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久依舊不太喜歡與人親近,當初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卿久後退幾步,從甦曼手中拿過錦帕,抬眸淡淡道︰“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甦曼看出了卿久對人親近有些抵觸,笑彎了眉眼,雙手背在身後,上身往前傾︰“休息一下嘛,好歹我也在這里陪了你這麼久,你停下來陪我說說話。”
卿久看了一眼甦曼︰“甦小姐想說什麼?”
甦曼歪了歪頭︰“我想听听你那神乎其神的槍法是怎麼練成的?”
卿久朝著候立在一旁的下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這里收拾干淨,接過下人手中的軍大衣,披在身上道︰“堅持。”
甦曼一愣,眨了眨眼楮,似乎沒懂卿久什麼意思。
卿久接著道︰“甦小姐應該听說過,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東西也一樣,沒什麼別的法子,就是堅持。”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紀卿久就是這麼過來的。
甦曼想著自己看到的畫面,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震撼。
小的時候,她也看到父親每天早起練功,風雨無阻,那個時候,母親就抱著她等在一旁。
後來,她被父親送出去留洋,回來的時候,父親的地位權力越來越大,可是那種溫馨的時刻卻是再也沒有了。
所以,她听了這兩個字,心里卻是有些發酸。
“那……這些年是怎麼堅持過來的呢?”甦曼突然想問一句,這麼些年,無論多大的雨,多大的雪,你都是怎麼堅持過來的呢。
卿久看著低著頭發呆的甦曼,便知對方問的或許並不是自己,或許是有這麼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
卿久想了想,看著雪地上還遺留的自己訓練的凌亂腳印道︰“大概是責任,還有不服輸。”
紀卿久想爭一口氣,因為從小被當男孩養,在她心里,一直以為紀大帥是看不起女孩子的。
所以不管多累多苦,紀卿久都咬牙堅持下來,就是想跟紀大帥證明她身為女兒身,並不比男孩差。
因為憋著這口氣,就熬過小時候,後來長大了,懂事了,這已經是習慣了。
甦曼眼神發散︰“所以……因為沒有了責任,因為覺得自己已經至高無上了,所以就不再堅持了嗎?”
卿久頓了頓,看著甦曼苦澀的笑容,淡道︰“甦小姐,這天馬上就要下雪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甦曼回過神,開始的苦澀消失不見,看著卿久點了點頭。
兩人邊走邊聊,卻不知道,遠處涼亭的拐彎處,紀卿言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一雙手緊緊握著。
每當看見卿久訓練,他就有種無力感,那樣優秀到被好多人仰望的卿久,他卻不能親近。
因為只要他靠近,他就發現大哥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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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是沒有感覺的,正因為是小孩子,感覺才格外的敏感。也因為過度的在意和喜歡,所以他可以一眼看出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大哥不喜歡自己。可是為什麼不喜歡,這麼多年,他一直找不到答案。
他很多次都想問為什麼?
可看著卿久那冷漠的臉龐,話就那麼被吞進了肚子里,再也問不出口。後來,他干脆想,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你好了。
所以,後來的後來,不管他有多羨慕別人可以跟卿久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他都不會再往前一步。
紀卿言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仿佛隔著很多年,看到了那個羨慕別人的小小自己。
很多次,都猶如現在一樣,只敢在背後偷看,在背後暗暗的崇拜,卻從來不敢再往前一步。因為小時候對方瞬間冷淡下來的樣子,一直都是他的陰影。
紀卿言用手遮住眼楮,低低笑出聲。
紀卿言啊紀卿言,這麼多年,你就承認吧,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懦弱。
陳叔看著頹然的紀卿言,慈祥出聲︰“小少爺來後院可是餓了?”
紀卿言收拾好表情,回頭看著陳叔,這才發現練功的空地和後院的廚房隔了沒多遠。
“對。”紀卿言忽視心里的難受︰“我餓了,我想吃陳叔做的紅燒排骨了。”
陳叔笑了笑,指了指廚房的方向︰“那小少爺跟我過去吧,我正好要給少爺做幾個蔥油餅。”
紀卿言愣了愣︰“蔥油餅?”
“小少爺留洋有所不知。”陳叔笑道︰“少爺剛帶兵那陣子吃了不少苦,老爺子給少爺分的兵都是一些地痞流氓,一個比一個不好收拾。”
“少爺出生高貴,自然很多人看不起少爺,覺得少爺沒本事。”
紀卿言听著陳叔說著過往,他甚至可以想像出那個畫面,想了想,紀卿言開口問︰“後來呢?”
“少爺是什麼人啊,從小沉得住氣,第一天去,對于他們的挑釁壓根沒放在心上,可也是這一天,因為少爺沒有理會,他們覺得少爺害怕了。”陳叔從櫃子里熟稔的拿出面粉︰“他們四處傳播少爺是個廢物,可他們壓根不知道,少爺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了解了他們的一切。”
“第二天,少爺接了所有挑戰,所有人都敗在少爺手里。”陳叔想到那個年僅十八眼神卻是睥睨的少年郎,搖著頭道︰“那一戰,少爺徹底出了名,沒有人看不起他了,沒有人再叫他紀大帥的兒子,那個時候,所有人都開始叫少爺紀少帥。”
“因為那個少年,目光冰寒,氣息凌然,就那麼將所有的挑戰者打敗。”陳叔想起那個在擂台上颯颯風姿的身影,笑了笑。
“他們佩服少爺,卻不知少爺因為連戰十幾場,回到少帥府,就倒了下去。他們都以為少爺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無所不能的,可一個人,哪里可能是無所不能的。但是少爺知道他們對自己的期待,讓自己成為他們眼里的無所不能。”
紀卿言手指蜷縮,只覺得身體都僵硬了一會。
“雖然不是什麼重傷,可仍是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陳叔看著鍋里已經熱好的豬油,將自己做好的餅放下去︰“傷好後第一場戰事就來了,日本人開始侵華,少爺就去了前線。”
“這一去就是一年,回來的那一天。”陳叔頓了頓,嘴角的笑隱了下去。
紀卿言心跳了一跳,追問道︰“回來的那一天,怎麼了?”
“回來的那一天,少爺是被抬回來的。”陳叔將蔥油餅翻了一個面︰“奄奄一息,面色蒼白,要不是白副官告訴我,少爺還活著,我以為躺在那里的是一具尸體。”
“那一天,老爺子也差點崩潰,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老爺子哭,我跟著老爺子南征北戰多年,從來沒有看他哭過。”
紀卿言咬了咬牙︰“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
陳叔看出紀卿言眼里的難受,拍了拍他的肩︰“來不及也想不了那麼多,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少爺活下去了,老爺子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出來時,就突然老了十幾歲。”
“就在我們所有人放棄希望的時候,少爺熬過來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和閻王爺擦肩而過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少爺越來越冷漠,和老爺子的關系也越發難以捉摸了。可是她對自己親近的人,還是很體貼的。”
陳叔將蔥油餅從鍋里夾起來放在盤子里,笑道︰“陳叔和小少爺說這些,是覺得少爺並不容易,但陳叔是過來人,看得出你和少爺都不是冷漠的孩子。”
“只是這中間有一道坎,什麼時候你們跨過了這道坎,你們的關系就會改善很多。”
紀卿言自嘲的笑了笑︰“改善?我們真的有改善的那一天嗎?”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陳叔指了指盤子里的蔥油餅道︰“要不要嘗一塊?”
“我這老頭子活的久,你就當我倚老賣老,說幾句不中听的話。少爺心里有疙瘩,不管是對你還是老爺子,都有。”
“小少爺若真的改善關系,就要知道這疙瘩是什麼?才能對癥下藥。”
陳叔將盤子放進食盒,又裝了一碗白米粥︰“這食盒我就放這兒了,我老了,身體不好,就勞煩小少爺幫我送一趟了。”
“哦,對了。”陳叔背著手回頭道︰“少爺喜歡吃蔥油餅,不是因為自己喜歡,而是因為和手下兄弟們吃一樣的,這是他們那一戰約定俗成的規矩。”
紀卿言看著食盒,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甚至再看看和甦曼交談甚歡的卿久,紀卿言提著食盒,始終沒有跨過大廳的那道門坎。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和卿久不親近的那道坎,兩個人都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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