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王子啊啊啊啊——”
站在船頭的甲板上, 一個圓滾滾的胖子少年正在使勁地蹦 ,一邊蹦 一邊拼命沖著海岸上的那座城揮舞著雙手。
“我回來啦!王子!你看到我了嗎?!”
一個胖乎乎的肉球在船頭蹦 、渾身的肉跟著一上一下地彈跳甩動的畫面實在是讓人覺得慘不忍睹, 一旁再也看不下去維妮爾將軍沒好氣地開了口。
“這個距離怎麼可能看得到, 你把手揮斷了也沒用。”
她一邊說, 一邊一把將擠到她身前的小胖子拽回來。
“別添亂,一邊去。”
被拽下去的塔爾悻悻然地後退開。
維妮爾將軍眯著眼觀察著前方的情景,海港口附近的海盜船不過寥寥幾艘, 大部分海盜船都已經駛入了托澤斯城那外城寬敞的河道之中。
她冷笑一聲,抬手對 望台上的旗手打了個手勢, 旗手點了點頭, 開始揮舞旗子, 發出信號。
艾爾遜那原本呈現錐頭狀隊列的戰船飛快地改變了陣型, 向著兩側展開,呈現出兩翼飛翔之勢。
錐頭陣型是為了破壞敵人艦隊的陣型,可是現在海盜船大部分都駛入了河道之中, 根本沒什麼陣型,當然要改成圍堵的兩翼陣型。
就在這時, 望台上的偵察兵突然高聲喊著發出了警告。
她喊到︰“閣下, 側面有大型艦隊正在向我們接近!”
維妮爾一驚。
“是海盜的支援部隊嗎?”
她緊皺著眉問道。
“不,沒有海盜旗……獅子……是獅子旗!是亞倫蘭狄斯的海軍!”
維妮爾怔了一下, 轉頭向小胖子塔爾投去詢問的眼神。
這個小胖子明明是說本國海軍來不及救援, 才去艾爾遜求援的, 可是亞倫蘭狄斯的海軍現在竟然和她們差不多時候趕到了。
塔爾沒有看到女將軍詢問的眼神, 他傻傻地盯著那從海平線上出現的大批艦隊, 一張胖臉有些懵。
明明從王城趕來的援軍滿打滿算也要七天,他們是怎麼在四天之內就趕到的?
但是,他很快就沒有腦子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 望台上的偵察兵又大喊了一聲。
“維妮爾大人!托澤斯城的閘門已經被攻破了,海盜船正在駛入城中!”
什麼?托澤斯城破了?!
塔爾一听,頓時急得跳腳。
“快啊,再快一點啊!去救人啊!王子在城里啊——”
“知道了,別催。”
听到屬下這麼一說,維妮爾立刻回過神來。
先不管亞倫蘭狄斯自己的海軍的事情,現在的狀況,是自己的艦隊離托澤斯城近了許多,而剛剛從海平線出現的亞倫蘭狄斯艦隊還要一段不少的時間才能接近這邊。
她目光沉穩地盯著離她們越來越近的海岸。
“來得及的。”
艾爾遜既然出兵了,就絕不會無功而返。
…………
此時此刻,原本因為閘門被海盜撞破而被絕望的氣氛籠罩著的托澤斯城牆上的眾人已經反應了過來,他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那是艾爾遜女戰士的戰船——”
“我們的艦隊也來了!”
“我們得救了!我們不用死了!”
有人痛哭出聲,只是這一次,是欣喜若狂的痛哭。
有人眼中含淚,高聲反駁。
“不!是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是的,他們贏了。
他們撐過去了。
他們成功地守護了自己的城市。
無數托澤斯人在狂歡,以塞...斯為首的將士們在經過從絕望到狂喜、從地獄到天國的心情激烈波動之後,迅速恢復了冷靜。
塞斯雙目圓睜,一邊拔腿就往城牆的內側跑,一邊大吼出聲。
“撞!給我往死里撞!”
他從高高的城牆上探出頭來,沖著閘門內側河道上停泊著的那些小型戰船狂吼著。
當初他被調去上城區鎮壓暴動的奴隸,大型戰船進不去,只能將小型戰船盡數駛入了城內。
守城戰開始後,這些小型戰船沒了用武之地,便停泊在內城河道靠近閘門的地方。
為了以防萬一,戰船里還有水兵留守著。
“給我撞上去!全部!撞啊——”
塞斯像是發瘋了一般大吼著。
兩只手臂都抬起來,死命地比劃著旗語。
于是,在他的命令下,那幾十艘小型戰船開足了馬力,奮不顧身地向那艘正在通過被撞毀的閘門的大型戰船撞了過去。
撞破閘門的巨大戰船船身長足足七八十米,再加上自己船身也撞毀了不少,因此穿過厚厚的閘門的速度並不快。
它的船尾還停留在閘門內沒來得及出來的時候,托澤斯的戰船接二連三地撞上來了。
托澤斯的戰船雖然比這艘巨型戰船小許多,但是它們一個個發了狠不要命地撞上來,前赴後繼,不顧一切,竟是硬生生地將那艘本就損毀了小半的巨型戰船給撞沉了,和其同歸于盡。
只見城門那巨大的閘門中,幾十艘小型戰船和破損得不輕的巨型戰船的殘骸糾纏在一起。
這樣一來,那被撞漏了水在緩緩下沉的巨型戰船進不得退不得,反而成了卡在閘門中的障礙,堵住了跟在它身後的海盜船。
眼見援軍從海面襲來,巴沙本是心一橫打算先沖進城中挾持那位分量不輕的王子做人質,此刻見那艘撞開了閘門的巨型戰船沉在閘門中,堵住了路,頓時就傻了眼。
既然事不可為,他一咬牙,果斷下令所有戰船以最大速度沖出托澤斯外城的河道,返回海域。
事到如今,與其被那些援軍堵在河道中關門打狗,不如在海域上與其決一死戰,說不定還有殺出重圍逃走的可能。
只是,半數海盜船才剛剛駛入海灣,還有半截被堵在河道里沒來得及出來的時候,艾爾遜那以速度著稱的戰船已經殺到了。
她們雙翼展開,將海盜們堵在海灣之中。
當彼此的戰船接近之後,空中一條條粗重的鉤索飛了過來,盡數搭在海盜的船舷上。
緊接著,無數艾爾遜女戰士們一躍而起,踩在鉤索搭建成的繩索上,以宛如獵豹一般矯健敏捷的步伐跑過繩索,躍上海盜船。
一時間,四處可見艾爾遜女戰士那修長健美的身影,英武的戰斗身姿。
她們手持戰弓,箭無虛發,將試圖沖過來的海盜一一射死在箭下。
箭囊空了,就反手拿下後背的長矛和圓盾,毫不留情地用長矛捅穿海盜的喉嚨和心髒。
就在艾爾遜女戰士和海盜們戰況激烈的時候,轟的一聲巨響,一艘巨大的戰船用雄獅的金屬撞頭狠狠地撞進了最外側一艘海盜船的船身中,一下子就將那艘海盜船攔腰撞斷。
亞倫蘭狄斯的艦隊後一步到了!
它們沒有艾爾遜戰船的靈活快速,但是勝在龐大沉重,尤其是裝備在船頭的金屬撞頭,堅硬無比。
就如同一群雄獅一般,它們二話不說,徑直就向著那一艘艘的海盜船凶猛地撞擊了過去。
被堵在海灣中的海盜船根本就避之不及,就像是不久前他們將托澤斯的艦隊堵死在海邊一樣,現在情況掉了個個兒,換成被圍堵住的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亞倫蘭狄斯的重型戰船凶狠地撞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船接二連三...地被撞裂,船身歪斜,開始漏水,緩緩下沉。
處于心驚膽戰中的海盜自然是被心無旁騖的艾爾遜女戰士們殺得丟盔棄甲。
一時間海盜船的甲板被海盜們的鮮血染遍,海盜們哀嚎遍野,慘叫聲、求饒聲不斷。
海盜本就沒什麼紀律性,平常巴沙是依靠著自己的威望和眾人對自己的懼怕指揮海盜,此刻遭了大敗,巴沙的命令開始失控,再難以控制他們。
只見那些被撞裂的船上,不少海盜開始跳下海,拼命向岸邊游去,想要借此逃過一命,還有不少海盜直接在甲板上向登上船的艾爾遜女戰士或者亞倫蘭狄斯士兵跪地投降。
海盜頭目巴沙站在他的座船上看著他的艦隊接連被擊破的狀況,眼色赤紅,面色猙獰,牙咬緊到挫動得咯咯作響的地步。
他怎麼都想不通。
明明勝利就在眼前了。
明明再稍微多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成功攻陷托澤斯城,肆意掠奪屠殺了。
明明托澤斯城就該是他囊中物口中肉——
為什麼現在偏偏是他成了一敗涂地的一方?
不,這不對。
不應該是這樣!
巴沙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雖然不知為何,冥冥之中他有種感覺……他本來應該可以成功破城,一戰成名,屠殺數萬城民,從此煞名遠揚、威震海域。然後,他就能攜帶著托澤斯城的巨額財富瀟灑地離開亞倫蘭狄斯的海域,逍遙海上,繼而憑借這筆財富和偌大威名一步步壯大自己的艦隊,最後成為海域上令任何人甚至國家都不敢小覷的可怕存在。
……
可是現在,就好像是命運在什麼地方出現了偏差……
怒不可遏中,巴沙泄憤一般將手中長刀狠狠地砍向身前的地板。
誰能告訴他,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無論巴沙如何憤怒,海灣里的海盜如何淒慘,站在城牆上看著那一切的托澤斯人卻是激動不已,大聲叫好。看著一艘艘海盜船被撞裂,無數海盜被殺死,他們只覺得大快人心,恨不得讓那些海盜全部死光了葬身海底了才好。
在眾人狂熱的歡呼聲和助威聲中,很少有人發現,那個和他們一起在城牆上堅守了一天一夜的年少王子和他的騎士們在這狂歡的時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如果說托澤斯城海邊這一片城牆的戰斗是用迅猛激烈來形容的話,那麼托澤斯城與陸地接壤的這一片城門處,這一處的戰場,只能用可怕來形容。
海盜的尸體掛在船舷上,那睜圓了的透出驚恐目光的眼還沒來得及閉上。
不久前的他匆匆忙忙想要拉起船錨,剛踫到繩索,就被一箭射了個穿喉,死不瞑目地趴在了船舷上。
和他一樣遭遇的還有數人,他們靠在一起,鮮血滴滴答答地從他們身上流下來,染紅了木制船舷,淌入下方的河中。
此刻,依然停靠在岸邊的船只整個甲板都已被染紅,上面是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堆積如山的殘缺尸體,血流成河,順著傾斜的船身流淌到一側,匯聚成一個不小的血泊。
啪嗒,漆黑的長靴踩踏在這一灘血泊之中,隨著那腳步的前行,血花四濺。
一身漆黑盔甲的騎士踏著這一灘血泊而來。
別說身上的盔甲,就連那一頭漆黑的發都被敵人噴濺出的鮮血染紅了大半,順著他淺褐色的側頰滴滴答答淌入他的頸中。
星目劍眉,俊美無濤,卻帶著一身肅冷的煞氣。
那踏血而來的年輕人就像是從地獄的血海中走來。
停靠在這一側的城門口的是三只海盜的戰船,一共數千人,在亞倫蘭狄斯的騎兵們如黑壓壓的烏雲般沖來、躍上船之後,紛紛一敗...涂地。
就像是秋風掃落葉一般,海盜們甚至來不及抵擋多長時間,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不少人見勢不妙,跪地求饒,低頭投降。
此刻,戰斗已經結束了。
然而無一俘虜。
因為所有海盜都被殺得干干淨淨,無論如何慘叫著、哀求著求饒,所有海盜無一例外,都成了血淋淋的尸體。
那是黑色騎兵的統帥者下達的命令,不留活口。
一步一個血紅的靴印,赫伊莫斯收劍回鞘,縱身一躍下了船。
一聲 哨,紅棕色的駿馬奔來他的身前。
赫伊莫斯翻身上馬,他抬起手,染著血痕的俊美臉上,金紅色的眼眸透出令人生畏的微光。
火紅的金色獅子旗在他身後高高升起,在傍晚的夜空中飛揚。
那毫不留情的殺戮甚至都讓守在城牆上的士兵們震驚得呆滯當場,直到赫伊莫斯抬手示意之後,他們才反應過來,趕緊轉動輪軸,將托澤斯的城門緩緩打開。
當城門徹底敞開之後,赫伊莫斯一俯身,催動身下愛馬。
那紅棕色的駿馬四蹄生風,一馬當前飛馳奔入城門之中。
他的身後,黑壓壓的騎兵們緊跟其後,魚貫而入。
他們飛馳而過的地面上,留下的是一個個滴落的血珠砸開的血花痕跡、血紅色的馬蹄坑,以及,那數不清的海盜的尸體……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面的海戰已經進入了尾聲,大局已定。
房間里點了燈,伽爾蘭躺在床上,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閉著的細長睫毛在他頰上落下淺淺的影子,流金似的長發在雪白的床鋪上散開。
他雖然閉著眼,眉頭卻皺得很緊,像是在強忍著什麼。
雖然是終于有了休息的時刻,但是不知為何,伽爾蘭此刻毫無睡意。
明明身體疲倦得要命,卻就是睡不著。
後背疼得厲害,頭也一下一下地抽痛得厲害,像是神經繃得太久了,繃得狠了,就松不下來了。
房間里很安靜,好一會兒之後,少年睜開眼,微微側頭,看向窗外。
已經入夜,天色暗了下來,夜空中一輪彎月在雲層中若隱若現,灑下微弱的光。
他怔怔地看了夜空好一會兒,突然,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
伽爾蘭下意識一轉頭,目光和那雙金紅色的眼眸對個正著。
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呼吸有些急促,身上帶著夜晚的涼意。
那一頭黑發是濕漉漉的,發梢末端還有水滴落下來,他的身上也還殘留著尚未來得及擦干淨的水汽。
赫伊莫斯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看著伽爾蘭,然後快步上來。
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身上干干淨淨的,衣服也是,顯然是在來這里之前匆匆清洗了一遍,換了身衣服,只是,卻洗不去那一身濃厚的血腥氣息。
伽爾蘭撐起上半身,在床上坐起來。
他的眼開心地彎起來,對赫伊莫斯一笑。
“你來得真快。”他笑道,“我還以為至少還得等你兩天呢。”
赫伊莫斯沒回答,快步走過去。
俯身半跪在床邊,他抬眼看著伽爾蘭。
少年靜靜地坐在床上,似有些困惑地低頭看著赫伊莫斯,膚色蒼白,只有頰上仍舊帶著兩抹不正常的燒起來的殷紅。
那沒多少血色的唇微微張開著,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現在的衣服很寬松,露出縴細的肩膀上包扎得嚴嚴實實的雪白繃帶,金色的長發從肩上垂落。
明明身體狀況差到...極點,唯獨一雙金色的眸仍舊如往常一般明亮,哪怕是在黑暗中也不曾暗淡絲毫。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的反差,才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覺得心疼。
“因為你在等我。”
赫伊莫斯說。
因為我知道你在等我。
所以無論用怎樣的辦法,我也會趕到你身邊。
伽爾蘭怔怔地看著他,輕輕眨了下眼。
那細長的睫毛在暖黃的燈光下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顫了一下。
“我來了。”
赫伊莫斯伸出手,握住伽爾蘭的雙臂。
“別怕。”
他說︰“有我在。”
少年的目光像是呆滯了一瞬,然後,他的唇一點點地抿緊。
他抿得很厲害,幾乎成了一條直線,緊到唇角像是在微微發抖的地步。
…………
他其實一直都很不安。
他其實一直都很害怕。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無畏的英雄。
他是如此的畏懼死亡。
可是他不能露出不安的表情,他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在害怕。
這數個夜晚中,孤身一人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將自己縮成一團。
恐慌讓噩夢不斷襲來。
無數次,他在噩夢中驚醒。
他在夢中看到托澤斯城血流成河,數不清的冤魂在他腳下哀嚎。
他每次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恐慌之中,心驚肉跳中,便一宿輾轉難眠。
他不知道結局。
他不知道托澤斯能不能撐下來。
可是天亮之後,在塞斯面前,在托澤斯人面前,甚至是在他的守護騎士凱霍斯面前,他就不能流露出絲毫軟弱的神色。
因為他是托澤斯城中所有人的支柱。
所有人都能不安。
唯獨他,不可以。
所有人都能害怕。
唯獨他,不可以。
所有人都可以絕望,可以放棄。
唯獨他,不可以。
他是亞倫蘭狄斯的王子。
…………………
不過現在,在這個人面前,可以了。
伽爾蘭深深地俯身,他的額頭抵在赫伊莫斯的肩上。
金色長發從他側頰垂下來,擋住他的臉。
他的雙手死死地扣緊了赫伊莫斯的雙臂,勒緊到指關節都泛白的地步。
他繃緊的肩膀在抑制不住地抽動著,像是在發抖。
他的臉抵在赫伊莫斯的肩上,那肩上的衣服一點點滲出濕潤的痕跡。
這個在戰場上屹立不倒的少年,此刻在赫伊莫斯的懷中發著抖。
…………
反正他已經在這個人手中死了四次。
再難看的模樣,再丑陋的模樣,再懦弱的模樣,赫伊莫斯已經全部都看過了。
所以,就算現在在赫伊莫斯面前暴露出這種軟弱的模樣,也沒什麼大不了。
……是不是?
………
【因為你在等我。】
我一直怕得要命。
【別怕,有我在。】
嗯。
………………
深夜時分,獨眼騎士風塵僕僕而來,快步走過走廊,他輕輕地推開房門。
一抬頭,他怔了一下。
坐在床邊的赫伊莫斯抬頭,金紅色的眸看過來。
他看著凱霍斯,抬起手,食指豎起在唇邊。
被他摟著的少年在他懷中沉睡著,安靜的,眉眼平和而安穩。
暖黃的燈光落下來,那一縷金色的長發從赫...伊莫斯褐色的手臂上滑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