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頤話一出口,柳笙不知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氣憤。
她咬了咬嘴唇,抓緊裙擺翻身下了馬,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似是拉扯到了之前的扭傷,繼而一陣酸痛又從腳踝慢慢向四周蔓延。
柳笙不想讓甦頤看到自己再次扭了腳的狼狽模樣,她將羅裙向下拉了拉,讓裙擺遮住自己的腳,一言不發地邁開步子,想要離開這里。
一步一步,都走的無比沉重。
是啊,她不會騎馬。現在自己無論做什麼,都需要思量是否妥當,甚至連自己喜歡甜食卻也不能言說,非得裝作喜好吃那些難以下咽的酸棗。
她一直永遠在別人的影子在生活。
甦頤對她所作的一切,都因為他以為她就是王妃而已。而她,也一直在努力活成以前的王妃的樣子。
她越想,心里便覺得難受的緊,就好似盛了滿滿一大缸的醋。
醋……醋意?
柳笙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心里陡然一驚。
她居然會有醋意,對那位真正的王妃。
因為,甦頤嗎?
柳笙搖搖頭,輕笑自己可笑的想法。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也不該和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有什麼牽扯。必是入戲太深,以為自己真的是王妃了。
至于甦頤,也與她無關。
“阿笙。”低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柳笙腳步一滯,復而又邁開步伐離開。
身後的男子,衣袂隨著被風卷起的細沙翻飛而動,他望著柳笙遠去的方向,眼底是深不可測的意味。
黃昏之時,西邊已成一片絢麗的緋紅,天上繁星點點,時隱時現。
柳笙坐于梳妝台前,棠紅正給她卸下珠花發髻。
發際的檀香木梳漸止。柳笙回神,透過琉璃色的銅鏡,一眼望見的便是一雙瓖著金絲的黑底白靴。
“殿下。”棠紅側身,向來人請安。
甦頤不為所聞,走到柳笙身後,望著鏡中女子淡然的臉,柳笙在鏡中與他目光相對,倏而又偏過頭不去看他。
棠紅似是覺察出兩人微妙的氣氛,替二人掩了門,便退下了。
“時候也不早了,我正準備歇著了,若是殿下閑著無聊,還請隨棠紅移駕前殿去小酌一杯,我就不招待了。”柳笙淡淡出聲,也不回頭,拿起桌上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胸前的發絲,話里隱約有了送客的意味。
甦頤不語,墨色的瞳孔倒映女子素白的雪衣,沉默許久,才緩緩道︰“你的腳傷,可好些了?”
“沒什麼事。”柳笙的眼底閃過流光,冷淡道︰“這點小傷何須你牢掛于心,早已經好了。”
腳踝處隱隱還有些疼痛,但是柳笙卻並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我看看。”甦頤說著便蹲下身欲檢查她的傷口。
柳笙不動神色地移開自己的腳,“不必了。”
屋子里燻著暖暖的炭火,窗外屋檐上的雪已經漸漸化了,不斷地滴下來,宛如春日的雨聲。
滴答滴答的聲音不絕于耳,卻無法掩蓋屋里安靜的呼吸聲。
許久的寂靜,甦頤皺了皺眉,“阿笙,這些日子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我也不知,你究竟是在惱些什麼。”
“我一直如此,是你以前就沒看透我。”柳笙放下檀木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她瞥了一眼身側墨發白袍的男人,他白色的大氅還未來得及脫下,修長清冷的身子籠罩在大氅之下。
&nbs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柳笙淡淡說道,“我沒有精力再陪你說話了,我喚棠紅過來,你隨她去前殿閑聊吧。”
話剛出口,柳笙便感覺身體一輕,甦頤將她橫抱而起,修長的手掌著她的腰身,兩三步走到床榻旁邊,將她輕輕放在了上面,手指踫到鋪在床榻上的錦被,指下順滑柔軟,還未反應過來,甦頤便壓了下來。
甦頤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置于玉枕上方,頓時覺得使不上力,柳笙下意識地掙扎了幾下卻徒勞無功,末了,她抬眼對上甦頤墨黑的眼楮,生氣地瞪著他。
“阿笙。”他輕輕喚她。
柳笙哼了一聲,側過頭去不看他,目光落在他撐在枕邊的手上,只見他的手指慢慢緊握成拳。
“阿笙,我不希望你近日的喜怒無常,是因為胡濂。”他的聲音淡淡的,言語中略帶著慍怒。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自從那日雪夜,我從紫薇山上把你帶回王府,你一直喜怒無常。”甦頤頓了頓,“甚至……開始疏遠我。”
柳笙的目光有些閃躲,“你,你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甦頤垂眸,神色中有了幾絲黯然。
甦頤低頭湊近她,氣息環繞在她的耳邊,“之前你在將軍府的那段日子,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柳笙如鯁在喉,竟無法言說什麼。
他和真正的王妃之間,她不知道發什麼了什麼,但是這份似乎是名為內疚的情緒,卻讓她生生受著了。
甦頤眼楮微微闔著,緩緩低下頭來,離她越來越近,氣息越來越熱,不知何時,她胸前的束帶已經散落,露出大片的肌膚。
溫醇的嗓音如潺潺流水般淌進了她的心里,直到甦頤略帶冰涼的的手指觸到她,正欲拉下她的衣襟之時,她才緩過神來。
柳笙扯過衣服緊緊裹住自己,心里砰砰直跳,她將自己蜷縮起來,只是手中一直緊緊攥著衣領,也不敢去看甦頤。
有那麼一瞬間,她居然失了神。
天暗下去了,精美的燭台上,蠟燭漸漸燃燒融化,些許細風吹得燭火輕晃。
燭火燃燒著映著她的臉泛起薄薄的紅暈,一雙秋水眸子閃著光。
忽而一襲輕裊的錦被落了下來,輕輕覆在了她的身上。
柳笙有些詫異地看向甦頤,甦頤依舊溫和地笑著,他俯身為她掖了掖錦被,一個溫熱的吻落在了柳笙的額間,他在她的耳邊輕聲道,“你好生休息,明日元夕日入之時,我在盛憲殿等你,你隨我同去落英山。”
夜色更深,偌大的寢殿獨留柳笙一人,然而她卻輾轉反側,如何也無法入睡了。她撫上自己額間,那兒仿佛還殘留著溫度。
臉頰似乎有點微微發燙,她把頭埋在被子里,想讓自己臉上的溫度盡快降下來,過了一會兒又掀開被子,呆滯地望著懸在床架上方的輕紗飄動,隨後又復羞惱地將臉埋進被子,折騰了大半夜,才慢慢睡去。
當她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今日是元夕了,要隨甦頤一同出府。柳笙有些興奮,她換上了前日甦頤為她準備的便服,又喚了棠紅為她梳妝。柳笙捻了一點胭脂撲在臉頰上,看著鏡中眉含笑的女子。
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端詳自己的臉,鏡中的容顏相貌與她無二,但是更多了些嬌態與風韻,她的眉眼彎彎的,抬眸之間盡顯嫵媚,這樣的一張臉與自己很像,但卻又是完全不同的。
“棠紅,你說我今日戴哪個好?”她的手指劃過各種耀目的珠花,低聲問道。
棠紅思索片刻,將一支粉玉的簪花呈到她的面前,“王妃覺得這支如何?娘娘素日來最愛王妃著紅披粉了,必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嬌美無比的,殿下見著了也是歡喜得緊。”
柳笙看了一眼,目光又移開,她掃過台上的首飾盒,目光落在一支被擠在最角落的梅花木釵。
它看著似乎已經很陳舊了,顏色也不鮮艷明亮,但木釵上的一朵梅花卻開的絢爛無比。
“就這支吧。”
柳笙同甦頤約定的時間為日入之時,當柳笙匆匆趕去盛憲殿時,墨發白袍的男子早已立于殿外多時,月牙白的長衫上染上了一層余暉,墨色的長發散在肩頭,甦頤望著眼前的女子,眼里隱隱含笑道︰“阿笙,我們走吧。”
柳笙低聲應答,小步跟上他,問道,“我們幾時回來?”
甦頤轉頭看她,“你想幾時回便幾時回,我近日無事,倒可多陪陪你。”
嬌韻的眸子彎成了一道月牙兒,柳笙笑著點了點頭。
“你不生氣了?”甦頤調笑道。
柳笙啞然,低聲喃喃道,“我本來就沒有生氣……”
恭王府外,只見一馬車停于門口。柳笙不解道,“我們不是騎馬去嗎?”
“你那日傷了腳,現在恐怕還有不適,且你長日未接觸騎術,恐已生疏,隨意此次你還是隨我同乘馬車而去吧。”
柳笙點了點頭,忽然又抬頭問道,“那上次你說要送我的玄雲駒……”
清冷的聲音帶了些笑意,“自然還是你的,我讓小役牽到後院的馬廄去了。”
此時,一位一身玄衣的男子從馬車的轅座上下來,他抱拳微微一揖,“恭王殿下。”又看向柳笙,頷首道,“王妃。”
暖紅色的霞光透過厚重的雲霧傾灑在他倨傲的背上,他微微頷首,周身滿是令人不敢接近的肅殺之氣。
這人,柳笙是記得的。
那日紫薇山上的雪夜,她第一次見到甦頤,在甦頤身側立著一個男子,便是此人。當日見他,亦是未有一言。自那日之後,柳笙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柳笙不由偷偷多看了一眼這個滿身厲色的男子,就在她的目光剛落到他的身上,便撞上他凌厲的目光,嚇得她一驚,趕緊移開視線,狀似不經意地略過,看向別處。
甦頤對那個男子說道,“孤臨,出發吧。”
馬車內,風穿過布簾吹入,甦頤正闔著眼楮慵懶地靠在軟椅之上,月牙白的長衫墜地,卻未曾沾染半分塵土,微風盈滿了他的襟袖,衣袂翻飛間,顯得他格外清冷。
他似乎,睡著了。
柳笙解下自己披在身上的氅衣,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甦頤的睫毛顫了顫,柳笙給他蓋氅衣的手尷尬地停住了,生怕下一秒他幽深的眸子就慢慢睜開了,柳笙手里的動作僵了許久,不見他動作之後,才緩緩移開手。
柳笙看著甦頤,不由看了許久。不得不承認,他真的生的很好看。
如果在現代……她真的有這樣一個丈夫,想必她會開心到瘋掉吧。
意識到自己可怕的想法,柳笙趕緊拉回自己的思緒。他們不一樣,也不該有交集。
她轉頭看向馬車外,放眼望去,已是一片湖光山色。
她整日在繁華的都市看著那些生硬的高樓大廈,卻許久沒有見到過而如此壯麗的美景。
西邊的落霞還未消褪,東方已染成了一片暮色。金色的晚霞同寶黛色的天空交織在一起,渲染出魅惑人心的紅色,隱約看見,雲層的深處幾顆疏星閃耀。
落英山腳,十里湖畔。
所謂落英有四景,十里不同天。十里湖的名字便是因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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