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伊始,全國上下就莫名地刮起一股氣功和特異功能熱。起源是《四川日報》刊載的一條新聞,說重慶大足縣發現了一個能用耳朵辨認字和辨別顏色的12歲男孩。
消息一出,各大報紙紛紛轉載,舉國震驚。
如果以現在的眼光審視,這條消息多半是假的,但那時候媒體的話語權太強大了,強大到使絕大部分讀者都相信特異功能真實存在,就像清末民眾相信義和團果真刀槍不入一樣。
隨後,全國各地的特異功能者便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有用腋下識字的,有會人體發電的,有用氣功治病的,有能隔空打物的……連最神聖的科學界都被裹挾了進去,開闢特異功能研究。
當然,時間證明了一切,後來發現幾乎所有的“特異功能”都是作偽,比如那個用耳朵認字的男孩,說穿了他就是偷看。
但唐畫這個很難解釋,萬物“生氣”如此虛無縹緲的東西,到底是怎麼感知呢?
再說她才五歲多,五歲的孩子天真爛漫,雖然會撒謊,但是露餡更快,所以她的“盲”和“見”多半不是假裝的。
唐緲便牽起唐畫的小手,一路走向井邊去挑水。
唐緲問她︰“騎馬嗎?”
唐畫並不明白,偏著頭專注地听他說話,小耳朵似乎都在微微動著。
“好咧,那就騎馬!”唐緲把她往肩上一扛,笑著喊,“旅客同志們坐穩嘍,下一站——南京!那是長江大橋,有了它,天塹變通途;那是中山陵,孫中山先生就安葬在那里,墓室內部面積比較小,不進去了;那是總統府,請……”
他生生把那個“看”字給咽了下去。
唐畫問︰“……種種府?”
“是總統府,就是民國時候總統的家,等你長大一點,哥哥帶你去玩兒。”唐緲放她下來,撫摸她柔軟的頭發,輕撫她光潔的小額頭,凝視她又圓又大卻看不見世間萬物的眼楮,豎起右手在她眼前晃。
她的眼楮一眨不眨,完全沒有追視。
她所看見的世界一定很神秘繚亂吧?唐緲暗想︰生靈之氣,那豈不就是萬物的魂靈?
“你看的見我嗎?”他問唐畫,“我是什麼形狀,什麼顏色的?”
唐畫對顏色沒有概念,但觸覺很強,能準確感受形狀,所以她說︰“緲,圓的!”
“圓的?”
“嗯!”唐畫說,“緲,最圓的!”
“得,這麼說我是一只球。”唐緲假裝泄氣。
唐畫攔腰抱了他一下,說︰“姐姐好,緲也好!”
唐緲立即把她舉起來轉圈︰“你嘴真甜,唐畫最好啦,哥哥最喜歡你!”
司徒湖山在旁邊潑涼水︰“你們倆再這麼玩下去,到太陽下山也挑不了水啊。”
唐緲笑道︰“表舅爺,我看唐畫不怎麼喜歡你。”
“廢話!”司徒湖山說,“我一個黃土埋了半截的糟老頭子,跑到她家里白吃白喝,哪有你這漂亮小伙子討人喜歡?”
他不由分說拉唐緲去挑水,後者只好把唐畫放回田埂上,讓她自己玩去。
兩人走出幾十米,拐彎進了院子,司徒湖山才轉身說︰“小丫頭再討人喜歡,你也得提防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經過她手的東西不要亂吃,因為她不懂事,有時候更要命!”
唐緲問︰“誰?唐畫?”
“那還能有誰!”司徒湖山白了他一眼。
“嘖,表舅爺。”唐緲皺起眉頭,“你說話一定不能只說半截呀!到底為什麼不能吃東西啊?你一會兒讓小心唐好,一會兒說戒備姥姥,現在連一個五六歲的幼兒園小朋友都要我提防著,累不累啊?”
司徒湖山說,你懂個屁!我他媽要不是剛到唐家就親了那孩子的腦門一口,現在至于走不了嗎?
見唐緲側目,他又抓緊說︰“那小孩頭發里有東西!”
“什麼東西?”
“蟲!”
“什麼蟲?”唐緲問,“就像咬我的花甲蟲?”
司徒湖山搖頭︰“我沒看清,應該是另外一種。那東西太小了,跟蚊蚋似的,但把我咬得九死一生,當天屎尿失禁,坐在馬桶上起不來!我之所以現在還活著,是因為老妖婆沒打算讓我死,趕緊喂我一點解藥……不對,巧克力豆吃。所以你說小丫頭危險不危險?她雖然沒有害人的心,實際上卻差點兒把人害死!”
“到底什麼蟲啊?”
“我要是能知道,就不姓司徒而姓唐了!”司徒湖山把唐緲往水井邊推,自己找地方躺著去了。
“什麼啊……莫名其妙!”唐緲喃喃。
他卷起袖子和褲管挑水,跑了幾趟把水缸倒滿。他算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小到大沒少幫家里干活,當然農活不會,也就能洗洗涮涮,修修補補,買東西賣廢品什麼的。
當天無事,傍晚時分姥姥從地里回來了,她還種著些水稻,從種到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一個人辛勞。
她到家時,司徒湖山閑著無聊,正在向唐緲遞煙,說︰“來來賢孫,輕松一下。”
等唐緲道謝接過,老頭說︰“我去廚房借個……。”
他那個“火”字還沒能說出來,姥姥突然從側面閃出,猛地掐住他的脖子玩命地抖,直到把那一整包煙抖出來,接住團吧團吧單手一彈,那玩意兒就不知飛到哪個天邊去了。
“敢教我家的娃娃不學好?!”姥姥咆哮。
老頭差點斷氣,跳到一旁拼命咳嗽。
唐緲眼見姥姥接著要對自己下手,嚇得撲通跪下,雙手遞上那支沒來得及抽的煙。
姥姥橫空在他腦袋上劈了一掌,差點把他擊斃︰“你敢跟他不學好,我就打死你!”
“……!”唐緲縮成一團,並且努力表現得更弱小。
唐好早就做好飯菜端在桌上,碗筷也擺放齊全,大家都等著姥姥洗手吃飯。突然,一向乖巧的唐畫無緣無故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連帶著家里的貓狗也十分煩躁。
司徒湖山剛給自己倒了點兒小酒,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被打斷,疑惑地問︰“難道是要變天了?”
然而外面天色如常,太陽落山,清風習習,無任何雷雨大風冰雹跡象。
房梁上的灰塵被聲音震下來一些,落在司徒湖山的酒盅里,他見了挑起眉頭,毫不在意地一口干掉,發出了滿足的嘆息︰“唐緲啊,你來得好啊,以後去供銷社幫我打酒哈。我不要那些土酒,勁小雜質多,我要喝李白大曲!”
唐緲剛被姥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教訓過,因此懶得理他,只抱著哭泣不止的唐畫在院子里兜圈,唱歌哄小孩︰“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喝完了這杯,請進點小菜……”
唐畫在他懷里不安地扭動,尖聲哭喊︰“妹妹怕……”
司徒湖山捂著心口說︰“唐緲你別唱了行不行?越唱她越怕!”
“……來來來,人生難得幾回醉~~~干了這一杯……”
姥姥也著急,問唐好︰“今天給她吃奇怪的東西了?”
唐好立即否認︰“沒有呀!”
姥姥跺腳急道︰“肯定是你這個女娃娃,告訴過你不要養那些蟲啊蠱啊,又關不嚴逃出來嚇人!”
唐好緊摟著躁動的大白貓賭咒發誓︰“沒有沒有!我沒有養東西!”
司徒湖山大笑,抿一口酒說︰“養得好哇!以後嫁了人,萬一他小子敢欺負你,就把那些蟲啊蠱啊往床下一放,蓋子一揭,管叫他們全家活不過三個月,哈哈!”
“表舅爺你亂講,我真的沒有養東西!”唐好打算死不承認。
見姥姥狠狠瞪著,她只好垂下頭說︰“反正最近一個月沒養。”
“……”姥姥舉起筷子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罵道,“不知輕重的死丫頭!”
她離開飯桌走到院子里,緩緩地轉動脖子打量四周,側耳聆听,示意唐緲趕緊抱唐畫進屋,說︰“你們不要亂走動,我猜有生人來了。”
“生人?那就奇了!”司徒湖山帶著酒意說,他又抿了一口酒,滿足地嘆息說︰“天黑不入一線天,風波堡的鄉鄰們都知道這個規矩。請問唐大姥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往里頭闖呢?”
姥姥不理他,只是示意大伙兒安靜。唐畫抽抽噎噎地把小臉埋在唐緲的胸口。
果然不久之後,一束明亮的手電筒光在谷口方向出現,風中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姥姥拉開大門,正要揚聲問來人是誰,連續灌了幾杯烈酒的司徒湖山唰一下站起來,左腳絆右腳地走出去,晃晃腦袋穩定了片刻,便振起袍袖、邁開大步朝著不速之客撲去。
對方是兩個人,黑夜中看不清穿著長相,只感覺是兩個男人。他們正沿著綿延的石階小心翼翼往下走,沒想到突然被司徒湖山裹挾,一路拖拽到谷底。
唐家老小只听到院牆外慘叫連連,有人胡亂喊著救命。
唐緲趕緊放下唐畫,飛一般地沖出去,姥姥囑咐唐好看家,抓起手電筒緊隨其後。
他們在谷底山澗里找到司徒湖山,那老東西將兩人按在水中拳打腳踢,嘴里罵罵咧咧都是醉話,什麼“熊心豹子膽”、“狗心耗子膽”、“雞心項鏈”之類的。
唐緲和姥姥趕忙一左一右將他拉開,他還叉著腰叫囂︰“雞心項鏈只有景山公園里的小攤賣的最好看!景山公園就是崇禎皇帝上吊的地方!崇禎皇帝就是朱由檢!朱由檢就是朱由校的弟弟!朱由校就是……”
唐緲去扶那兩位被打的仁兄,其中一人還能說話,另一個早就昏過去了。
兩個人對于唐緲來說都是生面孔,能說話的那個抱著頭喊︰“饒命饒命!不要打了!我是鄉里的干事,我姓周!”
司徒湖山一連串報完了所有朱家皇帝姓名和年號,意猶未盡地轉過身罵︰“放屁!鄉里的人我每個都認識,連婦女主任也認識,怎麼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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