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夜深,要散場了。
毛雨進來見到彭婉葉正低頭給蛋糕裱花,一副恬靜的模樣,再看靠在冰箱門坐著的男孩子,心情有幾分復雜。
卻也只是那麼一瞬間,她收斂表情,把裝好的紅包遞給天秋。
他怔忡著,不明所以望向彭婉葉。
“這是紅包。”她說︰“就是大人每逢新年都會給沒有結婚或者未成年的孩子的壓歲錢。收下就是了。”
他默默接下,道謝。
毛雨︰“那我去睡了,你們也早點睡。”
“晚安。”他小聲道。
彭婉葉則追著她回到主臥,“有多余的床被吧?”
毛雨︰“有的,他住在你隔壁那間,你是原來那間,床被都是干淨的,前幾天還趁出太陽拿出去曬過,今晚我小男友過來,我上三樓睡,就不招呼你倆了,自便吧。陽台還有很多食材,雪糕湯圓什麼的都在陽台,你知道的吧?”
“知道,鑰匙記得擱在桌面,我明早就走了,怕吵醒你。我鎖好門後就直接扔上陽台。”
毛雨一怔,“這麼著急?”
“到處逛逛,今晚上就要趕回那邊。”
毛雨靜了半晌,道︰“焦嘉雲還沒聯系你?”
她臉色微變,輕微搖頭。
毛雨︰“我不知道你和外面那小孩什麼關系,也不知道你跟他接觸有什麼用意,但是你得明白,他既然是住在那種地方的,那就不能多接觸,我不是歧視他,但事實就是他是精神病人,精神病人的行為都是沒法解釋的。”
“我也是精神病人。”
“你只是抑郁了,他是嗎?我不相信他有那麼簡單,和你一樣是抑郁,否則依你的性子,你現在不可能隨便走近一個人。”
彭婉葉別過臉,“我只是遵從我的本心去了解精神病人而已。”
毛雨︰“我就知道是這樣……”
她搖搖頭,不想談了,“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天秋搬了張凳子進來,他的腿很長,換了好幾個坐姿,最終屈起腿,搭在兩邊,雙手撐在跨前的位置,頭倚在冰箱門上,看著黃跡斑斑燈光下的她。
這邊就近內蒙古,盛產‘奶茶’,方才被她哄著飲下一杯新鮮的馬奶,他胃口犯著惡心,正郁郁寡歡的含著檸檬片,含糊不清道︰“原來你真會做蛋糕。”
“當然。”
天秋挪了挪凳子,趴在櫥櫃邊,兩手交疊枕著一側太陽穴,側看她仔細的裱花。
“自學的?”
“我們那時候念初高中,烹飪,攝影,插花這些都是要考試的,有專門的課程和老師指導,不知道你們現在有沒有?”
“好像沒有。”至少他沒有。
彭婉葉餃著笑意,道︰“畢業後我又報了烹飪,學中餐,我和毛雨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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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秋略顯意外,“你還會做飯,我還以為你十指不沾陽春水。”
“你是看到我的手才這麼說的吧。”
天秋點頭,她的手背看起來很滑,手指細嫩,虎口沒有繭,也沒生皺紋。
“很久不下廚倒是真的,但是現在做飯還哪會傷手,只需要洗一洗菜,炒菜什麼的戴著手套和口罩呢,平時多涂手霜就沒事了。”
“那洗碗呢?”他問。
“電視里都有演啊,現在的人洗碗都戴手套呢,且很多洗潔精都不傷手了。再說,現在都走進人工智能時代了,洗碗有洗碗機,掃地有吸塵器,也有人工智能機器替你,洗衣可以用洗衣機,什麼都有替代。”
“神奇……”
天秋這麼說著,卻沒什麼表情,抽出紙巾把嚼爛的檸檬片吐出來,包著揉成一團,扔垃圾桶里,又重新含一片,仍覺得口腔里腥氣。
窗戶上倒映一片光,有車輪碾壓馬路的噪聲由遠及近,彭婉葉探頭看了看,很快地又斂回視線,把精力都放蛋糕上。
蛋糕完全做好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半。
蛋糕很小,是一人份的,一磅不足。
天秋困乏的吃著,其實他真的不喜歡甜食,也知彭婉葉已經少放許多白糖了,蛋糕很淡,全靠水果提味。
餐廳里大燈沒開,只打了兩盞壁燈。
彭婉葉坐在旁邊抽著煙,微黃的光線打在她側臉,“不點蠟燭和許願?”
“許過了。”
“許過了?”她開始回想著,又想不起,“什麼時候。”
“你做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許好了。”
騙你的。
她遲緩的哦一聲,又說︰“生日快樂。”
“……你說過很多遍了。”
彭婉葉轉頭掐滅煙頭,低頭喝著毛雨親自釀的楊梅酒,見他在瞅著自己,笑意盈盈,“想不想喝?”
他眼楮一亮,點頭。
杯子收回去,她道︰“不是未成年呢麼?喝什麼。”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解釋︰“……成年了,今天十八歲第一天。”
雖然是浮齡十八。
“十八歲就是成年了?”彭婉葉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沒錯,我都快忘了,我國法律是十八歲成年。”
“嗯?”他不解。
她略無辜的聳肩,“我家族都認為十六歲既是成年,這時候的子女們都得訂婚,不過我自小被帶到國外念書可以逃過一劫。但我在外頭,其實也就那樣。在整個國際上,二十一歲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成年,未滿廿一,不能進賭場,可以吸煙,但是禁止喝酒,就算你偷偷溜到酒吧,他們也不會把酒賣給你,你只能喝牛奶。”
“有錢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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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這是法律。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可以托成年人買酒,在家偷偷地喝。當然了成年人幫買酒亦是犯法的。”她說這番話時,眼楮眨了眨,看似很調皮,仰頭把杯中的楊梅酒飲盡。而後,她意識到什麼不對勁,斂住神情,“對了,毛雨還跟我夸你,說你記牌很厲害,自學的嗎?”
他點著頭,叉起一顆混著奶油的草莓,“好吃。”
“那就多吃些。”
天秋繼續點頭,兩人一時無話,難免尷尬,他決定圍繞著她方才的話展開,“其實也不算是自學,我母親……她發覺我記性很好,但人嘛,隨著年齡長大,忘性愈大,所以她尋來老師鍛煉我的記憶力和動態視力,記憶力的其中就有記牌一項,還有玩各種游戲。”
“可你來這里的時候年紀也不大,初中念完了嗎?”
“……我跳級,高中都畢業了。”天秋指了指,“你真的不要吃?”
見他無意提起過去,彭婉葉搖頭,“給你的,你全吃了吧,實在吃不完就不要死撐了,擱這兒就行,明天我起來再收拾,今天就忍忍不要洗澡了,忍不了的話衛生間在那,隨便擦擦就行了,明兒就回去了。——你先吃著,我去給你鋪床。”
天秋的視線隨著她苗條的身影挪動,直至她拐進一個房間,完全消失在視野中。
他低下頭,叉子在手中轉了個圈。
這個女人好像完全把他當小孩子看,當小孩子哄,連蛋糕都是小孩子口味,偶爾迎上的目光都有幾分寵溺……來自母愛的。甚至是手邊的牛奶和她座位前的酒杯都在提醒著他,在她眼里,他到底是什麼。
天秋擱下鐵叉子,背靠椅背,恍然想起他並不知道她有什麼病。
其實在那種地方互相問候對方得的什麼病是很司空見慣的社交禮儀,他很理解,因為每個人都有病,不過是大同小異之分。也因為大家來自東南西北,不是每個人都健談,偶爾尷尬時,他們就會詢問對方為什麼來到這里,久而久之,這就成了必問的問題。
因為大家都很無聊,也因為大家都知道將會在一起相處很久。
但彭婉葉對此只字不提,她對他不感興趣,也無意提起自己的過去,就像只是想接近類似于他這樣的重癥病人罷了。
希望是他多慮,其實天秋也不是很關心,她對此的不聞不問,甚至讓他對她產生一些好感。
天秋費力的把蛋糕吃完,返身到廚房給自己倒一杯水。
他坐在主位上,一邊注意客臥的動靜,一邊掏出手機開機,漠然的看完幾條未讀信息,動作迅速的敲下幾行字,發送成功的幾個字眼彈出,他迅速按下關機鍵。
所幸出來的時候特意把足夠分量的藥揣在兜里,他和其他病癥的患者不一樣,不能停藥,一輩子都如此,更不能錯吃抗抑郁癥藥物,否則麻煩大了。
這一晚,他睡在彭婉葉隔壁的房間,夜里,樓上的主人公似乎不清楚這里隔音不太好,有些放肆,他听的面紅耳赤,半夜,隔壁衛生間的水龍頭開著,足足開了十分鐘,而後蓮蓬頭的聲音開了。
……總而言之,睡的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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