒在水晶棺前,抽搐了幾下,不再動彈。
黑衣人身法極快,殺了松本泉之後,俯身搜索,從松本泉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件東西,然後飛速消失。
我沒有追,那人的槍法很準,追上去沒有任何意義,只會受傷或者喪命。
當我走到松本泉身邊時,他的身體突然動起來,雙臂前伸,摟住我的雙腳。
“死……瀕臨死亡的時候,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是關鍵,我已經看到了,我已經看到了……鑽機,草 菅的夢想,好啊,那個世界,那個美好的世界,我看到了……”松本泉語無倫次,但我很快就听懂了他急切間要表達的主題——“瀕死之人能夠理解植物人”。
“還有什麼?還看到了什麼?”我問。同時,我伸出手,按在松本泉的大椎穴上。
無論他看到什麼,都是人在正常情況下看不到的,都是珍貴的資料,只有那些半死、必死的人才能與那思想接觸。
“恐怖大王降臨,天地為之動容,連我佛如來都不得不袖手旁觀。”松本泉說。
“恐怖大王”是《諸世紀》里的人物,一提到他,又跟我的很多想法不謀而合。
“還有什麼?反彈琵琶圖後面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要鑽探莫高窟的壁畫?草 菅在找什麼?”我一連四問。
任何一個瀕死的人隨時都可能咽氣,究竟能從他嘴里知道多少秘密,完全是個未知數。
“是極樂世界,是美好世界,是所有人追逐的烏托邦……物極必反,高舉必墮,烏托邦實現之日,就是恐怖大王降臨之時。所有忘乎所以的人們馬上陷入死亡的深淵之中,第二個龐貝,第二個亞特蘭蒂斯,第二個瑪雅……烏托邦只有存在于想象之中,一旦到來,就是人類的末日,要想知道草 菅在想什麼,就得跟他一樣,成為植物人……成為植物人……哈哈哈哈,你一定不敢,可我敢,我一直都想成為植物人,現在我終于成……”松本泉歇斯底里地大笑大叫著。不過,他成不了植物人,只能成為一個死人,因為黑衣人的子彈已經射穿了他的顱腔,一只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
“我救你,你告訴我那些事。”我俯下身,伸手探察松本泉的頸下大動脈。
很顯然,他現在的亢奮狀態只是回光返照,說一個字就少一個字了。
我就算有太上老君的還魂丹,也救不了他。
“救我,救我……我能告訴你所有的事,日本的、俄羅斯的、美國的、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松本泉的神態與他的話背道而馳,他的臉正迅速呈現出可怕的死灰色,由額頭一直向下,覆蓋至下頦。
“死亡之色。”我暗暗地驚呼。
灰色即死亡色,這顏色從人的顱頂百會穴泛濫出來,向四面漫延。等到死色覆蓋了胸口,人就無法喘息。死色到了腰帶,人就徹底告別這個世界了。
所以,“死亡之色”又被稱為“死神暗影”。
“你只要告訴我,剛剛在草 菅的棺材里做了什麼?”我問。
松本泉搖頭︰“我什麼都沒做,是在听草 先生的心跳。”
“結果呢?”我步步緊逼。
“結果?結果當然是心在跳,每分鐘六十次,完全恢復正常了。”松本泉回答。
“這代表什麼呢?”這個問題一出口,我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草 菅的身體機能已經甦醒,開始像普通人那樣呼吸。”
我向水晶棺里看,草 菅的臉上原來結著一層薄薄的霜花,但現在臉上卻逐步變得有了“人色”,與松本泉恰恰相反。
如果用唯心主義的觀點來看,正是松本泉的“死”換來了草 菅的“生”。
“他活了,這世界就要再遭劫難了。”松本泉喃喃地說。
他頭部的傷口里,鮮血已經不再流淌,滲出的血液慢慢變得青烏色。這也不是什麼好兆頭,證明那顆子彈上淬著劇毒。
“我希望草 菅真的復活嗎?”我不禁捫心自問。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中國人都不希望其它懷有野心的國家過分強大。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是自古以來任何政治家都明白的道理。
縱觀歷史,草 菅是一個智商絕高、野心極大的人。放在任何年代,對于其他國家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現在所有人想要的是他記憶中的資料,而不是他這個人。我想,就算連玉狐禪在內,她也不敢輕易地相信草 菅的復活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福音。畢竟,我們都明白,草 菅是不可控制的。一旦他由植物人的狀態甦醒,必將人人自危。
松本泉用自己的命換了草 菅的命,這真的是賠本的買賣。所以,我希望松本泉的判斷並不完全正確——草 菅即使有了呼吸,也只是表面現象,他已經失去的智慧不會重新回來。
我向水晶棺里看了看,仍舊只有草 菅的身體,沒有其它異常狀況。
射殺松本泉的那個黑衣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留下任何痕跡。當然,第一顆子彈是向我發射的。如果不是我足夠機警,那麼現場就有兩個人同時倒地。一命嗚呼。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背後窺視者出手十分狠毒,毫不留情,並且沒有任何復雜的考慮,只是殺人。
毫無疑問,這種情況是最麻煩的,一旦撞到對方槍口上,十之八九就會飲彈身亡,沒有轉圜的余地。
這一次,黑衣人殺的是松本泉,下一次,也許就是我,就是玉狐禪。
從黑衣人的出手風格來看,非常符合北方大帝麾下人馬的做法。那個永遠盤踞在北極極寒地區的戰斗民族,做事一向彪悍,風風火火,干淨利索。不留任何隱患。人死不能復生,看起來,如果跟北方大帝的人遭遇,那就必須先下手為強,切記不要婦人之仁。
“我沒救了,是嗎?”松本泉仰面問,雙手一松,放開了我的褲腳。
我為他而感到小小的悲哀,因為大家都是江湖人,下一次也許我會是他,在求救無果的情況下,含恨而歿。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因為我們有一手好牌……對于植物人的研究,只差一層窗戶紙就成功了,也許再給我一星期、一個月,我就能讓草 菅開口說話,解決玉小姐一切困擾,但現在……現在,我身上好冷……冷……”松本泉的牙齒䱇䱇打顫,響個不停。
瀕臨死亡的人首先的反應就是渾身發冷、眼前發黑,松本泉當然是一個智商極高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心月無向派得到重用,負責基地的重要工作。可是,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已經背叛了玉狐禪,私底下做的很多事全都別有用心。
這種叛徒,死有余辜,在任何一個團隊里面都不值得可惜。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所以,無論是北方大帝一方,還是玉狐禪這一方,都恨不得趕緊將他除掉,拋開這個大累贅。
既然他就要死了,那他以前做過什麼、背叛過誰已經都不重要了。
一個人死了,就能洗清所有過錯,沒有人會再追究他,當然也不會再記得他。
“我知道,我知道……中國武學里有一些獨特的……功夫能夠讓人起死回生……延續生命,如果你能……如果有人能救我……我會把研究的……研究的資料都給他,讓他……成為……好冷,好冷……誰能救我,我就讓他成為世界上最……最有權力的人,超級權力……超級生命……”松本泉的生命活力流逝極快,聲音已經無法連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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