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缺失的人生
池騁兀自睡得香甜,樓冬月卻徹夜未眠。
他側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池騁,他知道了自己確實喜歡上了這個大男孩,至于程度有多深,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樓冬月嘗試著在這個安靜的深夜里,剖析自己的內心。如果說愛情這件事也可以像做推理題那樣講邏輯擺證據,那麼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喜歡上池騁也不再是個讓他感到詫異的事。
喜歡上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因為相較旁人多相處了一段日子,多看了他幾眼,而是看著他,心中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缺失的前半生。
樓冬月心中最大的遺憾或者說是隱痛,就是父母沒有給他足夠的關愛,也沒有一個正常的生活態度,他的早熟、孤僻,俱與此有關,甚至還沒等到他長大,能找到更恰當的方式與父母相處,他們便早早離世了。
他剛降生在這世上時,父母無疑是喜悅的,甚至在他還在施小雲肚子里時,樓平安就跟老書記商量好了,由他們夫妻倆來起名字,但樓冬月都已經出生了,這對墨水不夠的夫妻仍還沒想好他該叫什麼,兩人各拿一本新華字典在醫院里翻啊翻,互相不滿意對方取的名字,他們吵了一架,鬧得不大愉快。
等到不得不去給樓冬月上戶口了,他們仍沒吵出個定論,此時這對任性的小夫妻卻也不肯把取名權交給老書記,兒子生在冬月里,他們最後索性就叫他冬月,敷衍了事。
那個年代並不流行這種中性化的風格,樓冬月小時候因為這乍听上去很女氣的名字,還經受了不少嘲笑。
而池騁,他與樓冬月同樣出生在江城的郊區,他的家庭不會有樓家富裕,他的父母也不會比樓平安和施小雲更有文化,他們甚至還超生。但他們認真對待每一個孩子的姓名,把自己最好的祝願都凝聚在里面,樓冬月第一次听池騁說起池家三兄妹的名字及寓意時,心里便有止不住的羨慕。
樓冬月也從未想過要過多麼大富大貴的日子,事實上從老書記走後,樓家雖不至于窮困潦倒,境地也是每況愈下,他們一家三口成了村里人背後嫉妒嘲諷的對象,如此好吃懶做的家庭,偏偏還不缺錢花,如何讓人服氣。
作為家里唯一的小孩子,他也並不要求父母能多麼奮發圖強,他只想一家人安穩、平靜地生活,可樓平安與施小雲,每天都嫌安穩的日子太無聊,每天都給自己找樂子,最終被騙了一大筆錢,也徹底讓樓冬月寒心。
如果他們能把吃喝玩樂的心思分出三成來給樓冬月,那麼樓家一定是村里最幸福的家庭。
樓平安和施小雲是有錢有閑仍不願把更多的愛留給兒子,而池騁家是拮據到父母不得不天天忙活生計,他的父親更可以說是為了家庭操勞致死。更讓樓冬月感到觸動的是,剛剛閑聊到最後,池騁也向他敞開了一點心扉。
他說自己之所以這幾年都不願意過生日,是因為小時候兄妹三人的生日,無論多忙,爸爸都會抽空回家陪他們,會給他們帶回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那是他記憶里一年才能享用一次的頂級美味,而他每年都會許的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全家幸福、平安。
高三那年爸爸走了,媽媽的病情也沒有好轉,他這才發現上天從未听見他的願望,他是不被幸運所眷顧的孩子,再加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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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樓冬月听得有點想哭,爺爺離世前,他也是個每到生日都被眾星捧月的小孩子,在爺爺的提醒下,父母會恍然大悟一般,如同客人一樣趕回家參加他的生日宴,爺爺離世後,他過不過生日就完全取決于父母想不想的起來。
他跟池騁都是十八歲喪父,剛成年就失去至親,他們都掩藏著心照不宣的痛楚。
但兩人十八歲之前的生活軌跡,卻截然不同,樓冬月固然一直比池騁要富裕,卻遠沒有他活得快樂,池騁所擁有的童年時代,就是他最向往的安穩、團圓的生活。
他對池騁的好感,也不只是因為對兩人過往經歷的感觸與共鳴,平心而論,池騁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
樓冬月喜歡他陽光開朗的性格,常把燦爛的笑容掛在臉上;喜歡他默不作聲扛起家里的重擔,獨自消化著苦難而不怨天尤人滿腹牢騷;喜歡他雖被生活磨平了一些稜角,骨子里卻仍是正義善良,勇敢地為隔壁攤位的老奶奶出頭;喜歡他內心隱忍倔強、喜歡他對自己的包容與照顧、喜歡他熟睡時眉眼間流露的孩子氣......
就連他自己也詫異,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個池騁,能讓他總結出這麼多好來,甚至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是無法用語言總結出來的,只有他的心知道、感應得到。
想到這里,樓冬月暗暗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他承認自己確實喜歡池騁,可他們真的合適嗎?
先不說兩人七歲的年齡差距,從池騁身上,他感受不到一絲圈內人的氣息,樓冬月也不是什麼自信爆棚、魅力爆表的大美男,能有勇氣去嘗試把自己喜歡的直男給掰彎。
他已經二十七歲了,這個年紀放在一線城市或許還年輕,可在江城,他一半的老同學都已經結了婚,剩下的多半也有固定的伴侶,這大半年與池騁的相處,讓他愈發確定自己確實沒法再忍受孤獨,他也想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能陪伴自己、照顧自己。
就算不能結婚,樓冬月也想找個人一直走下去。
池騁樣樣都好,唯一的一點,就是樓冬月沒看出他喜歡自己。
二十歲的男孩子,背負著全家的生計,每天從早忙到晚,在感情上完全是一副沒開竅、也沒精力去多想的樣子。
樓冬月自然能理解池騁,他自己二十歲的時候,雖已經經歷了一段失敗的戀情,對感情這事也還是懵懵懂懂,想不明白。池騁還這麼年輕,晚兩年醒悟一點都不晚,可樓冬月已經不小了,他的心態已經完全步入了人生的另一階段。
他沒有信心等池騁長大。
況且池騁的家庭情況復雜且傳統,他不敢教壞這個男孩子,帶著他去走一條注定很艱難的路。
樓冬月伸手輕輕撫了撫池騁的眉毛,他的眉眼生的很好,眉長且不亂,眼楮更是清澈有神,這在面相上表明了他心胸開闊且重感情。
樓冬月看著他,淡淡笑了笑,池騁當然是個重感情的人,眼下他是一個好兒子、好兄長,未來也會成為一個好丈夫、好爸爸。
他的好,總歸跟自己無關。
心中難免有些酸澀,樓冬月翻了個身,背對著熟睡的池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窗外已經蒙蒙亮了,全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樣度過了難眠的一夜。
樓冬月想著,如果當初沒有下那場大雪,他的車沒有恰好送去保養,地鐵五號線沒有正式開通,他便不會在地鐵站外的那個巷口遇見池騁,如今他們還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兩人的相識是場緣分,但這緣分也只能終止在這里了。
樓冬月用盡了今生所有的理智來說服自己,不要去干擾池騁的人生軌跡,他們仍舊各走各的路,各自安好。
下定決心後,樓冬月並沒有感到如釋重負,他的心里像放著塊沉甸甸的石頭,沉重且壓抑,但時間大概能改善這一切,他也該重新設想未來了。
讓他完全沒想到的是“未來”來的這麼快,中午樓冬月在公司食堂里吃完了午飯,正準備回辦公室午休,卻被叫住了,他回頭一看,是同事邵東瑋,兩人不屬于一個研究方向,平時交集不多,但卻是校友,除此之外,還有更隱秘的一層聯系。
他們是同一個圈子里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心照不宣的一個眼神,便心下了然。
即便是風氣開放了不少的當下,同性戀也仍舊是個小眾的圈子,兩人雖不至于在公司里報團取暖,多少也有點同一個戰壕的革命情誼。
邵東瑋笑著說︰“冬月,請你喝咖啡去,正好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他不是個會無聊得找人閑話家常的人,樓冬月便點了點頭,跟著邵東瑋去了一樓的咖啡廳。
兩人各點一杯藍山,邵東瑋用很隨意的語氣問道︰“冬月,最近感情生活怎麼樣?”
樓冬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池騁,心微微刺痛了一下,他管理好表情,聳了聳肩,十分坦誠地回道︰“不怎麼樣。”
“哈哈,我一看你就還單著呢,是不是?”
樓冬月感到一絲挫敗,他也不是故意要單的,可眼下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邵東瑋喝了口咖啡,稍微斟酌了一下,便直言道︰“冬月,咱倆是校友,又是同事,不說知根知底吧,也算是有基本的了解,我也就直說了,我有個好兄弟,也是這個圈里的,現在事業小有成就,感情卻還沒著落,就想找個合適的安穩過日子,我思來想去,覺得你最合適。”
樓冬月握著咖啡杯的手緊了緊,有些詫異地看了邵東瑋一眼。
邵東瑋揮了揮手,道︰“嗨,你別這麼看我,我也不愛搞月老這一套,我是在朋友圈里扒拉了一下,就你們倆都既單身又靠譜,我是看著挺合適的,你看你既然也單著,年紀又不小了,也不是說非要在一起,先見見看唄,實在不成就當多交個朋友,你看怎麼樣?”
若依樓冬月的本能,他會拒絕,他有些排斥這種朋友介紹的類似相親的場面,覺得很別扭。
但就在婉拒的說辭要脫口而出的那一剎那,他又想到了池騁,兩人沒有感情上的緣分,他又一時難以走出來,倒真不如去試一試,他也確實需要一個人陪。
想到這,樓冬月猶豫再三,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反轉來了,樓哥沒有立馬倒追小騁,他要去相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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