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想法是,不脫軍裝,也不坐機關,我要到邊防一線去,跟他們正面作戰!”“蟈蟈”雙手壓住我的肩膀,讓我的臉正對著他的臉,他盯著我的眼楮,聲音很輕,然而非常堅決地說道。
“這個想法,媽媽肯定不會同意,但我會想辦法說服她。我想……听听你的意見。”“蟈蟈”懇切地說。
“什麼叫邊防一線?”我輕聲反問。
“就是基層,就是我們在邊疆州市的部隊,就是毒品進入中國境內的第一道防線。”“蟈蟈”向我解釋。
“什麼叫正面作戰?”我接著問。
“你知道嗎?我們武警邊防部隊,也叫公安邊防部隊,承擔著在邊防線上,在邊境地區打擊毒品犯罪的職責。我們每個邊防支隊,都有邊防站、邊防派出所、機動部隊、公安檢查站、偵察隊……我們的一線官兵,就是跟毒販正面作戰的力量。我要穿上軍裝,帶上槍,去跟他們打仗!”“蟈蟈”耐心地向我說明。
“噢,我明白了。”我禁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你是說,你想去基層一線的部隊。”
“蟈蟈”無比凝重地點頭。
“好吧……”我像是嘆息又像是順從︰“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我怕,又把你搞丟了。”
我說著,無限溫柔地親吻我親愛的“蟈蟈”。
“好姑娘,我……是多麼愛你啊!”“蟈蟈”閉上了眼楮,盡情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與歡悅。
要想做通母親謝曉蘭的“思想工作”,困難很大。不管“蟈蟈”怎麼說,謝曉蘭就一個意思︰“你爸爸死了,你哥哥……很多年前,就死了。現在,家里就我一個人,你哪里也不許去,你就在這里,白天上班,晚上陪媽媽。媽媽會給你找個好姑娘,听媽媽的話,你要結婚,要生孩子,你工作忙,帶不了孩子,我替你們帶……”
“蟈蟈”走到父親李志誠的遺像前,肅立良久,輕聲說︰“爸爸在天有靈,他一定希望我能夠重返戰場。有的人,生來就是戰士,是戰士就要去打仗!我才32歲,無論如何,我想爸爸也不會希望我解甲歸田。”
“打仗打仗,打了一輩子,還沒打夠嗎?你的親生父親,死在戰場上,你的爸爸,臨死之前還在指揮打仗!就算你不想脫軍裝,好吧,回到總隊,安安心心坐機關,不也同樣是當兵,同樣是為國家為人民做貢獻嗎?為什麼一定要去一線?”謝曉蘭哭喊著。
“蟈蟈”走到母親身前,緩緩單膝跪下,他的雙手壓在母親的膝蓋上︰“媽媽,我們去打仗,是因為還有敵人;我們去打仗,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不打仗,讓更多的人安安心心地上班、安安心心地結婚、生孩子,我們去打仗,就是為了讓他們的孩子,永遠不要再受毒品的傷害……媽媽,這些道理,你比我懂……媽媽,你就讓我走吧!”
謝曉蘭撫摸著兒子的腦袋,落下了淚水。
“媽媽,你已經退休了,這個城市,也沒什麼值得你留戀。媽媽,無論我去哪兒,我懇求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的,我不在家的時候,我的戰友們,都是你的親兒子親閨女……”
謝曉蘭無可奈何地點頭。
“蟈蟈”主動要求“下基層”的報告很快獲得批準。上級一紙命令︰彭衛國,由總隊司令部,調至武警保山邊防支隊。“蟈蟈”尚未到保山支隊報到,支隊黨委已經下令,任命彭衛國為支隊偵察隊隊長,由副營職提拔為正營職,由武警上尉晉升為武警少校。
“下基層,去一線”本是“蟈蟈”自己的請求,從昆明調往保山,還提拔了一職,也算是上級對“蟈蟈”的認可和嘉獎,但是總有一些心理陰暗的人,私底下說,“蟈蟈”的副廳長老爸去世了,“後台”不在了,所以他被“下放”了。
這些話,傳到“蟈蟈”耳朵里,他只是淡淡一笑……很久以後,“蟈蟈”告訴我,據可靠情報,段蒙生已“東山再起”,這個老軍閥老毒梟一定會重操舊業,大肆向中國境內販毒。雖然他不能再以臥底身份長期打入販毒集團,但是他知道,不管段向北是不是瞎說,老謀深算的段蒙生一定覺察到了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段蒙生絕對不會放過“蟈蟈”。而我親愛“蟈蟈”早已發誓,不抓到段蒙生,不將其繩之以法,不徹底摧毀段氏家族的販毒網絡,絕不罷休!“蟈蟈”很清楚,段蒙生是父親李志誠一輩子的老對手,父親去了,徹底打掉段蒙生販毒組織的遺志,只能由他來繼承!
“蟈蟈”臨走之前,他的戰友們為他舉行了一個簡單的送別會。
說是為“蟈蟈”送行,其實就是“蟈蟈”最親密的幾個戰友,約了一起去k歌。“蟈蟈”執意要帶上我,這讓我很是開心,但是我的開心,聚會開始後,頂多持續了半小時。
“蟈蟈”的戰友來了7、8個,其中,有兩個我是認識的。一個是陳華,另一個是鄧佳。
“蟈蟈”隆重向大家介紹我︰“粒粒,我的女朋友!哈哈,本來我們要結婚了,上邊不批,說是要先補戀愛報告。過些日子,我和粒粒舉行婚禮,都要來啊!一個都不許少,大紅包也一個都不許少,哈哈……”
“蟈蟈”把他的戰友們一個一個介紹給我,他都不說全名,只說︰“這是李哥……”,“這是小王……”,“這是老陳……”也許是干他們這一行的職業習慣吧。
我沒來由地覺得“蟈蟈”說得太多了,似乎在有意掩飾什麼。我甚至覺得“蟈蟈”的戰友們跟我握手,夸我漂亮,他們的微笑都顯得虛假,他們說出的話,似乎都言不由衷。
鄧佳甚至沒有跟我握手,只是沖我淡淡一笑。
我是何等聰明的姑娘,我想,他們都是偵察員,他們應該都知道了……我的背景吧?
我開始感覺不開心了。
只有一個人,沖我笑得很真誠很溫暖,他就是陳華。
大家都努力地說笑,大聲地唱歌,“蟈蟈”他們幾個男的,摟著肩膀大唱《滄海一聲笑》,但我總覺得,氣氛有些傷感,有些不自然,每一個人,除了“蟈蟈”,似乎都在刻意回避著什麼。我主觀地猜測︰他們都已經知道了我的“背景”,都已經知道了上級不批準“蟈蟈”和我結婚的真實原因,他們只是不想傷“蟈蟈”的心,于是他們假裝接納了我,假裝對我很友好,假裝讓我融入他們,成為他們共同的“好朋友”……他們慫恿我和“蟈蟈”對唱,“蟈蟈”點了一首《相思風雨中》——本來我不太想唱,幾年前,陪人唱歌是我的“職業”,ktv包房每每讓我產生時空錯亂之感。但是為了不拂大家的好意,我只得拿起麥克風,和“蟈蟈”對唱。“蟈蟈”的歌其實唱得不錯,關鍵是他唱得很投入,仿佛這首歌正好唱出了他的心意,而我呢,怎麼樣也無法進入歌曲營造的意境。但就算是這樣,我的歌聲仍然讓大家“驚艷”。一曲歌罷,大家拼命拍巴掌,有位男士豎起大拇指,大聲說“專業”!
我想,我的臉色變了一變,幸好,包房里燈光迷離,我想沒有人能看見。
然而,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位夸獎我唱得“專業”的男士立即就後悔了,因為他趕緊扭過頭,不看我也不看“蟈蟈”,身體在沙發上扭動了幾下,顯得局促不安。
不錯,陪人k歌,沒事時“練歌”,只為了讓“客人”開心,的確曾經是我的“專業”,是我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他們會不會知道,另外還有一些事,同樣是我的“專業”和“職業素養”?我感到沮喪、心酸、想哭。我假裝上衛生間,反鎖上門,靜靜地,在蓋子都沒有打開的馬桶上,坐了將近20分鐘。
我像是短暫地打了個盹,猝然驚醒,我是不是在衛生間里呆得太久了?如果“蟈蟈”的戰友們知道我是一個曾經的“失足”少女,他們會不會懷疑我躲在衛生間里吸毒?一個緝毒英雄,找了個吸毒的女孩做女朋友,而且宣稱要跟她結婚,要一生一世忠誠于這個吸毒女孩,這樣的狗血橋段,我是在哪部電影里看過?
我匆匆整理好衣服和頭發,拉開衛生間的門走出。
這時,我看到“蟈蟈”和鄧佳站在走廊里聊天,鄧佳背靠著牆,“蟈蟈”的一只手撐住牆面,他們的臉對著臉。“蟈蟈”的手臂擋住了鄧佳的視線,她沒有看到我。我听到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她說︰“可惜了,這種女孩,為什麼一定得是她呢?”
我本能地猜到她一定是在說我,她說“可惜了”的意思,只能是說我配不上“蟈蟈”,沾污了“蟈蟈”的功勛,或者是說我影響了“蟈蟈”的前程。我再次悲從中來,差點退回到衛生間里,重新關上房門。“蟈蟈”一眼就看到了我,他沒有再理會鄧佳,而是急步朝我走來,摟住了我的腰。
“蟈蟈”笑眯眯地說︰“怎麼去那麼久?不舒服啊!”
我一開口,又撒了個謊︰“大姨媽來了,肚子疼。”
“蟈蟈”關切地說︰“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我說︰“沒事,不要讓大家掃興。我們再坐一會兒吧。”
“蟈蟈”問︰“真的沒事?”
我使勁點頭。我恨死了自己,為什麼我一開口,又對他撒謊?
“蟈蟈”輕摟著我的後腰,我們回到包房時,陳華一個人,拿了只麥,坐在高腳凳上,對著大屏輕聲吟唱︰
仿佛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
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來,那天,“蟈蟈”開車來接我去池塘邊的安全屋時,車載音響里放的正是這首歌,羅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陳華看到我和“蟈蟈”進來,扭頭沖我們一笑,他的笑容是那樣恬靜、柔和,仿佛我們已是相處多年的知心朋友。很奇怪的,陳華那淡淡一笑,頓時讓我心下安寧,我情不自禁地回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
我對“蟈蟈”說︰“這首歌,好听。這是我們的歌。”
後來,我主動提議,我要跟“蟈蟈”對唱一首《知心愛人》。
我唱得無比動情,我唱得熱淚盈眶。每一個人都為我和“蟈蟈”鼓掌,連鄧佳也鼓掌了,她不僅為我和“蟈蟈”鼓掌,而且,我清晰地看到,她的眼角,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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