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沅嵐得知鄴沛茗又收容了一批饑民,並且施粥行善,她便帶著宋瑤去幫忙。
先前還劍拔弩張的村民與饑民如今已經漸漸地打成了一片,女子們在一大口鍋前煮著粥,男子們則忙著伐木造屋,年紀稍大的則在村民家中做些簡單的修葺的活兒。
除了這三十多個饑民,後來又陸陸續續地來了些饑民,在馬鋒的安排下成為了南嶺村的一份子。
“夫人!”
陳沅嵐在找鄴沛茗的時候,听見邊上有人熱情地呼她,便側了個身。只見一個身穿短褐的少年快步走了過來,見陳沅嵐看他的眼神甚是陌生便自我介紹道︰“哦,夫人怕是不記得我了,我叫李子建,是黃老工匠的徒兒。這兩日受村長之邀來幫忙做工的。”
陳沅嵐記起來了,她也只在黃老工匠帶他們來建木屋時見過他;偶爾到這村里走走,也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多看。李子建見過她幾回,自然記得比她要清楚。
“我自是記得的。”陳沅嵐說著應付的話,問,“你可見沛……村長?”
李子建欲言又止,想了想鄴沛茗也不是懼內的人,便告知了她︰“村長和一位姑娘在河邊。”說完便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回頭教那些饑民做事去了。
陳沅嵐心道鄴沛茗和姑娘在河邊便在河邊,他們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轉過頭她便想起在別人的眼中她是鄴沛茗的妻的事情,心中略不自在︰還是早些說清楚好,怎能讓人這樣繼續誤會下去!
讓宋瑤跟村里的小孩去玩,她來到了河邊,遠遠地便看見鄴沛茗和一位身形消瘦的女子悠哉地走著。
女子身穿鄴沛茗送的衣裳,枯黃的頭發隨意用一根竹棍挽起,步子輕盈儀態優雅,只此便能看出原本的她也是個出身不錯的。
鄴沛茗身著布料上好的短褐,因天涼還搭了一件對襟開的大氅,腳下是一雙皂靴。她與那女子站在一塊兒,足足高出了一顆腦袋,倆人走在一塊,倒真有些登對得令人郁悶。
陳沅嵐將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驅走,徐徐走去,還沒開口,鄴沛茗便听見她的腳步聲而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她。隨著她的動作,那女子也轉過身,視線從陳沅嵐的臉上停留一刻,又瞟了鄴沛茗一眼。
“你在這兒呢,沛茗。”陳沅嵐沒想到鄴沛茗會悄無聲息地回頭,心中略慌張了起來。
女子看著鄴沛茗︰“‘沛茗’是村長的字嗎?”
鄴沛茗只朝她笑了笑。沒掩住眼中的探究,扭頭好整以暇地問陳沅嵐︰“你怎麼尋來了?”
陳沅嵐掃了那女子一眼,看面容也不過十七八歲。她也忘了來找鄴沛茗的正事,開口便刺探道︰“這位姑娘是?”
“奴是江南西道衡州人士,因衡州大水,家中房舍皆被毀,不得已隨家人一起逃荒至此。承蒙村長相救,施以援手讓奴有個安身之所。”女子一開口便是一股濃厚的江南人士的口音,陳沅嵐對她的話倒是信了幾分。
鄴沛茗盯著陳沅嵐笑道︰“這口吻,沅嵐是否覺得耳熟?”
陳沅嵐一怔,旋即想起鄴沛茗所調侃是何意。這女子開口便像是出身好的人家才有的教養,可不就跟她初遇鄴沛茗時還未改變的口吻一樣麼?!
陳沅嵐不理會鄴沛茗,對女子的身世也多了絲憐惜,過去牽住她的手,問道︰“你姓甚名誰,可還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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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奴姓聶,閨名秀清。”女子避過鄴沛茗,在陳沅嵐的面前輕聲說道。而後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紅了眼眶,“奴的阿耶本是衡州司士,可因天災毀了衡州在內的五十五州百姓的生計,又因人禍,籍沒全家,阿耶死了。阿娘帶著我與兩個弟弟一路逃荒,可弟弟年幼餓死在路上,阿娘也因搶食被打死……”
河務向來是令朝廷和百姓都頭疼不已的問題,而衡州又是每年大水的重災區。此次各地大水侵城,百姓群情洶涌,且有王矩起來造反的事情在。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身為司士的聶父便被刺史推出來當成了替罪羔羊。
陳沅嵐同情她的身世,思及自身的遭遇,頓覺同病相憐悲從中來。
“這古人吶,怎麼就這麼容易悲秋呢?!”鄴沛茗在邊上听見她們的話。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失去了家人朋友,她尚且沒有多少心情悲傷。與其整日郁郁寡歡,悲秋傷春,倒不如及時行樂活得痛快些。
“讓村長見笑了。”聶秀清輕拭臉上的淚水。
陳沅嵐習慣了鄴沛茗的涼薄口吻,也不與她置氣,而是想起了正事,問道︰“你們怎會來此?”
聶秀清見陳沅嵐直呼鄴沛茗的字,便知她們的關系非同一般,而陳沅嵐“抓奸”一般的言語行徑,她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連忙澄清︰“夫人莫要誤會,村長與奴來這兒不過是奴與村長談河務罷了。”
“……”陳沅嵐被她的稱呼嗆了一下,沉默地看著她們。
“奴的阿耶是衡州的司士,本輔佐刺史掌管山澤開發及奴役之事,故而對衡州的河務工程以及水利等都十分清楚,奴在他身邊也見識了不少。從衡州一路至此,奴見過不少山川河澤,而此河乃湞水支流,每年春夏之際雨水豐茂,河水勢必會上漲而禍及周圍的田舍……所以奴不過是想向村長提一點建議罷了。”
“原來如此。”陳沅嵐臉上微臊,“對了,你也別喚我‘夫人’了,我姓陳,名沅嵐,你喚我‘沅嵐’便好。”
“這……”
“無需為難,在這兒可沒有那麼多規矩!”陳沅嵐再度拉上聶秀清的手,心情也好了許多。
鄴沛茗嘀咕道︰“當初讓你喊我‘沛茗’,你的表情就像我欺負了你一樣,如今喊別人倒是爽快!”
“你、你怎能跟她一樣?!”陳沅嵐瞪了她一眼,拉著聶秀清走開了。
“我跟她怎麼就不一樣了?”鄴沛茗搖了搖頭,嘀咕著跟上了她們。
陳沅嵐拉著與村長獨處的姑娘的手,與之相談甚歡,而他們的村長卻孤零零地走在後面,這讓南嶺村的村民們頗為好奇。
“村長夫人不是去捉奸的嗎,怎麼這麼高興地回來了?”
“嘿,我就說夫人是個大度、有分寸的。”
鄴沛茗心道,這些人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村長夫人的心得多寬吶,村長都要被勾走了,她還跟人家情同姐妹呢!”
鄴沛茗一听這話就知道定是哪個義憤填膺、勇于為女性發聲的大姐說的,只不過她想這位大姐怕是發錯聲了︰陳沅嵐與聶秀清如今是否情同姐妹她不清楚,可她被勾走這種事情卻是萬萬沒有的。
她在後頭搖頭晃腦的,村民們又妄自猜測了︰“村長定是被夫人訓斥了一番,否則一貫從容淡定的村長怎會如此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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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不過一頓罵換來一位如花美眷也是值得的。”
這麼說著便引起了家庭紛爭,一道尖銳的女聲叫罵道︰“好你個馬狗子你是不是也想用一頓罵換來一位如花美眷?你想得倒美,如花美眷沒有,我倒是可以罵你幾頓!”
“哎喲,你個臭婆娘不在家做女紅,跑出來作甚?!”
這對年輕的夫妻越吵越厲害,旁人都去勸架了,終于引起了陳沅嵐的注意。她雖然不清楚這對夫妻怎麼突然吵起來了,但秉著友好和睦的心思回頭,看著神情淡漠的鄴沛茗︰“你身為一村之長,不去勸一下他們嗎?”
“沒事,吵一吵感情更加甜蜜。”鄴沛茗視若無睹。
陳沅嵐遲疑,她可沒听說還有這種說法,不過畢竟是人家小兩口的事情,她還是不打算插手了。
宋瑤看見了她,朝她奔來︰“阿娘!”
宋瑤的視線落在聶秀清的身上,又想起村民們口口相傳的話,心生警惕︰“阿娘,你小心這個女子,她要搶走沛茗!”
陳沅嵐與聶秀清俱是一怔,聶秀清滿臉尷尬,陳沅嵐卻是苦笑不得︰瑤兒,你可知你自己在說什麼?
“胡說什麼!”陳沅嵐還是板著臉訓道。
鄴沛茗嘴角一勾,也道︰“我可不是誰都能搶走的。”語氣溫和,讓陳沅嵐錯以為她有種慈父的感覺。
聶秀清神情尷尬,她總算是理解為什麼當初她約鄴沛茗去談事時,旁人的眼光會那麼曖昧不清了,敢情她被當成了狐媚子!解釋道︰“夫人還請莫要誤會,奴是有婚約在身的,此番淪落到此地為的是去尋未婚夫婿。”
陳沅嵐詫異道︰“可你不是逃荒至此的嗎?”
聶秀清點了點頭︰“是逃荒,也是為了來尋奴的未婚夫婿。”
聶秀清將方才沒說的另一部□□世說了出來︰她有一位自幼便定下了娃娃親的未婚夫婿,那未婚夫婿家中原是軍將世家,後來他年紀輕輕地便在武舉試上大放異彩,成為了一方將士。
可因這些年朝廷腐敗不堪,各地又有天災,導致大小騷亂不少,聶秀清的未婚夫婿便被派到了交州一帶駐守。後來因功又派回到嶺南來當訓練兵士的教練使,可聶秀清卻因家中禍事斷了未婚夫婿的書信而失去了他的消息。她便與家人一路逃荒一路打听未婚夫婿的消息……
“可是沒想到,阿娘與兩個幼弟沒能等到那時候。”聶秀清面有戚色。
“嶺南道有州府七八十座,每座州府又有副將幾十,得找到何年何月?”陳沅嵐道。
“不管何年何月,只要還未有他死去的消息,奴便會一直找下去的。他是奴在世唯一還能依靠的了!”
陳沅嵐覺得這話何其熟悉,這不就跟她當初被鄴沛茗救下後,認為投奔伯父便是唯一的出路是一樣的嗎?!
她此時終于明白為何鄴沛茗會對她冷嘲熱諷的了,任是現在的她見了都要對以前的自己道︰“如果沒有人可以依靠,那就靠自己。”
可說到底她現在似乎還是依靠了鄴沛茗才有今日,所以這話她暫且說不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是不是上一章的留言嚇跑了不少小伙伴?
哎,勤奮更新都沒多少浮水的小伙伴,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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