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奇怪的是,那一夜,我竟然沒有做夢,或者,所有的夢都已經被我遺忘。
天快亮的時候,我的酒醒了。
我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小床上。
我被某種冰涼如水的莫名感傷,以及突如其來的羞恥感所驚醒,我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飽滿的胸膛,其實我是在尋找自己的心髒。
我的心很涼很涼,像是被誰塞進去一塊化不開的冰。
我想,我是不是給“蟈蟈”帶來麻煩了?
很大的麻煩,甚至會要了我們的命?
後來……“蟈蟈”告訴我,第二天,段向北與他有過一次短暫的交談。
“蟈蟈”說,如果段向北擁有中國警方那樣強大的情報網絡和技術支撐,那天上午,他已經死了。
段向北當然沒有這樣的情報力量。
其實,段向北只需要派人從小旅館的登記薄上查到我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然後對這些資料進行檢索,甚至只需要在互聯網的搜索引擎中鍵入我的姓名,他就會發現,不久之前,我還是一個記者,這個記者寫過不少與禁毒有關的新聞。一個采寫禁毒新聞的女記者竟然跟他身邊最重要的毒品“經紀人”意外邂逅,傻瓜都能猜出“蟈蟈”的真實身份。
可惜段向北同樣沒有這樣做。
段向北不關心我叫什麼名字,他關心的只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和“蟈蟈”究竟是什麼關系?
段向北輕描淡寫地問“蟈蟈”︰“昨天晚上,你在那邊的迪廳,踫上了一個小姑娘?”
“蟈蟈”輕描淡寫地回答︰“以前為了跟人談生意方便,從夜總會‘撿’了一個看上去還算清爽的小妹子,小蜜兼情人。在一起呆過一段……好像,真有了點感情。”
“喔,那時候是個大學生。做小姐攢了點錢,喜歡四處走動,旅游,不曾想在這兒遇上了。”“蟈蟈”補充道。
段向北“喔”了一聲。
“蟈蟈”明白段向北的意思︰能讓“蟈蟈”說出“真有了點感情”這種評價的女人,恐怕真的不一般。
其實“蟈蟈”完全可以說︰都喝了點酒,那個姑娘挺漂亮,也喝多了,內地來的旅游者,跳跳舞、喝喝酒,挺開心……我以前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姑娘……
但是“蟈蟈”絕對不能那樣說,就算段向北相信他的說法,“蟈蟈”也不能那樣說。
做臥底,最重要的原則就是︰一切細節必須真實,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朋友和敵人的差別,不是手段,而是目的。
能不撒謊的時候,絕對不要撒謊。
于是,站在窗前,端著一杯“藍方”威士忌,遙望著緬北點點青山的段向北沖“蟈蟈”回過頭來,笑吟吟地說︰“能不能讓我見見這個姑娘?”
“蟈蟈”毫不遲疑地說︰“好啊!”
然後我就接到了“蟈蟈”的電話,這次有了來電顯示,是一個德宏州的號碼。
“蟈蟈”在電話里對我說︰“麗麗,你還在瑞麗嗎?”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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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樣吧,下午五點,有車來接你,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我說︰“好啊好啊。”
“蟈蟈”率先掛斷電話。後來,“蟈蟈”告訴我,這個電話,他是當著段向北的面打給我的。
我再次渾身顫抖不已。
我放了滿滿一浴缸熱水,把自己泡進去。
洗過澡,我上街買了一條棉布花裙子,花了80元人民幣。
我飽飽地吃了一頓飯。
我找到一家看起來還算干淨整潔的美容院,躺下來洗臉、做面膜,足足地睡了一覺。
我回到小旅館,穿上新買的花裙子,我重新變得光潔、飽滿,像一只新鮮的芒果。
我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離“蟈蟈”的約定還差一個多小時。
我一會兒打開電視機,一會兒又關掉電視機,我一會兒坐在床沿上,一會兒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我一會兒坐到椅子上,一會兒又趴到窗戶前,向外邊看。
我看到有個人坐在棕櫚樹下擺個小攤修自行車,我還看到一對長得並不好看,也並不親密的情侶慵懶地攜手走過……我不知道他們是警察?還是毒販?或者他們本來就是生活中的人,與我們的故事無關。
我心神不寧,我百無聊賴。
我忍不住給“蟈蟈”打電話,用他打給我的德宏號碼反撥過去。
系統提示︰“您所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我狠狠地把手機扔到床上,手機像一條被主人莫名其妙踢了一腳的小狗,在彈性十足的床面上蹦了一蹦。
五點整,敲門聲響起,我心跳如鼓。
來接我的,就是昨天夜里送我回小旅館的黑衣人。
白日里,他看上去比夜色中要年輕很多,應該不超過25歲,我努力沖他微笑,他似乎對我的笑容不知所措,于是他也笑了笑,黝黑的一張臉,笑出一口白牙。
他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因為生硬而顯得滑稽。
跟著他下樓時,我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兩條小腿顫抖不已。
我需要他的幫助,才能爬上越野車高高的踏板,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他專心致志地駕車,目不轉晴地盯著前方。我說︰“噯,大哥,你會說中國話嗎?”
他笑笑,不回答,既然能听懂,他應該是能說中國話的。
我告訴自己,深呼吸,深呼吸,別害怕,沒事的——其實我是盼著有事的,我“哈”地笑了一聲,他奇怪地回頭看我,我說,別看我,別看我,小心開車。
他迅速地把頭回過去。
有事才刺激,可千萬別找死。
我在心里對自己說,真他媽刺激,到毒梟的窩子里去跟情人相會,我的情人是臥底,弄不好兩個人就得一塊兒死。
我努力說服自己,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玩笑,或者僅僅是一個故事。我是黎妮,他們叫我“粒粒”或者“麗麗”,我曾經是一個坐 台小姐,我的情人就是“四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不寒而凜,“四哥”死了,讓中國警察給斃了——我親愛的“蟈蟈”怎麼能是“四哥”呢?嗯嗯,他說過了,他就是“蟈蟈”,他就是那個午後淡淡的陽光下,紋絲不動地坐在窗前,讀《挪威的森林》的那只“蟈蟈”。
這樣不錯,我是他“雇佣”的北京情人。
我胡思亂想,不一會兒的工夫,吉普車就到了段向北的賭場門口。既然是賭場,自然是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吉普車停下,立即有人奔過來拉開車門,這已經到了境外,“他們”的地盤,替我開車門,給我引路的兩個年輕人穿的是沒有帽徽領章的軍便裝,手槍就明晃晃地掛在大腿上。
“蟈蟈”穿一件黑色的休閑西服,西服里面是黑色的t恤,配上純黑的牛仔褲,很精干的樣子。“蟈蟈”快步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後來我想,他是想用手壓住我的肩膀,傳達給我某種力量,以免我顫抖得太厲害。
“蟈蟈”笑吟吟地先把我介紹給段向北︰“麗麗,我的北京情人。哈哈,其實是昆明人。”
我心想,這倒是個不錯的介紹,什麼叫“北京情人”?我原來以為,“蟈蟈”頭天晚上這樣跟我說,是為了強調我們認識的地點,沒想到他真的把這四個字說了出來。他的“北京情人”,難道他還有“上海情人”、“廣州情人”……這樣一想,我就笑了,我一笑起來,就不那麼緊張了。
“蟈蟈”指著段向北對我說︰“段總。”
幸好那時我不知道,正沖著我風度翩翩地伸出右手,微笑著望著我的這個男人,竟然就是被聯合國禁毒署列為全球第6號毒梟的段向北,否則我真的有可能會被嚇到“尿褲子”。
這個男人穿著一套剪裁得體的淺黃色西服,一看就是量身定做。西服里邊是純白的運動t恤。整個人顯得休閑而不失威嚴。我趕緊握住段向北遞過來的手,我甜甜地說︰“段總好!”同時微微地彎了彎腰。
段向北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有一瞬的停留,也就是那一瞬,他的眼光變成了兩把刀,扎得我禁不住一個激靈。
他的目光很快變得柔和。
他對我說︰“lily?百合花?多美的名字。”
他松開我的手,回過頭,對“蟈蟈”說︰“小彭,美女啊!”
“蟈蟈”笑笑,不說話。
我趕緊說︰“謝謝段總。”
大家坐下來吃飯。除了我們三個,還有五個看起來像是本地土著的男人。他們一邊喝酒,一邊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交談,我不知道是緬語還是泰國語。“蟈蟈”對那種語言似乎很熟悉,但他很少插話,他們主動跟“蟈蟈”交談的時候,說的是漢語,但是“蟈蟈”說得也不多。
那些人說的話,我一個字也听不懂,只好一個勁地對“蟈蟈”眉飛色舞,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緩解我的緊張。他有時淡淡地回給我一個微笑,有時示意我吃菜。沒人勸我喝酒,我不停地喝檸檬水,我得承認,那是我一輩子喝到的,最好喝的檸檬水。
飯局不長時間就結束了。段總邀請我們去酒吧“喝一杯”。他轉頭對我說︰“我這里有最好的爵士。”
我注意到“jazz”這個詞,他說的是英語,而且相當純正。
這家伙喜歡“炫”兩句英文,我想,可能是因為“蟈蟈”告訴他,我是個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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