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清河院開放式病區的晚餐是下午五點半開始的,七點半會有加餐,九點吃藥,九點半就要上床睡覺,而清河鎮下午三點四十分已經逐漸天黑,現在距離開始天黑還有二十分鐘,這時候被稱之為‘傍晚’,沒有錯吧?
彭婉葉在那兒蹲坐了二十多分鐘,腿都發麻了,那頭才漸漸沒了聲響。
她站起身,逐步離開隔音室。
在她看不到的背後,有一個長的頗高的少年從冰天雪地奔進來,一邊輕拍著圍巾上的雪,一邊低著頭掏鑰匙,打開隔音室的門,隨手開著暖氣。這地方很早以前就是為他而建立的,現在仍有專人在打掃,可惜鋼琴的主人早已舍它而去。
少年撫摸著琴身的yamaha和標志,輕輕嘆氣。
委屈這台大三角了。
跟錯了主人。
少年坐在鋼琴前,起開鋼琴蓋……
彭婉葉要懷疑自己是否幻听了,快要走出這棟樓時居然听到鋼琴聲。
她輕皺眉,仔細分辨著聲音的來源。
不是幻听——
她往回走著,發現隔音室的門居然大大的敞開,鋼琴的聲音是從那里頭傳出來的,還有女調的嘶喊聲,最後只剩鋼琴的尾調。
他似乎彈錯了音,有幾分鐘的靜寂,隨即重播音樂,配著音調彈琴。
這是一首非常損壞嗓子的日本音樂。
彭婉葉學過日語,能听懂歌詞,歌詞很喪氣,撕心裂肺的怒吼帶著往日的憎恨,不知對一個人懷揣著多大的恨意才能寫出這首歌,分明唱到崩潰,卻又莫名的治愈。
她靠在牆邊,听著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彈。
他似乎沒有鋼琴譜,只能憑著感覺去練習,到最後,他偽音跟唱了幾句。
“死ゼプ佐藤れ前ソギバズ(去死吧佐藤,為了你)”
“死ゼプ佐藤わイネソギバズ(去死吧佐藤,為了你)”
“れ前ゾゆコザパビゲサゑペ(你老在我面前晃)”
“ウヘスゆ噓メコゆサ(滿口都是謊言)”
第五句歌詞是‘去死’重復整整四遍,他沒跟著唱,這一部分的伴奏有些亂,他難得一次性過了。
“死ゼプ佐藤れ前ソギバズ(去死吧佐藤,為了你)”
“死ゼプ佐藤れ前ゎれ前ザスゑスペギバズ(去死吧佐藤,為了你不再是你)”
“日ぼソ中ズ行ゑギヂズ(每一天,每當看到)”
“れ前メ殺ウギゆ(就想殺了你)”
……
從干淨的地面淺淺的影子看來,他很投入這首曲子,彈鋼琴的樣子像在玩架子鼓……到最後歌曲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是單手彈的,很輕快,和歌詞的意思完全不符。
彭婉葉離開這棟偏僻的建築,摸出手機顯示出方才听歌識曲的頁面。
剎那間,她定住在原地。
方才那首曲子,名字︰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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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譯名︰《傍晚的鋼琴》
無意偷窺抑或目擊他人的隱私,可還是裝到了,彭婉葉听著耳機里中二病般的嘶吼,有幾分不解,他是要在一群孩子面前彈奏這首曲子?這不太符合場合吧?
會挨揍的吧。
她略微嫌棄般想。
*
三樓只有走廊盡頭有幾個單間,其余都是二人間,四人間。
九點鐘吃藥的時候,每床的病人必須要待在自己房間,單人間的也不例外,吃過藥後就要睡覺了。
彭婉葉在白大褂辦公室待了一個小時,光寫行為日記就寫了半小時,現在他的陪同下回到三樓三室,進到房間卻發現原本屬于自己的床上坐著一個陌生女孩,那女孩似受到驚擾般的,瞪著圓碌碌的眼楮怒視二人。
彭婉葉也瞪大眼楮回視白大褂。
白大褂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著急,在精神病院里,‘搶病床’是屬于常見的狀況。白大褂向那人邁步,溫柔的說︰“小妹妹,你走錯房間了,這是這位姐姐的房間,你看這張床上的名字和編號。”
小妹妹猛地搖頭,“不,這就是我的房間。”
“真的嗎?護士發藥都是按編號和床位這張卡來的,我是這床編號的主治醫生,我記得這編號的病人得吃滿滿一杯的藥丸,待會護士姑娘就要過來了。”
小妹妹沒吭聲。
“不肯吃藥的話,可就麻煩了。妹妹你試過不吃藥的下場嗎?”
她打了個寒顫,仍然一語不發。
白大褂繼續道︰“小妹妹,我過來的時候,見到您媽媽正在找您。”
彭婉葉懂了,她調頭出去找方才迎面而過的婦女。
彭婉葉回來時,白大褂還在跟那小姑娘溝通著,那小姑娘哭了起來,又打又罵的,“你們這群變態,沒人性,他都說我胖了!你們為什麼還讓我吃藥,自從吃了你們的藥,我整個人胖了三十斤!你們就想我孤獨終老是吧?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彭婉葉皺著眉,到外頭站著。
好吵……
她捂著耳朵,腦袋都要炸了。
護士站那頭有人听到動靜,跑著過來。最後,那姑娘被護士綁在她的床上,打了鎮定劑,馬上昏睡過去,連床帶人直接被推走了,白大褂無奈︰“我給你找一間病房吧?你隨便將就一晚上。”
也只能這樣了,她說︰“那你給我多加半片安定,我預計今天睡得不安生。”
“沒問題。”
白大褂去護士站那兒了,留她一人在原地。
十分鐘後,他過來道︰“走吧,你先去護士站把藥吃了,我送你下二樓,二樓的都吃過藥了,這時候都睡了。”
“嗯。”
她接過藥杯,倒沒白大褂說的那麼夸張,藥丸統共才幾粒,有舍曲林,也有安定片。
彭婉葉用完藥,她回房間取自己的備用枕頭,白大褂迅速帶著她下樓,躺在沒有編號的空床上,不稍十分鐘,她已有些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昏欲睡,最後遵從困意,昏睡過去。
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彭婉葉是被吵醒的。
隔壁一個大媽正在啃隻果,吧唧嘴和啃咬的聲音雙管齊下。
彭婉葉睡眼惺忪的,起初還迷迷糊糊的,到後來嚴重崩潰,把頭埋進被子里,還沒等她爆發,周圍床也跟著不滿,與那大媽對罵起來,罵到一半,還喝著眾人評評理。
彭婉葉忍無可忍般坐起來,不理會這場罵戰,把床被折疊好,抱著自己的枕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三樓三室,發現自己的床位還沒推回來。
她止不住的煩躁,破口大罵和尖叫。
護士連忙跑了過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約束帶把她綁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她冷靜一點了,又回前台拿來紙巾,給她擦眼淚,詢問她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大吼大叫?
“我的床呢?我需要床,我要睡覺,我頭疼,給我安定,疼死了,頭顱要冒煙了,求求你,你給我掀開它,讓它透透氣好不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張牙舞爪,手在空中無主張的揮著,險些把護士的臉給抓花。
撓到一半,她忍不住頭部撕裂性的疼,開始拿頭撞牆,試圖止住疼痛。
護士連忙安撫她,看她的腕帶,隨即叫來另一個護士,“通知張醫生,他的病人43003有自殘傾向,請他盡快到第四單元樓的三層來。”
彭婉葉只覺得頭暈眼花,白大褂什麼時候過來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再醒來已經是下午,睜開眼楮時,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裝潢,熟悉的擺設……
手臂是軟綿綿的,全身無力。
頭顱仿佛被煮熟一般的,像陷進去的凹疼。
彭婉葉回憶了一下早上發生過的事情,有些發懵,她有些搞不懂怎麼會發展到那種狀況,不太願意去回想了。
真糟糕啊,原來白大褂說的都是真的。
她瘋起來和其他人沒半點區別。
約束帶不知何時被解開,她的手是可以活動的,可她沒什麼力氣,抬起沒幾秒鐘就重重的跌下來。
外頭的護工注意到里頭的動靜,走了進來,“張醫生給你打了一支安定,現在藥量還沒過,你應該要睡到晚上的,喝水嗎?”
“不喝。”她嘟囔著說。
“那你繼續睡吧,醒著也是沒什麼力氣的,不如睡著痛快,我就在外頭守著,如果你想喝水了或者上廁所都可以叫我。”
“嗯。”
護工湊過來給她掖了掖被角,溫柔的道了一句︰“睡吧,再次醒來就沒事了。”便出去了。
彭婉葉閉上眼楮,又餓又困的,繼續回籠覺,臨失去意識前,她想的是︰看來答應小胖子的事是要食言了。
關于那位少年,彭婉葉在病區中,曾听過兩版故事。
第一版︰據說少年兒童時就已是國際的新星,被諸多著名教授寫過推薦信給世界頂級音樂學院,更有不少大人物牽線搭橋。
第二版︰這是一顆流星,還尚未發光發亮就已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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