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忽明忽暗,窗外雨聲陣陣,經過漫長的旅途,青年本該疲憊不堪,但周身的景象又在瞬間變化,他從狂風驟雨中走來,這一年的時間內,是他頭一回走進一處有屋檐遮蓋的住所。
尤其此時他的身體忽然有了重量,他伸出雙手,既陌生又熟悉地感覺身上重新有了皮肉,有著水晶稜角的皮膚在這一瞬消失不見。
窗簾飄動,馮鞘瞥見窗戶里自己的模樣,這個人是他,卻也不是他。
他搖了搖頭,一步步走進房子的深處。
他感覺自己已經離那個人很近了,可正是因此,心跳驀地加速,既覺彷徨又覺恐懼。直到真正地來到現實世界,他才發現之前發生的一切究竟有多麼地荒唐,他竟然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別人的話。
這究竟是不是夢?
馮鞘眼眶微紅,如果再次讓他看到薛瀝的尸體,他恐怕也會當場死去。
他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直到面前出現一道門。
馮鞘腳步一頓,右手扶著門,指尖發顫。
里面寂靜無聲,仿佛什麼也沒有。
但他過了一會兒,還是小心翼翼地擰開了門把,里面佇立著許多塊畫架,乍一看陰森得如同一具具黑白骨架,夜色沉沉,里面的光線也是黯淡的。
沒有看到他。
馮鞘的心倏地一沉,慌慌張張地推開門,張口想呼喚他的名字,但他才發出半個音節,聲音又頓時間卡在了喉嚨里,他死死盯著畫室里的某一角,抿緊唇線,像獵豹般,小心謹慎地走過去。
外面的冷風吹進來,窗簾飄蕩著。
雨水飄進來,打濕了地面。
在最靠牆的邊上,畫架密集地遮住了馮鞘的視線,但他還是看見了,地面鋪著一張毛毯,有一雙修長的腿微微弓起,越是走進越往上看,男人倚著牆睡在角落,黑暗中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半垂著頭,微長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楮。
雨水恰好打不到這里。
但馮鞘還是硬生生拐了個彎,悄悄關了窗才轉身走過來。薛瀝手里捏著一張畫紙,畫紙朝下壓在他腿上,他睡得也不太好,呼吸很輕很輕,和外面的風聲相比,近乎于無。
馮鞘伸手撥開他額前的發絲,又輕柔地將它撩到薛瀝的耳際,隨即他終于看清了這張臉。
他驀地一怔,渾身僵住。
這個人和薛瀝很像,但又和他印象中的薛瀝相差很多。
他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上當受騙了。
這個真的是薛瀝嗎?
馮鞘忽然渾身哆嗦,雙手發顫地松開,他不敢踫他。
萬一這只是一場夢——
就在這時,薛瀝緩緩睜開眼,他今天心情不大好,雨天易困,在畫室里畫了一陣便覺得累了,但這個睡覺姿勢到底是不舒服,恍惚間醒來,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馮鞘半跪在他旁邊,雙手撐著地面抬頭盯著他看。
薛瀝好笑地勾了勾唇,伸手把他摟過來壓在懷里,完了還用手掌使勁搓著他一頭微卷的頭發,低聲問他︰“你怎麼過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溫軟的尾音,頓了頓,不等他回答,吻了吻馮鞘的額頭說著夢話︰“今天有點冷,你剛從公司回來吧,我等了一會兒就覺得困了,對不起啊,馮鞘,我比你先睡了。”
說完他另一只手也箍了上來,牢牢將馮鞘抱在懷里,隨即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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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放松,前面仿佛經歷了漫長的噩夢,直到剛才睜眼那一瞬,看到馮鞘用他那種慣用的、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他,才又覺得回到了過去。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死,他身邊有朋友,也有馮鞘。
但他不明白馮鞘的眼里會有淚水,薛瀝並不希望他傷心,于是迷迷糊糊又補了一句︰“馮鞘?別哭了,我一直在你身邊,別哭了,我愛你,馮鞘……”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徹底進入夢中。
夏夜的雨來得迅猛無情,又忽的就停了。
滴滴答答的水聲沿著房檐極清脆地敲到地面。
馮鞘幾乎面容猙獰地瞪大眼楮,眼眶一片赤紅,淚水不停往下落。
兩人貼得很近,馮鞘是跨坐在薛瀝身上的,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片刻,他才張開手,小心翼翼地將薛瀝抱住,一邊流著淚,一邊微微偏著頭,闔上雙目心滿意足地用臉頰蹭著他的發絲。
“我來了,我找到你了。”他輕聲低喃道,他應該覺得很累的,但現在像是重生一次,又見到了希望。
是他了,即便和以前長得有幾分不像,但這個,就是他喜歡的那個人。
馮鞘的聲音仿佛從心腔溢出︰“我也愛你。”
然而在天亮之前,這一切必須恢復原狀。
馮鞘想起在他啟程之前,黑先生對他說的話——
“但是,還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
“穩定是世界存在的第一要素,也就是說,世界絕不允許時空錯亂的事情發生。它每天都會觀察每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卻也難免有所遺漏,目前薛瀝暫時還沒有被它發現,所以我們要在世界發現他之前,把他帶回來。”
“並且,你也是不能被它發現,雖說人類的存在感比死神弱上千百倍,但你作為第一時空的靈魂,跨越到第二時空也是很危險的事情,你絕對不能說出,你,是第一時空的馮鞘。別的尚且不知道,可只有這件事情,一旦被世界發現——”
黑先生的聲音倏地壓低,“你們會死,我不是說身體的死亡,而是靈魂抹殺,你們不會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
一直到後半夜,馮鞘才輕手輕腳地從薛瀝身上起來。
他定定地看了薛瀝一會兒,低下頭與他額頭相抵,低聲說︰“我一定會救你的,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話說到這里,馮鞘卻不敢去想更多以後的事情,只覺有一天夢,就多做一天。
他轉身從別的房間找了一張被子,正想給薛瀝蓋上,忽然發現了他放在手邊的畫,馮鞘怔了一下把畫拿起來,片刻,他又坐在薛瀝身邊,輕輕地倚著他,額頭搭在他的肩上。
馮鞘抬起畫怔怔看著。
畫室里的光線很暗,但是關于薛瀝的東西,他總是看得很清楚,簡直就像是,眼楮只看了一部分,大腦就自動完成了它全部的模樣。
畫里畫著一個男人,是他自己,雙眼皮的黑眼楮,微微卷的頭發。
馮鞘看著看著想笑,結果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壞,以前我讓你給我正經畫一幅,怎麼都不願意,不是給我畫大頭娃娃,就是亂七八糟的涂鴉,你就是故意的。”馮鞘的聲音發著顫,“但是我喜歡啊,你做什麼我都喜歡,從小到大,你做什麼我都會喜歡,我沒有辦法不喜歡你。”
他想現在就告訴他,吻他擁抱他,然後像以前一樣,在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家里任何的地方不知日夜的胡搞一番,可是不行,至少現在,絕對不行。
到半夜的時候,雨已經徹底停了。
薛瀝一覺睡到天亮,睜眼還覺得有幾分恍惚,畫室不知什麼時候被收拾干淨了,一瞬間還以為回到了過去,但他看一眼窗外,于是又回到了現實。
當他走出畫室來到樓下,眉間又不自覺蹙起。
廚房里飄著香氣,薛瀝倚在門邊看,馮鞘還沒走,甚至動起了廚房里的東西。
鍋里煮著粥,他在這邊切著碎肉,薛瀝擰著眉,看他一邊切著肉一邊抬頭往牆上的時鐘看,心里莫名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以前馮鞘特別不會做飯,但兩個大男人生活,總不可能天天吃外賣,于是去買了一本烹飪書。
他怕薛瀝傷了那雙畫畫的手,總不讓他踫鍋鏟,頂多在薛瀝的申請下洗個碗筷,可他自己也做不好,開始的時候每一個步驟都要嚴格按照烹飪書上面的要求,比如說這個步驟需要多少時間,然後慌慌張張地盯著時鐘看,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奇怪的習慣。
薛瀝晃了晃神,他總覺得這一夜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但他沒能往奇怪的方向去想,看了一會兒,從櫥櫃里將碗筷拿出來,打開水龍頭清洗,眼角余光瞥著馮鞘問︰“你什麼時候去買的菜?”
馮鞘動作一頓,片刻才說︰“就在剛才。”
薛瀝沒應聲,他略感奇怪地傾了一下頭,發現這個世界的薛瀝忽然不見了,那個人向來都是跟在自己不遠的地方。
怎麼就突然不見了?
難不成之前其實一直都是他誤會了,那個薛瀝其實並不是非得離自己很近不可。
薛瀝想了想,也是,畢竟在遇見他之間,對方也沒有跟在他身邊。
可即便如此,這消失得也太過突然。
薛瀝凝眸沉思,洗潔精的泡沫忽然濺到了他臉上,但他並沒有察覺到,洗好碗筷擺到桌上,馮鞘也已經做好了早餐。
整個廚房里溢滿香氣。
薛瀝看見馮鞘準備端著鍋過來,剛想去幫他,馮鞘卻迅速放下鍋快步走過來端起他的臉,眯起眼楮盯著他的臉頰,片刻,他微微傾了過來——
薛瀝驀地回過神,偏開頭退了一步。
馮鞘睜了睜眼,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地又是誰。
“你的臉上有泡沫,你自己留意一下……”說完又回過身去把粥端過來,神情極其懊惱。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薛瀝一旦進了廚房,就會變得格外笨手笨腳,以前他臉上沾了泡沫,馮鞘總是這樣,調情似地捧起他的臉,然後一口親過去,到那時薛瀝也會回過來吻他。
馮鞘是故意這麼做的。
他想親他,也想被他親。
但現在不行了,他險些忘了這件事。
馮鞘掩飾住心里的失落,默不作聲地給薛瀝盛粥。
但薛瀝心里的詭異感已經在那一瞬間上升到了極點。
他當然也記得以前的事,他接過馮鞘遞給他的粥說了聲謝謝,當他喝下第一口粥的時候,這種詭異感像寺廟里的古鐘,在他心里激烈又響亮地撞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超慢熱,堅持到現在你們都是小天使啊啊啊!
所以我明天開始恢復日更_(:3」∠)_
接下來可以進行馮鞘掉馬倒計時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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