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埃里克是能夠光明正大出入于巴黎歌劇院的,人們都知道他時常來尋找歌劇紅伶克里斯汀•戴耶,為了交流那部新劇作的心得。然而對于埃里克而言,每每回歸這片他曾以魅影身份盤桓數年的建築群,血脈中的渴望與內心的野獸便蠢蠢欲動。
他既是文質彬彬的作曲家,又是無所不能的幽靈——他掌控黑暗,又矯飾光明。這種只有一人所知的隱秘興奮刺激,每每使他心底的黑暗因子躁動不已。所以在得知夏尼子爵正拜訪戴耶小姐的時候,埃里克毫無猶豫地做出了決定︰他是如此輕而易舉地融入了黑暗,搖身一變又做回了歌劇魅影,熟練得就像他從未離開這個角色。
這使他直覺似的一陣不安——但很快,埃里克忘記了一切。他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潛行,穿過那些他無比熟悉的帷幕與欄桿,猶如一頭敏捷輕盈的花豹。他在一牆之隔外听清了克里斯汀與夏尼的全部對話。他的深綠色的眼楮帶著隱秘的欣喜與幽深的妒恨,如同一汪深泉,透過鏡子凝視著心上人的面容。然後,他得知了克里斯汀下一步的去向。
他自然而然地裹在黑色的披風里,憑著對歌劇院密道的熟悉迅速滑下到最低一層,然後打昏了車夫,站在她的窗外默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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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尼子爵的馬車已經駕到了兩條街以外,他突然之間覺察出不對來,喊道︰“等等!”
他驀地想起下樓時在歌劇院門口見到的那輛馬車——並不是多麼華麗不凡的樣式,但低調中自有一種幽幽的冷,他是認得這輛馬車的,這馬車屬于那個神秘的作曲家埃里克!如果說先頭的子爵還被嫉妒與憤恨沖昏了頭腦,那麼此刻他便再也無法忽視那些零散的細節了。他心頭一陣涼意,如同蛇吐著信子游過。
假如埃里克來了歌劇院,那麼他是來找誰的呢?除了克里斯汀以外不作他想!但是,從歌劇院門口,到等待的休息室,再到克里斯汀的化妝間分明只有一條路……而他根本就沒有見到那個名叫埃里克的作曲家!那麼,埃里克去了哪里?
子爵不由遍體生寒,少年時代听過的北歐神話,那些閣樓上的陰影與冰霜的巨人,一切不詳的意象都向他襲來。能夠在歌劇院突然消失不見,融入黑暗之中又無所不在的,該是什麼人?他在轉身離開克里斯汀的化妝間時,背後那道陰冷憤懣的視線,又究竟來自誰?
夏尼緊緊抿著嘴唇,無法深思下去。他趕走了車夫,獨自駕著馬車向回追去。但願,他不要到的太晚。
可惜他最終得到的只是克里斯汀出門拜訪墓園的消息,而他在建築的陰影處找到了那個昏迷的車夫。子爵毫不猶豫地丟下了馬車,騎馬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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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妮德推開了別墅的窗戶,外面滿是冰涼潮濕的霧氣。而微弱的陽光也無法驅散吸入肺中空氣的冰冷,她咳嗽了起來。伊妮德擦掉了嘴邊的血跡。她戴上了那張金色的面具,用來掩飾臉色的蒼白如雪。
她換上了化裝舞會時的裝束,預言者的黑袍隔離開冰冷的霧氣,又昭示著不詳與死亡。她騎上一匹白色的駿馬,身體壓得很低,貼近馬背疾馳,追趕著愛或比愛更為冰冷的死。她唱著歌,那片歌聲墜落在靈魂之上,猶如薄霧化為的露水墜在路邊的青草之上。她唱︰
“來啊,烏鴉,來自地獄的信使!你來將一切帶走!”
“我將希望寄托于你的黑色翅膀,羽翼下藏著永恆之死亡。”
“來吧,來我這里!告訴我魔鬼他有什麼消息嗎?”
她的面容沒有溫度,那薄薄的金色面具被霧氣打得冰冷一片,觸手生寒。凝結而成的露水,順著面具的邊緣墜入她黑色的領口,使她的身體一陣激靈。她依然在歌唱。
“而我的命運,我的死亡,我的愛情……最後的時刻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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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戴耶走下了馬車,走進了墓園。她沿著石雕與墓碑間的小路行走著,手捧一束暗紅色的玫瑰,冰冷的霧氣浸潤在臉上,濕漉漉的像是淚水。她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後,那輛本該遠離的馬車正沿著鐵柵欄行駛,車夫露出一雙綠色的眼,貪婪而迷戀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她只感到天地間一片空曠,冰涼而寂寞,孤獨的只剩她一人。她的靈魂漂浮起來,思想發散得無邊無際,如同這些霧氣一般充盈整個墓園,也擷取全部的冷清。她順從心靈走向熟悉的墓碑,同時慢慢地開口吟唱,像要傾訴全部的悲傷與心碎。她無限依戀又無限淒清地唱道︰
“你曾是我的一個同伴……你曾是我的整個世界。”
“你曾待我亦父亦友,然後我的世界崩塌了。”
“多麼期待你能此地重現,多麼期待你從未走遠。”
“有時仿佛我在做夢,你又重回我身邊。”
“多麼期待能重听你歌聲,即使知道永不可能。”
“夢中之你無法助我,前去完成你的心願。”
“消逝鐘聲與雕塑天使,冰冷且不朽。”
“他們不該是你的同伴……你是如此溫暖慈祥。”
她輕聲、輕聲地啜泣著,天地間仿佛也只剩下這一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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