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忘塵
初見葉時歸，他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
葉家人如珍如寶地護著他，顧言安一踏入屋內，旁人便擁簇著將葉時歸抱了過來。
顧言安敷衍地看了兩眼，只覺得這孩子長得甚丑，隨手將提前準備的長命鎖扔去當作禮物，便算是盡了責。
因為先祖，葉家與清明派之間一直有著藕斷絲連的關系，前任掌門飛升前曾經吩咐他，每當葉家誕下新生嬰孩，作為掌門，不論如何他都得過去一趟。
這條規矩流傳已久，顧言安第一次听說時便覺得荒唐，既然先祖說過修仙之人不能插手凡間，為什麼後人卻要因為他而壞了他定下的戒律。
前任掌門當時只嘆息，說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顧言安冷眼看著那開始嚎啕大哭的嬰兒，心道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明白了。
滿堂人因為葉時歸的哭鬧而失了方寸，顧言安平生一不喜等人，二不喜聒噪，他略一蹙眉，便是要轉身離開。
一把折扇堪堪擋住了眼前去路。
一人倚著朱紅的木柱，垂下的衣袖上是淡金的流紋，他兩眼笑眯眯的，看著顧言安說︰“這麼急著走啊？”
顧言安眉頭蹙的更深。
不知葉家人是心思全投在了葉時歸身上還是別的原因，竟也沒人留意到在門口對峙的兩人。
那人收了折扇，捏著扇柄，遙遙往眾人聚集的中心處點了點︰“听我一句勸，那人是你命中劫數，逃不過躲不掉，與其日後後悔，不如好好待他。”
顧言安冷笑︰“敢問你是哪路神仙，敢如此斷言？”
那人嬉皮笑臉的，真是沒個正經的模樣，難怪乎沒人信他︰“神仙不敢當，不過我說的準不準，你日後便知道了。”
他說完，指尖一動，折扇鋪開擋臉的一剎，屋內無端起了一陣風，不知從何而來的幾片花瓣飄了入屋，其中一瓣將將落在了葉時歸的眉心。
顧言安側頭望了又開始低聲躁動的人群一眼，再回身時，剛剛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仙人……”
葉家家母聲音顫抖，似是被嚇得要失了神志。
顧言安收回視線，尋聲望去，葉時歸已經停了哭鬧，那花瓣停落過的眉心，此時驟然間多了道消不去的紅印。
……
其實，那孩子最初並不是喚作這個名字的。
只是那道紅印的緣故，葉家家主沉默了許久，硬是撕去了族譜里新添了名字的那頁紙，過了半個月之後，傳信予他，說那孩子的名字，不如就定為葉時歸吧。
顧言安當日看著信，心里其實也覺得微妙。
葉家之子，生于至陰之時，額間一點紅印。
每一樣都是先祖的標志。
但這怎麼可能呢，先祖千百年前就已經飛升成神，他受萬人推崇，如何會隕落。
只是忽然的，就記起前任掌門說過，許久之前一次賜劍，那時的言靈派掌門曾告訴過他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句話——萬物皆為圓，由誰開始，便由誰結束。
——他是劫數，逃不掉的。
顧言安沉默半晌，只提筆給葉家家主回了兩字。
隨你。
……
有時顧言安想，倘若那日那人沒對他說過那種話，或許後來這些事情也會有所不同。
人但凡還有著七情六欲，總還是會被一些東西困擾。
好比經那人強調，即便他表現的不屑一顧，偶爾的不經意間，還是會不知不覺地將視線放在了葉時歸身上。
葉時歸很喜歡他，他是知道的。
這種喜歡似乎與生俱來，在葉時歸還只是個幼兒的時候，便已經學會緊緊地粘著顧言安不放。
待他再長大些許，變得會走會跑了，一旦見到顧言安，就會雙眼發亮地張著手撲過來。
顧言安偶爾會伸手將他抱起，那滿心滿目的歡喜怎麼也藏不住，簡直明顯的要讓人覺得刺眼。
顧言安跟自己說，他只是因為那人說的話，只是因為心里存疑，才會這麼做。
只是他這樣一個理智的人，又為何會輕易就听信一個陌生人的胡話，三番四次打破門派規定前來，也當真是讓人十分的費解。
葉時歸既然頂著這個身份喚了這個名字，要想平平安安長大已經是不可能。
他十四歲那年，葉家人將他從朝中帶回家，馬不停蹄的，便尋人找來了顧言安。
當晚，顧言安听著葉家家主的猜疑，常年面無表情的臉更是冷的恍如冰霜。
這個當朝權臣煞白著臉，盡管是強作鎮定，也依舊難掩他聲音里的慌張，他將話說完，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我想讓他到你那邊去。”
顧言安眸色一閃。
葉家家主滿目悲涼︰“如今，也只有你能護一護他了……倘若這孩子真的是那位的轉世，叫我如何看他淪落成那個模樣……”
顧言安沉默了不過須臾，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準備離開時，葉時歸大概是听了誰的傳話，從外頭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一見到顧言安，本就長開了的眉眼如同春風吹枝丫一樣花開明艷。
他如今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喜歡撒嬌，大抵因為家族庇護家人寵愛，性子里多了些冷傲和矜貴，但面對顧言安時，總還是會流露出些小時候的模樣。
顧言安看著他，覺得葉時歸有點像自己小時候養的靈寵，那靈寵每回見到自己，也是跟他一樣雙眼亮晶晶的，清透的跟琉璃珠子一樣。
反應過來時，顧言安的手已經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葉時歸慢慢的就紅了臉，笑容更為燦爛了些許。
葉家家主站在一旁，卻是驚疑不定地看著兩人。
修仙之人想要飛升，最後必定要拋卻塵世念想，七情六欲到最後也不過是阻撓。
他們都知道，葉時歸只有飛升一個選擇，不然遲早一日，等那人登上皇位，執掌實權，這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就很難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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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安垂了眸，最終慢慢收回了手，舉步離開時，心里已經是做了選擇。
他不再主動踏入葉家，即便偶爾有要緊之事需要他前去商討，他也不再跟葉時歸有所接觸。
顧言安劃了道線，他在冷落那孩子。
只是葉時歸仍舊是不死心地粘著他，執著到了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境界。
一人在竭盡所能地遠離，一人在不留余力地靠近。
顧言安難得一次的心軟，是在說了重話之後看到那孩子紅了的眼眶，他剛緩和了態度，卻听得葉時歸就這麼眾目睽睽之下說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了……你不能和我結成道侶嗎？……就算你日後飛升了，我也沒關系啊……”
結成道侶，等同于修仙之人結伴的證明，但倘若一方飛升了，這層關系也算是結束了，但被留下的那人也無法再跟其他人結伴。
葉時歸這話的意思，是他完全沒想過要飛升！
顧言安征愣過後是滿腔的怒意。
他費盡苦心這麼久，就得到了這麼一段話。
倘若葉時歸願意拋掉這種念想，好好修成飛升，不日等他一道上去，往後要想做什麼，誰還能阻撓？
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想想，非要糾結在這塵世中？
顧言安想說的再多，到最後，也只是沉默著，陰沉著臉，將人痛打了一頓，再丟出門外。
那日之後，他對葉時歸愈加冷淡，言語措辭也是更為的尖銳。
他很想知道，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葉時歸才會明白這世間還有放棄兩字存在。
兩人之間的關系漸漸的變得微妙，葉時歸也更像自己以前那靈寵了，明明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過來，只偶爾偷偷地打量自己，哪怕是瞧上幾眼也是好的。
後來……
後來葉時歸便忽然失了記憶。
那日顧言安坐在前廳上方，望著那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葉時歸，不知怎的，就是想起了前些時日，與言靈派掌門見面時的場景。
清明派與言靈派之間有個約定，那些由清明派掌門賜予內門弟子的佩劍，劍名都需先由言靈派的掌門親自定下，而最後，掌門把劍給了誰，那劍名指意的便是這人的一生。
顧言安那日去到約定地點，一入目，便是一張隱隱有些熟悉的臉。
言靈派的人行蹤不定，要遇見除了運氣便是天意，數年前他們在葉時歸生辰那日踫見，想來，便是人為的天意了。
言靈派掌門笑吟吟地搖著折扇，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別來無恙呀，顧掌門。”
顧言安抿著唇，將三把劍丟在了他的面前。
言靈派掌門逐把劍的抱起，不過半日時間，已經是推演好了名字。
他瞅了瞅顧言安的臉色，突地問道︰“不知我那日所言，顧掌門如今是覺得準還是不準？”
顧言安將劍收回乾坤袋，淡淡瞥他一眼，沒答話。
言靈派掌門等了老半天都沒等到這人說話，嘆了口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哎……你這人，可真沒勁兒……”
他將紙扇合起，扇柄敲了敲桌面，另一只手支著下巴，半是不經意的又提醒了一遍︰“現在還來得及，別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
顧言安勾唇笑了笑。
修仙之人也是人，而人只要活著，哪能想選什麼便是什麼，何況在這件事上，他無論做與不做，都必定是要後悔的。
做了，雖說飛升後或許能破鏡重圓，但葉時歸卻不一定會再喜歡他。
不做，那孩子或許在某一日就會被人抓去當了玩物，終其一生被困在那陳腐的宮中。
他又能怎麼選呢。
不過是選一個最不讓自己後悔的罷了。
……
有些外門弟子開始討論起葉時歸被奪舍一事，顧言安卻是知道，那人並沒有被奪舍。
魂魄與原來是一樣的，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顧言安遠遠望著不再纏著自己的葉時歸，看他和外門弟子鬧成一片，看他終于像以前一樣可以笑得開懷，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覺得，這樣就好。
這樣才是對的。
他並沒有做錯。
只是莫名的，近日里，總會想起以前那靈寵。
他記性極好，卻是忘了當日他到底做了什麼事，以至于讓那一直溫順綿軟的白狐咬了他一口，落了滿地的鮮血。
……
意識到的時候，葉時歸已經與沈重衾走近了許多。
當初救那孩子是個意外。
沈家因這孩子而被滅門，估計跟他生來便有的強大靈力和異于常人的先知能力有關。
顧言安最初養他，偶爾的會將他和小時候的葉時歸重疊在一起，久而久之，也是生出了些許情感，不過歸根到底，再像，再催眠自己，還是不大一樣。
他看重沈重衾，下一代掌門不出意料的話就該是由他接手。
從前葉時歸一心一意撲在自己身上，如今卻是有點依賴起了沈重衾，顧言安壓抑良久，對著葉時歸時，終究是沒忍住下了重手。
他知道葉時歸如今怕他，從前有多想親近，現在就有多想遠離，他只要跟葉時歸說，他喜歡惜之，那這人便定然不會再有其他念想。
不出所料的，葉時歸是開始避開沈重衾。
顧言安將一切看在眼里，但那神情，卻又淡漠的似乎根本沒將一切放在心里。
作者有話要說︰ 師尊滴番外！碼了一天還是沒碼完……真想打死自己……_(:3」∠)_
先發上半段出來，來圖書館避暑，結果把我吹的冷成了個傻子……_(:3」∠)_剩下的我看看今晚能不能碼完，大概要發也是在凌晨噠，寶寶們明天看呀mua~=3=
上一章好多寶寶冒了泡！！開心的旋轉跳躍三百六十度丟小心心！愛你們嚶嚶嚶tot
謝謝一目撩、完顏。、獨堂雅奕、一歌、29104603的地雷~mua！t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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