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菲然站在門口,尷尬地搭訕。
劉文英倒是沒料到李菲然居然這麼早就回來。畢竟,從前的她對這個家厭惡至極,連逢年過節都要在外面。
“進來吧。”劉文英從門口的鞋櫃里取出一雙拖鞋,摔在地上,示意李菲然穿上。
李菲然進了客廳。
劉文英的兒子上高中住校,家里只有劉文英一個人。
四十平米的房子,似乎很久沒有好好打掃過了,一股刺鼻的陳年潮氣。地板上貼的瓷磚還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風格,有幾塊已經凸起來,是用透明膠帶紙再粘回去的,人從上面走過的時候,如果不注意,會踩空了崴到腳。
相比整個家的破亂,劉文英的打扮卻足足比之進步了二十年。
在李菲然的記憶里,劉文英就是個很愛穿衣打扮的女人。李菲然的父親李毅在當地的一家塑料加工廠工作,每個月的工資只有4千塊,如數上交給劉文英,有一半都被她用來買衣服和化妝品,另外一半給她的兒子當生活費和學費。
此刻,劉文英身穿一件墨綠色真絲連衣裙,一頭短發被燙得很有型,眼角化著淡淡的妝容,口紅的顏色特別有氣質。她坐在李菲然對面的沙發上,把手中的茶杯推到李菲然面前,看起來像個四五十歲的貴婦,與這個家徒四壁的周遭環境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該說的話,我在電話上都已經說清楚了,想必,你也听明白了吧?”劉文英的嗓音略顯尖細,李菲然听著她講話,就感覺像是面前有一只貓在摩擦爪子。
“知道。”李菲然點點頭,嫌棄地瞄了一眼桌上的茶,是很劣質的大麥茶。
“老李跟我也是過了半輩子的人了,本來嘛,現在這種情況,該我去照顧的。但我前幾天剛去醫院做過檢查,大夫說我現在是低血糖,要在家里好好休養。老李就你一個孩子,他賺錢養你這麼大本來就不容易,你在外面上學,那點成績我是知道的。本來嘛,這個時代,是比以前都開放了,如果女孩子愛讀書,我們也是支持的。只是,如果你讀的不怎麼樣,還勉強著讀,那就是給家里添負擔了。”
劉文英講話倒是十分有邏輯,再配上她一身講究的扮相。若不是記憶告訴李菲然,劉文英只是個從鄉下來的婦人罷了,李菲然差點兒以為她是哪個名門出來的貴婦。
“所以,您的意思是?”李菲然不想跟她打太極,直截了當地問。
“我的意思是,家里現在很困難,已經沒有錢支持你讀書了。你已經享受了這麼多年的待遇,也該是時候回來照顧你父親,孝順他,給他養老。”
“我在外面這些年,有用過家里的錢嗎?”李菲然淡笑著反問。
“你三年前中考落榜,是靠著誰的關系進了h城讀職高?你第一年的學費,可是你爸爸那一年的年終獎。”劉文英好像是早準備好了答案一樣,面對李菲然的質問,十分從容。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我從現在的學校退學,然後回來照顧生病的父親?”
“是。”劉文英點點頭,“不止這樣,我听別人說了,你前一段時間在外面簽約了影視公司,拍電視劇,想必掙了不少錢吧?你爸爸這次住院,是跟別人在單位上發生了沖突,打架入院的。你爸爸是腿骨折,對方卻成了腦震蕩,對方要求賠償8萬塊錢。家里的積蓄,滿打滿算,加起來,也只有5萬多一點。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為家里出一份力。”
“好。我可以先去醫院看看他嗎?”李菲然點點頭,雖然心里有怒有怨,但她還是忍著,沒有爆發。
“去醫院?”劉文英似乎是沒有預料到跟李菲然的談話居然這麼簡單,按照李菲然從前的刁蠻性格,遇到這種事,要她輟學還賠錢,幾乎是不可能的。
“有問題嗎?”
“沒有,我現在去收拾一下,咱們等一會兒就去醫院。”劉文英激動地站起來,上下打量著李菲然,像是在打量一個傻子一樣。
可能,在劉文英的眼里,李菲然現在這麼听話的樣子,就像是傻了一樣。
•
醫院是距家不遠的一所職工醫院,劉文英說,這里可以用醫保,比其他地方省很多錢。
病房有些舊了,原本象牙白的大門已經泛了黃。秋天的風吹得窗外的梧桐沙沙作響。好在病房很干淨,床單洗得很白。
李毅半躺在床上,一只腿像假肢一般規規矩矩擺在床上架起來。他看見李菲然進來的時候,一雙原本因為疲憊寂寞而眯著的眼楮,瞬間睜大。
原來李菲然那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是遺傳了她的父親啊。李菲然進門的第一眼,便這樣想。
“菲……菲菲來了啊!”李毅很激動,他一只手伸長了,朝著李菲然的方向擺了擺,似乎是想牽住她的手,奈何他的腿被架在床上,他現在無法朝更遠的地方觸探。
李菲然跟著劉文英進了病房,規規矩矩坐在李毅對面的床上。
劉文英似乎是聞不慣這股消毒水的味道,見李菲然坐下了,便道︰“你們聊,我出去逛逛,晚點再過來。”
說完,她便走了,仿佛達多待一刻,都要沾惹上晦氣似的。
“菲菲啊,這麼久都不回家了。”李毅像個慈父般望著李菲然,喃喃道。他左邊嘴角還殘余著跟別人打架時留下來的一片淤青,看起來怪狼狽憔悴。
想不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一世的父親,居然跟人打架能輸成這樣。望著對面李毅那一張面帶慚愧的愁容,李菲然不禁撇撇嘴,思念起了她前世的父親。
她前世的父親生于將門,是一位驍勇殺敵的大將軍。她的祖父曾經說過,若不是她的父親英年早逝,他將是他們家族的希望。
孩提時,父親總是在凌晨天微微亮的時候就起來練刀槍,李菲然最喜歡躲在庭院的樹後面,看父親舞□□的樣子。父親每次都能第一敏捷地發現她,然後猛不丁地把槍耍到她的面前,小幅度動作地跟她切磋著玩,父女二人能玩上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整個天都變得大亮,母親和用人們把飯端進桌子上,父親會把她舉得高高地,抬進屋,然後點著她的小鼻子夸道︰“婉婉將來一定是個女將軍,遠近聞名,威風凜凜的女將軍!”
那時候的她,會笑著皺起小鼻子︰“婉婉才不當女將軍,婉婉有父親保護,父親就是我的大將軍。母親說了,婉婉長大會是一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婉婉要嫁給蘭哥哥……”
那時候啊,年少不經事。父親是威猛無匹的大將軍,也是她的天,只要有父親在的地方,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安全感。仿佛天塌下來了,都砸不到她。
想著前世自己的父親,李菲然竟然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菲菲。”過了良久,躺在對面病床上的李菲然父親喃喃著。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女兒,久到乍一相見,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寒暄,何況他現在已經狼狽至極,只能怪望著她念著她的名字。
“你……還好吧?”李菲然淡淡問道。
“好,好,爸爸好。”李毅顫著唇回答。他再一次伸手想觸到坐在對面的李菲然,卻終究是抓了個空,只得把手尷尬地垂搭在床鋪之間,順手抓住了雪白的被褥。
“劉阿姨說,她不想來照顧您。”李菲然淡淡地陳述道。
“我知道。”李毅認命般點點頭,粗糙的皮膚上已經出現了深刻的皺紋。
他老了,比李菲然原本的記憶里老了十來歲。
“我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都知道。”李毅兀自喃喃著,像是說給李菲然听,也像是說給自己︰“她從來沒在乎過我,她那樣的女人,本就該是個小姐命。人長得美,又愛打扮,不擅長料理瑣碎的家務,干不得太粗太重的活。若不是跟了我這樣沒出息的人,也不必這個年紀還住在那麼小的房子里,省吃儉用地辛苦著……”
“所以,你是愛她的,對嗎?”李菲然問。
“愛?”李毅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字,他粗糙的手在略微泛禿的頭頂上擼了擼,“我哪想這啊。你媽去的早,我一個人帶著你,人家給我介紹一個女人,說是鄉下來的,人長得不錯,有個兒子跟了前夫。我跟她第一次見面,就覺著她不錯,兩個人都覺得不錯,那時候想著,把你照顧好了,我再出去找點營生或者干點生意,幾年以後換一個大點的房子,一切都會好起來,誰知道,一晃就是半輩子,我還混成這樣……”
李菲然靜靜地坐在病房的床上,記憶里,她好像還是第一次听這個人,這個她現在這具身體名義上的父親,講這麼多的話。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趁著現在講完。
末了,他見李菲然目光呆滯,才問︰“菲菲,你怨爸爸嗎?”
李菲然眨了眨眼楮,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絕望、卻也藏著微不可藏的一絲小小希冀。她輕咳幾聲,清了清嗓子︰“不知道。”
她是羅剎小李,她是李婉婉。她不是李菲然。
她不知道在漫長的成長中,缺失母愛又遺漏父愛的人生會是怎樣的。她也不知道,一個女孩子,是在怎樣的困頓之下,才會下定決心靠著男票、靠著周圍一切的男性過活。畢竟,這幾年,她幾乎沒有花過家里一分錢。
所以,她說她不知道。作為小李,她的回憶里所有有關于自己父親的部分,都是神聖而美好的。現在,就算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她也不會不管面前這個被稱作父親的人。
“我不知道我怨不怨你,但你放心在這里養著,我會想辦法替你雇一個看護。我可以賺錢,然後養你,因為你是我的父親。”
李菲然徑直從醫院里出來,穿過熱鬧的街市,百感交集。
相當長的時間里,她都在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困境里掙扎著,從來沒有機會片刻喘息,也從來沒有想象過過去、現在、將來。即便是在亂世里揭竿而起,成為了人人聞風喪膽的“女羅剎”,她也只是像個亡命之徒一般,總覺得,自己身處亂世,只求苟且溫飽,不圖日後怎樣。
從來沒有想象過可能穿越時空,獲得一段原本不屬于她的記憶、身份,有了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境遇、擔當。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活成李菲然原本的樣子,沿著原本的路線。但是,當她坐在病房旁邊,望著一個受傷的老父親,即便心里翻涌的,是從前的李菲然攢下的恨,可那顆跳動的心髒,卻是一顆不忍拒絕他的心髒。
她以為自己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可現在,她卻莫名其妙地動容了。或許,是前世她的父母對她太好,所以,她滿腦子對于父親和母親的情懷,都是熱烈且真摯的吧。現在,即便是面對一個曾經犯過錯誤的父親,她依然狠不下心來。
這一刻,她開始感謝命運。雖然她前世短暫的一生里,遭遇了很多事,遇見了很多不該遇見的人。但在孩提時代,父親、母親、蘭哥哥、祖父……她在生命的開頭遇見過許多珍貴的人,他們用他們珍貴的品質和愛告訴了她,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暖、有愛,只要義無反顧地活下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人是為著愛而活,不是為著恨。
•
李菲然決定幫她現在的父親,可她自己也身無分文。
《西風烈》劇組的電話恍如隔世。
第二天早上10點鐘,穆蘭的助理歐陽喀打電話過來。
本來,李菲然以為,經過那天她暴揍導演一事,這個試鏡基本上就算是吹了。因為家里事情一堆,所以她根本沒想著早上的試鏡。
但萬萬沒想到,劇組居然還沒有放棄她。
【歐陽喀︰喂,李菲然嗎?我是穆蘭導演的助理,我想問一下,你今天早上是沒有來劇組嗎?】
【李菲然︰額……是。我家里有事。】
【歐陽喀︰有事嗎?什麼事?嚴重嗎?】
【李菲然︰一些私事,我現在不在h市。不好意思啊,本來說要去劇組,可我現在大概沒辦法去了。】
【歐陽喀︰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呢,到時候再來報道……】
【李菲然︰我……可能,最近都沒辦法回到h市。】
【歐陽喀︰喂,你別這樣啊,我們這邊是很看好你的,你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呢,我們等你。】
【李菲然︰別……我真是家里有事,恐怕沒辦法出演這部電影了。真是十分抱歉,耽誤了你們的時間和進度。】
雖然,听到自己還有希望進入劇組,李菲然真的有一刻十分開心,但想到醫院里還躺著一位父親,她覺得,自己既然寄生于人家女兒的身體里,就應該繼承人家女兒的責任。父親住院需要人照顧,因為打架而要跟她們打官司的一家人還等著她去應付,她在沒處理好這些事情之前,她想,她是沒辦法回到h市,心安理得地拍戲上學。
“菲菲,什麼事啊,誰給你打得電話?我听你阿姨說,你在h市那邊有個男朋友?”李毅見李菲然出去接電話,順嘴一問。
“沒……不是,是同學,我拜托別人幫我請假。”李菲然解釋道。
“你劉阿姨說,你不打算回學校了?已經決定就在這邊落腳,找個工作,然後再找個人嫁了?”李毅試探問道。
李菲然抬眸望著他,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眼楮里居然透露出一絲期許。
所以,他覺得,把一個從未疼愛過的女兒困束在自己身邊,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就為了滿足他病時她能在身邊盡孝,她賺了錢能孝順給他花?
想到這里,她不禁為曾經的李菲然心疼。
但是,她還是順從地點點頭,諷刺般回答︰“可能是這樣的吧。”
在沒有做好打算的時候,假意順從,也是一件善舉。她如是想。
“這樣好啊,這樣好。”李毅拍著大腿,高興道︰“你就在這邊找個工作,以後照顧我和你劉阿姨,也方便,以後結婚,也就在附近,咱們一家人都在一起,多好啊。”
李菲然應承著點點頭,照顧著李毅去衛生間里上了廁所,又替他把水壺里灌滿了水,放在床頭,打好了午飯,放在保溫桶里,壓在李毅的枕頭下。
把一切該做的都做好了,她才離開了醫院。
•
李菲然在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工作是拜托劉文英幫她找的。她說她要干這份活的時候,把劉文英嚇了一跳。劉文英本來以為,以她的能耐,去餐廳里打個工當服務員什麼的,就不錯了。可她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提出要去建築工地干體力活。
李菲然昨天晚上想了一夜,在網絡上搜了半天,現在,似乎沒有什麼比去建築工地上干活來錢更快了。
她雖然有一張好相貌,可她已經簽了影視公司,沒辦法再去接什麼私活,公司現在有林倩倩跟賀琛,應該也不會給她安排什麼重要的工作了,與其在這一行里絞盡腦汁想辦法,倒不如干一個來錢快的活。
她在網上搜過,在建築工地上做工,按照每天的工作量給工資,平均每天能賺400—800塊。現在李毅需要人照顧,如果請護工的話,每個月要5000塊。家里還欠著人家3萬塊。如果她在建築工地上干得好,不出半年,一切問題就能解決。
建築工地在市中心,一位四五十歲的包工頭正好笑地打量著李菲然。他跟李菲然的繼母劉文英是同鄉,劉文英昨天打電話給他,說是要介紹一個親戚過來,他還以為是個鄉下來的小伙子。可誰知道,今天來報道的,居然是個城里來的,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你能干了麼,這活計?”工頭好笑地問道。
“有什麼干不了,你先說我干什麼,我想干賺錢最多的,可以嗎?”李菲然問道。
“活是有,關鍵,你能干了嗎?小姑娘家。”工頭說著,示意身後一個工人給李菲然做示範。
工人帶著李菲然走到一堆水泥旁邊,工人從地上一次性扛起三大袋水泥,搭在肩上,吃力地站起來,就朝對面已經蓋起一半的大樓走去。
“怎麼樣?”工頭望著李菲然,“扛水泥,一次抗兩袋,一天8小時,400塊。一次抗三袋,500塊。辛苦活,但是日結,絕不拖欠,你能干得了嗎?”
李菲然打量著地上的一堆水泥袋子,微微皺了皺眉。
工頭見她神情嫌棄,便笑道︰“小姑娘,哪能吃了這種苦,工地就不是你這樣的人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還是回家去吧。”
李菲然冷笑一聲︰“我只是覺得,這些水泥袋子很髒。”
說著,李菲然從一旁插著的小彩旗上取下一大塊紅色的綢緞,系在脖子後面,走到那一堆水泥旁邊,在工頭驚訝的目光中,學著剛才工人的樣子,一口氣扛起三大袋水泥,吃力地大喊一聲,便把水泥甩在了背上。一氣呵成地朝著大樓的方向走。
安置好三袋水泥,李菲然返回工頭這邊,輕輕蹭了蹭額頭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塵,問道︰“怎麼樣,可以嗎?”
工頭瞠目結舌地打量著李菲然,驚訝于她的面不紅氣不喘,額角連一滴汗水都沒有。“哈哈,想不到啊,小姑娘家家,比我們這里一般的小伙子都能干。行了,我破例收下你了,一天500塊,以後你就跟著我干,保準虧不了你!”
听到對方錄用了她,李菲然欣慰一笑。
“謝謝!”
工頭卻還是面帶遺憾道︰“倒是可惜了,這麼標致的小姑娘,干這麼粗的活,真是糟蹋。”
李菲然搖搖頭,淡淡一笑,“這,算什麼?”
在她看來,不過是在烈日下日復一日地扛水泥罷了。
雖然,確實沒有混劇組當藝人拍戲舒服。但是,比起從前,比起她9歲入軍營,十幾歲上戰場,十七歲開始跑江湖討飯吃,二十幾歲靠著打打殺殺謀生。現在的工作,只是流一些汗罷了,倒真的算不上什麼。
•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半個月。
半個月,日復一日的扛水泥,李菲然被曬黑了不少,但她已經有錢替父親雇了看護,而且還存了一點點零花錢。
在烈日下忍受著艱辛和無聊,她心里卻盤算著,要趁機替父親還錢,還要自己存一筆錢,等半年以後回到h市,她要去考學校。考一所電影學校也好,或者是傳媒學校。
在這個世界里,日復一日的苦力活是干不到頭、沒有出路的,只有真真正正地從學校里畢業,科班出身,才能再演藝圈里正大光明地謀得一寸自己的地方,才能真正在這個世界里立足。
人生在世,靠力氣,只能撐過一時。若想長久地走下去,還是得靠才華和實力。
“哎呦,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大款,門口居然停著一輛法拉利 !”工地上,一位四十幾歲的大叔嚷嚷道。
幾個尚且年輕的小工聞言,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偷偷溜出去看新鮮。
中午發盒飯的時候,一群包工們湊一起,也得嘮嘮嗑才能解悶解乏。今天中午,大家討論得最多的,就是早上開始,門口就停了一輛法拉利。
有人說,那是集團公司少東家的車,他是來這邊工地視察情況的。也有人說,那少東家是來這邊找人的,一大早匆匆忙忙地來,把工地上所有的負責人都叫過去了,一個一個挨著問,像是丟了媳婦般失魂落魄。
李菲然雖然前世習武,有些體力和力氣,但畢竟只是個小女孩子,耐力上還是比不過一群三四十歲的青壯年,所以每天她都是最晚干完了工,才過來吃飯。
“給我兩盒米飯!”李菲然從工地放飯的地方拿了兩盒米。
一個月前,她在劇組里,程昭輝看到她吃劇組里的飯菜,還嫌她沒營養,每天變著法地弄好吃的給她吃。可現在,看著對面包工手里捧著的,不知道是什麼的黑糊糊的盒飯,她才知道,原來劇組的盒飯已經是很高級的了。
李菲然實在吃不下工地的這些菜,所以她每天中午就只要兩份米飯。雖然菜是黑的,但米好歹是干淨的,干干淨淨吃兩份米飯,再歪在大樓邊上一片陰涼處,眯上十幾分鐘,攢足了力氣,下午又能好好地干活。
今天比較不幸,她前幾天找好的陰涼處被別的幾個包工先佔據了,幾個坦胸露乳的臭男人正在那邊圍著嘮嗑、吸煙。
李菲然抱著兩盒米飯,拖著疲憊的身軀,只能坐在一旁的水泥袋子上扒拉著飯吃。
“儂就吃那點兒夠個毛啊?”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走過來的時候問道。
“我吃得多,你掏錢買?”李菲然不耐地抬眸瞥了一眼面前搭訕的青年,兀自扒著飯吃。
“美女吃飯,我當然請客。”青年開玩笑道。
“得了吧,你自己掙得錢都要如數交回家里給你哥交讀大學的學費,窮得就剩一條爛命了,哪兒來的錢請人家小姑娘吃飯!”一個端著飯盒的大叔拍著他的背,打趣兒道。
李菲然听著他們的打趣,搖搖頭。
前世的她顛沛流離,見多了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人。這一世,和平年代,溫飽自足,但仍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人。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命運對每個人都不公。有的人生來就擁有了一切,所謂一生不過是來消化命中注定的五彩紛呈。而有些人,生于貧困,困于貧困,甚至于,即便他們想要沖出固有的圈子,卻也受限于自身資質,只能做芸芸眾生中的陪襯。
“你們吃什麼,我請客!”
一個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站在李菲然面前的兩個包工皆是瞪大了眼楮,一愣。
李菲然扒拉完餐盒里最後一粒米飯,才頓頓地回頭。
一柄黑色的傘罩在了她的頭頂,替她擋住了炙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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