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安來到龐喜華的面前。
龐喜華矜持的點點頭，表示已經打過招呼了。
盛淮南卻是沒有怎麼看王步安。相反的，他是皺眉看著那些擅自改裝的螺旋槳。
完全不合常理啊！
很多數據都是超越了安全範圍啊。
這樣下去非常的危險啊！
不專業的人，做不專業的事，最後肯定是要出大問題的。
工業制造，可不是來不得半點馬虎的。
“王總工，這個螺旋槳是誰設計的？”龐喜華謹慎的問道。
“造船廠自己的工人設計的。”王步安回答。
“驗證過嗎？”
“沒有。”
“你們就不擔心船毀人亡嗎？”
“這麼嚴重？”
“當然了。”
龐喜華嚴肅的說道。
對于業內人士來說，螺旋槳的設計，是非常高深的學問。
一般情況下，螺旋槳設計工況都對應船舶滿載航行的狀態。在該航行狀態下，主機發出預定功率、螺旋槳效率達到最佳，船、機、槳匹配理想。但如果設計參數選擇不當，就會造成螺旋槳產生“輕載”或“重載”的現象，“輕載”是指螺旋槳達到設計轉速後，不能充分吸收主機的轉矩，主機發不出預定功率；“重載”是指螺旋槳還未達到設計轉速時，主機轉矩已達到最大值，主機同樣發不出預定功率。
船舶的阻力大小，與船舶的尺度、線型等因素關系很大，同樣一艘船，采用不同公式計算，阻力值可能有很大的區別。如阻力計算值大于實船阻力，則實船試航時，航速會大于預估速度，螺旋槳卻處于“輕載”狀態；反之，螺旋槳處于“重載”狀態。
現在，新洪洋造船廠擅自改裝的螺旋槳，有很多毛病。
第一，螺旋槳直徑過大。導致阻力太大。容易產生重載。容易發熱。
第二，船用柴油機難以推動這麼大的螺旋槳。
不管是哪一個，都容易出問題。
要麼，是螺旋槳的軸承過熱，不堪重負，最終損壞。
要麼，是螺旋槳一直低速運轉，無法起到順利推進的作用。推動力始終不足。
王步安卻是不以為然。
如果是普通的動力系統，當然會船毀人亡。
但是，他使用的動力系統，每個零部件都是三級硬合金，外加億噸液壓機的鍛造。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帶一艘小小的1600噸漁船算什麼？帶16萬噸的巨輪都沒有問題。
龐喜華知道三級硬合金。
卻是不知道億噸液壓機。
“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王步安錯開話題。
“給你看個圖紙。”龐喜華說道。
他背後的一個人，馬上遞上一張超大的圖紙。
王步安隨意的掃了一眼。
好大的一根曲軸。
感覺好像是超級巨輪用的？
總長度23.06米，總重量456.7噸。果然是超級龐大的大家伙啊。
船用曲軸作為船用發動機的關鍵部件，被譽為船用柴油機的“心髒”，對船舶的安全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其重量大、加工精度要求高、制造技術難度高，業內常用“是否具備大型曲軸制造能力”來衡量一個國家的造船工業水平。
目前，全世界能夠制造這麼龐大的曲軸的，其實也沒有幾個國家。
鄰居的就是思密達的斗山重工、現代重工。
更遠的一點，就是東瀛的神戶制鋼、三菱重工。
“這是我們最新的產品。”龐喜華介紹說道，“是給21000teu標準集裝箱貨輪柴油機配套用的。”
“和我有什麼關系嗎？”王步安疑惑的問道，“你們都制造出來了啊！”
“有一些關系。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談嗎？”
“可以啊！請。”
王步安將他們帶入會議室。
雙方分別坐下。幾個美麗的實習生略帶緊張的端上茶水。
她們都是感覺龐喜華來頭很大的樣子。
“你們都出去吧。”
“順便關門。”
王步安揮揮手，讓她們都出去了。
龐喜華的意思，顯然是要保密的。即使保密層級不高，也必須保密。
“請講。”
“好。”
龐喜華點點頭。
他的助手又拿出了更多的圖紙。
同樣是大型的船用曲軸。不過略微有一點區別。
“這是12g80me-c型曲軸。沖程最長，單支重量最大。”龐喜華緩緩的介紹說道，“是我們兩年前生產的。”
“厲害。”王步安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難怪我們的軍艦可以下餃子。”
龐喜華揮揮手，助理馬上又鋪開了另外一張圖紙。
依然是船用曲軸。依然是有一些輕微變化。
“這是國內首支特大對接型12s90gt-k型曲軸。我們在一年以前生產的。”龐喜華說道。
“厲害。”王步安還是默默的點點頭。他靜待下文。
“你剛才看到的，是12s100an專利公司、中國船級社、英國勞氏船級社的最終聯合嚴格檢驗，確認合格，可以配套man公司的超大型燃氣輪機使用。”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那你來找我……”
“我是想要告訴你，我們辛辛苦苦的做了這麼大一個東西，最後卻是沒有賺到什麼錢。”
“這……”
“專利是an公司的，最終也是賣給man公司的。我們只是代工廠而已。”
“和我有關嗎？”
“當然有。”龐喜華忽然激動起來了，“我們不想繼續做代工廠了！”
“可是，我並不懂設計啊！”王步安遺憾的攤攤手。
船用曲軸，他暫時愛莫能助。
這個東西的技術含量非常高，對于原材料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
然而，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鍵。
關鍵是，它沒有市場啊！
曲軸是和超大型的柴油機，或者燃氣輪機配套的。
只有在生產超大型的柴油機，或者超大型的燃氣輪機的時候才需要用到。
王步安不準備生產這些龐然大物。
完全沒有必要啊！
“你不懂沒有關系。我們有大把的人懂。”
“那你需要什麼？”
“液壓機！機床！原材料！我們統統都需要！”
“啊？”
“鋼材是神戶制鋼的，軸承是nhk的，液壓是三菱重工的，緊固件是蒂森克虜伯的。我們就是賺一點加工費。”
“冷靜，冷靜。”
王步安緩緩的說道。看得出，龐喜華是真的生氣了。
也難怪龐喜華會生氣。
這里面的確是有些內幕比較郁悶。
怎麼說呢？
大型船用曲軸，需要的零部件都是特制的。
畢竟，這個東西需要用到的數量是很少的。一年可能都用不到十次。為此開模，成本可以說是非常的高。
比如說王步安最熟悉的軸承吧。現在的軸承規格，肯定是不包括這麼大的曲軸用的軸承的。這種非標準規格的軸承，肯定是需要預先定制的，還需要繳納相當數量的保證金。否則，別人是不會幫你做的。萬一這邊開模了，你那邊卻反悔了怎麼辦？
這是正常的市場行為。當然沒有什麼不妥。
不妥的地方在于溢價。
因為需要特制，需要開模，數量又少，所以，願意接受預定的工廠很少。
另外，還有一點非常重要，非常關鍵。
那就是技術和工藝。
這麼大的船用曲軸，可想而知受力有多大。
根據設計圖紙的說明，光是一個軸承的滾珠，就有網球大小。不是開玩笑哦。真的是有網球大小啊。
個別非常規的滾珠，甚至是有排球大小的。這些也是全部都需要特制的。
滾珠既然都特制了，那溝槽、外套之類的，也就不用說了。
偏偏軸承需要的受力非常的恐怖。
根據說明，一個滾珠的受力就超過5000噸。
如果是整套軸承的話，受力至少5萬噸以上。
需要什麼樣的原材料？
一般的原材料肯定是做不到的。
只有非常特殊的硬合金。
“我們提出建議，說使用我們自己生產的硬合金。結果對方沒有接受。”龐喜華憤憤的說道，“對方指定，必須是使用神戶制鋼的特殊合金。神戶制鋼故意將價格提高了75%以上。讓我們平白無故的吃了一個大虧。”
“我們提出自己加工軸承，自己加工緊固件，也是被曼恩柴{man}公司拒絕了。”那個腰桿挺直的年輕人說道，“所有主要的零部件，都必須是使用指定的品牌產品。否則，最後檢驗的時候，就沒辦法及格。”
王步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能理解龐喜華的憤怒。
受制于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你做不到。
別人能夠做到。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就好像是建國初期，海軍初建，甦聯人賣給我們四艘淘汰的戰艦。結果要了我們足足十七噸的黃金。
整整十七噸的黃金啊。在建國初期，這可是非常重大的一筆錢。
哪怕是***和周總理，都必須斟酌一二。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不能不給。
因為我們自己無法生產大型的戰艦。可是我們又需要大型的海軍戰艦。
怎麼辦？
只能是捏著鼻子給黃金了。
落後就要挨打。
不管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世界，什麼位面，都是如此。
為什麼我們現在要拼命的下餃子？
就是不想被人打。
就是不想被人繼續欺負。
就是不想被人將戰火繼續燒到家門口。
然而，在大型船用曲軸的問題是，我們還是受制于人。或者說，是部分受制于人。
至少，我們已經掌握了制造技術。只有部分零部件缺失。
事實上，我們也能生產零部件。
事實上，我們的零部件質量也不錯。北方船舶重工自己的產品質量還是非常過硬的。
若非如此，我們的軍艦怎麼可能大量的下餃子？
別人是不可能賣給你那麼多的船用曲軸的。別人肯定會勒你脖子。
只有自力更生，才能豐衣足食。
任何時候都是如此。
可是，外國人就是不相信。
他們只相信西方發達國家的品牌。
“那我要做什麼？”王步安緩緩的說道，“原材料都給你們了。”
“我希望你能按照這個規格，做一個一比一的版本。費用我們承擔。”龐喜華深沉的說道，“準備參加三個月之後的斯德哥爾摩曲軸比賽。”
“曲軸比賽？”
“沒錯。又叫做海上馬拉松。”
“哦。”
王步安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听說過海上馬拉松這個名詞。
陸上馬拉松是知道的，海上？
海上怎麼跑？
環繞七大洲四大洋嗎？
那倒是有點意思啊……
“他們有大型的模擬器。”年輕人說道，“可以模擬曲軸長時間的高負荷的運轉。”
“比賽規則呢？”王步安對于比賽之類的其實沒有什麼興趣。
比如說，蕭城的軸承比賽，他就沒有參加。
這個曲軸比賽是在斯德哥爾摩舉行的，他就更加不會親自參加了。
在這個時候，相信有關方面也不會讓他出國的。
任何時候，都是安全第一啊。
“按照無故障時間來決定名次。”年輕人說道。
“一般都是多長的時間？”王步安好奇的問道。
“五千小時。”
“這麼長？”
“那是正常的運行時間。不是滿負荷高速運行啊。”
“如果是滿負荷高速運行呢？”
“最佳成績是堅持了86個小時37分29秒。”
“這麼短？”
“當然了。”
年輕人自我介紹說，他叫莊浪。
他是北方重工的技術員，也是盛淮南的弟子。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船用曲軸。
即將在斯德哥爾摩舉行的世界船用曲軸比賽，就是他負責的。
年輕人血氣方剛，有沖勁，很想拿到好成績。
這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為了保證最終的比賽效果，他們決定來找王步安。
只有王步安能夠給予他們信心。
“我不答應。”王步安搖搖頭，直言不諱的說道。
“為什麼？”龐喜華嚴肅的問道。
“因為這是你們的比賽。我不能越廚代庖。”
“難道你不希望我們比賽獲勝嗎？難道你不希望在國際上打響我們華夏工業的名聲嗎？”
“當然希望。”
王步安緩緩的說道。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這個比賽，當然是很重要的。他也希望純國產的船用曲軸能夠在國際上取得優秀的成績。
可是，王步安並不希望由自己代為加工船用曲軸。
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北方船舶重工自己制造的船用曲軸，質量就已經是很上乘的了。
他們完全有這個能力取得佳績。
當然，添加一點助力是可以的。
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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