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遙自出生十五年來最大的轉折點,就是在春假里,突然發現自己能看見妖怪。
起因,是位于九州島的老宅因為年久失修塌了半邊牆,那里是外婆住了大半生的房子。母親和外婆的感情很深,所以對老宅看得很重。但她工作太忙脫不開身,秋山遙于是獨自回了一趟熊本縣宇城市。
外婆年輕的時候是巫女,听媽媽說非常厲害,還和很多大人物見過面合過影,只是結婚之後不再擔任神職,往事也慢慢沉寂。盡管因為母親工作的原因,她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母親在不同的地方輾轉,但外婆生活了一輩子的宇城市對她而言仍然算得上是很熟悉的地方。
雖然小時候和外婆生活過,但那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外婆去世之後,母親秋山春繪帶她回來收拾遺物。從衣櫃底下翻出給小女孩穿的顏色有些陳舊的巫女服,看到這些東西和“小時候的我”,感受很新奇。
隔了一年之後再次回去,秋山遙只當是度假。
只是,這個假期,完全成了一場逃難之旅。
以森林繁茂樹種多樣而著稱的七森,是探險和休閑的好去處。至少,一個月之前的秋山遙是這麼想的。
母親委托了人對牆壁進行修繕,讓她在親戚家借住兩天,秋山遙閑來無事于是去森林里逛了一圈。為了全方位欣賞樹干上不知名的花朵,她悠哉悠哉地背著手往後退,後腳跟不小心被大樹裸.露在外的氣根絆了一下,仰面朝天摔了下去,後腦勺著地。
“人類……”
“奇怪……”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說話。
現在的人都這麼沒有同情心了嗎?遇見摔倒的少女能不能先把她扶起來再聊天啊……秋山遙掙扎著坐起來,伸出手摸了一下後腦勺,鼓起了很清晰的一個大包,疼得她齜牙咧嘴。。
好在穿的是褲子……一邊小聲嘀咕一邊抬眼,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兩個灰色的牛頭。
“什麼鬼!”一比三的頭身比例嚴重失調,頭頂兩個碩大的牛角,臉長得像牛表情卻很人性化。穿著古代的衣服,從袖子和下擺伸出來的卻是四只蹄子……
這!是!牛!成!精!了!啊!
“妖、妖、妖怪——”她手忙腳亂,爬起來轉身就跑。
“人、人、人類——”兩個牛臉人身牛蹄子的中級妖怪被她的尖叫嚇了一跳,撒開蹄子往反方向跑。
惜命如金的秋山遙發揮超常,一口氣跑到森林盡頭,跑出了十幾年學生生涯(從幼兒園算起)期末體育考試從沒有達到過的速度,直到實在跑不動,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彎下腰扶著膝蓋休息。
然後,她看到了一只河童悠哉悠哉地捧著一把野花朝自己走過來。頭上頂著一個盤子,黃色的鳥嘴,綠油油的身體,四肢長著青蛙的蹼,背上背著龜殼,還哼著小調。確實是一只河童沒錯了。
雖然小時候動畫片里經常看到,故事書里也有很多關于河童的故事,附近小河水灣多,路邊都有不少這種生物的雕像。幾年前外婆談起外孫女三四歲的趣事,還說到她有一次拖著裝了好幾根黃瓜的籃子去給河童石像送黃瓜。
但是……秋山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她從來沒想過,真正看到河童果然還是覺得有點惡心啊!離得近了,秋山遙看清了河童身上的鱗片,頭頂上盤子里的水在陽光下隨著走動一下一下地反光。而且,她沒忍住皺皺鼻子,這家伙還有點臭。
一人一河童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幾秒,緊要關頭秋山遙卻魂游天外,膽小的河童把手里的野花一扔哇哇叫著跑掉了。
“我可能一跤摔懵了,”回去的路上,她拼命催眠自己,“河童和牛頭什麼的,都是幻覺,幻覺……”
這句話還沒說完,一只烏鴉天狗“唰”得一聲展開翅膀從樹干上飛下來,一個俯沖之後扇著翅膀上了天。
被鼓了一臉風、頭頂上還掉了一根羽毛的秋山遙,無法直面現實赤、裸、裸的打臉。
秋山遙做夢也沒想到,她只是在森林里閑逛的時候跌了一跤,醒過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之後天都變了。回去的短暫路程,她經歷了不可思議、新奇、恐懼、迷茫等一系列的心情急劇轉變,最終選擇了逃避。東西隨便往包里一塞逃命一樣回了東京,直到回到家才發現從小帶到大的玉墜摔成兩半,一半還掛在繩鏈上,下半部分不知所蹤。雖然有時候被朋友吐槽性格脫線,但意識到自己能看到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的時候,秋山遙不可能不害怕,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來自妖怪的惡意。
從電話里听到女兒驚慌失措的求助,因為工作忙得腳不沾地的秋山春繪果斷請假從國外回來,帶她去寺廟驅魔。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別的原因,除了書包里多裝了十幾個護不同神社和寺廟的身符,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母親秋山春繪帶著她回了一趟九州,把老宅翻了個底朝天,還是在家里的妖怪的幫助下,從一個木箱子底下扒出來一個老舊的護身符。看著她把護身符收好,秋山春繪這才舒了一口氣。
而秋山遙,也才有心情去探究為什麼自己看得見妖怪。
“因為你是優子的後代。”這是座敷童子的回答,家里其他妖怪對這句話也深以為然。秋山優子,就是秋山遙的外婆。家里到現在還擺放著她曾經做巫女的一張照片。
秋山遙小時候也是能看見的,然而能看見妖怪對于小孩子來說並不是好事,一旦沾染妖怪身上的瘴氣,她就會因此生病。再加上神道教逐漸式微,神職人員也不算是什麼好出路。家里人都不想讓她接觸另一個危險的世界,母親秋山春繪請求外婆,封印了她的靈力。而這一切,秋山遙在此之前一無所知。
所謂的“靈力強大的巫女”並不是空談,附加在護身符上的外婆的靈力,足以讓她遇到的各種小妖怪忌憚。秋山遙運氣也不差,這兩個月來沒有遇見實力強大的妖怪。雖然有時候會因為眼前突然蹦出來的東西一驚一乍,但校園生活還是相對比較平穩祥和。
只是好運在這幾天終結,前幾天秋山遙只是想要出去買個菜,在回家的路上和一個奇怪的黑影狹路相逢。像紙片一樣可以隨意扭曲身形,臉上只長了一張大嘴,發現她之後發出“嘻嘻嘻嘻”的詭異笑聲,一邊發出含糊不清地嘟噥一邊靠過來。
“好香......”“吃掉你......”秋山遙本來想裝作看不見,但它一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邊伸手想要拉住她。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把購物袋用力朝黑影的頭上扔過去,撒腿就跑。今天的石頭,也是那個黑影的“杰作”。
回去的路上怎麼辦,總不能一直躲在寺院里……秋山遙陷入沉思,被這個妖怪纏上的事情,她一直沒敢告訴母親。秋山春繪太忙了,最近又因為女兒能看見妖怪這件事焦頭爛額,她並不想再為母親增添煩惱。
“遙醬,遙醬!秋山遙!”和她說話又得不到回應,鶴田夏實提高音量,“你又在想什麼?”
從她回學校以來,秋山遙會盯著虛空的某一點發呆,或者不管不顧蒙頭大睡。雖然去年也不是沒有過遲到早退上課睡覺,也會因為遲到被風紀委員抓住打掃衛生,但遠遠沒有現在頻繁。以秋山遙這種天然系性格,會因為某件事情發呆才是讓人擔心的。
真是要為你操碎了心……鶴田夏實注視著好朋友白皙的臉龐,和她因為垂下眼睫而莫名顯憂郁的面容,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叫我嗎?夏實,”身側的桃井五月拉了一下她的一角,秋山遙回過神,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又在發呆了,你剛剛說什麼?”
“你也知道啊……”鶴田夏實又嘆了一口氣,“我是說,要不要一起去買甜甜圈。”
“甜甜圈嗎?好想吃啊……”佐藤慶子心動不已,轉眼又低落下去,“可是,我在減肥唉。”
“說起甜食,果然還是澆了厚厚一層巧克力醬的甜甜圈最美味。”桃井五月伸出食指晃了晃,“一會兒我和阿大也去看看吧。”
“我還是不去了,有點事情。”秋山遙心虛地瞄了一眼身邊的鶴田夏實,聲音低低的,“不好意思啊,夏實,下次陪你去吧。”
為了避免遇到更多麻煩,這幾天她基本上放學就回家。這句話說的她自己都心虛,從一開學就拿這個做借口,也就是鶴田夏實脾氣好才不跟她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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