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堂。
一進入大堂, 就能看到規格整齊的藥櫃, 每一個小抽屜上都有一個精致的拉環, 還貼著標簽, 上面寫著藥材的名字,文字規整,一眼可見端莊。
櫃台前的掌櫃並不是許仙本人,而是一位上了些年齡的男人,拿著毛筆在寫著帳, 還有兩個小伙計一個在旁邊兒量藥, 一個看到人來, 跟客棧伙計一樣上前招呼著客人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還有一個小茶幾在中間, 趁著後面的綠植擺設,儼然一個開放式的會客場所。
“許仙呢?”梁王世子進來也不開口, 一個侍衛上前問話,語調帶著些呵斥的口吻。
掌櫃听到連忙過來, 笑著說︰“東家出去看診去了, 這位大人, 還請稍作, 或有什麼,我先看看方子, 給您拿藥。”
伙計機靈,端上了茶盞來,放在小茶幾上, 一臉的笑容。
丹鳳蒙著面紗,站在梁王世子身邊兒,見狀,眼楮一彎,這伙計大約是學徒?
古代的學徒工就是有點兒苦,當牛做馬什麼都做,最後能不能學到真本事,還要看師父有沒有心。
不過,許仙現在就能當師父了?
想到白素貞,又釋然,對妖精來說,沒有什麼法術搞不定的事情,連陰曹地府都能去闖一闖,這妖精的背景也有些深厚了。
這樣一想,丹鳳沉吟著,這一出千年報恩的大戲,到底有什麼關鍵處?
以她跟白素貞的關系,對方肯定不會對她說,而她若要破壞,只看之前就知道了,阻力太大,牽紅線不是紅娘一搭橋就行的,同樣,若要斷這根紅線,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剪子的。
“去把許仙找回來,不會少了你的賞錢。”
侍衛說話很有點兒財大氣粗的意思。
梁王世子手中的扇子微微扇動,打量著鋪子的擺設,這樣的鋪子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很寬敞了,但對見過世面的梁王世子來說,還是顯得有些局促。
他隨身帶著的兩個侍衛往店鋪里一站,加上原來的人,好像都無法再讓人落腳,滿登登都是人的感覺。
扇子又扇了兩下,微風拂面也不覺得順氣,皺著眉打量了一下,說︰“你在這兒看著。”
留了一個侍衛在場,他就直接轉身走人了,另一個侍衛忙著跟上,丹鳳落在了後面,在鋪子里打量了一圈兒,問掌櫃︰“你們家的白娘子在嗎?許仙的娘子是我的姐姐。”
掌櫃一听,心立刻定了許多,這就不是來砸場子的了,這段時間,因為三皇祖師會的事情,保安堂也有些樹大招風,之前還說什麼救了服毒的乞丐什麼的,掌櫃總覺得不安心。
臉上的笑容立馬緩和了許多,說︰“竟是親戚來訪,可是不巧了,夫人並不在店里,您若是想尋,可往… …”
他細細說了地址,還怕丹鳳找不到,想要寫下來給對方,對他這樣的掌櫃來說,東家的親戚還是要看重些,不能與旁人等同。
“你還在這里做什麼?”
丹鳳半天沒跟上去,梁王世子竟然返回來,站在鋪子外面沖她喊了一句,皺著眉的樣子滿臉的不耐煩。
“好了,我就多說兩句話,總還是認識的嘛!”
丹鳳說著就往外走,來到梁王世子身邊兒,順手就挽上了對方的胳膊,梁王世子想甩開她的手,甩了一下沒甩開,“哼”了一聲,也不再甩第二下,由著她去了,也不管街上多少人異樣的視線。
這個時期,如此親密的男女行為,還是有些引人側目的。
就連一旁的侍衛都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幾眼,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一次看到都覺得這時候的世子爺是個假的。
“你認識許仙?”梁王世子忽而問。
丹鳳猶豫了一下,說︰“算是吧。”
偽裝花妖的時候,也是打過照面的,但那種大約也不算認識的吧。單方面的認識?
不等梁王世子繼續問,丹鳳主動說︰“我的妖精朋友,你忘了,我說過的,一個千年妖精,對方就是許仙的娘子,我也是來了才知道的,沒想到他們兩個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妖精和人?”梁王世子有些驚訝,轉頭看向丹鳳,似乎是懷疑自己听錯了,“許仙知道嗎?”
能夠娶妖精當娘子,這位名醫也有些不一般啊!
“誰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又不認識他。”
丹鳳一句話撇過,雖然她有八成的把握對方還是不知道,如同一個假裝自己醉了的人,但,還有個萬一呢?
萬一要是對方知道呢?
她從來不會把話說得太死,除非確定對方沒有翻盤的可能。
以前這樣子是怕擔責任,很多事情,含糊著未必有錯,反而直接站隊顯得魯莽,一錯便是萬劫不復。
修仙後,則是怕一語成讖,天道有靈,很多地方,可能不經意間就把惡果種下,之後才發現早有預兆。
那樣可就太蠢了,丹鳳想,為了這些不值當的事情,何必呢?
萬一被打臉更丟面子。
梁王世子笑了起來,這一句話讓他很滿意,不過,還是要追究,“妖精是怎麼認識的?”
關于這方面,之前丹鳳雖然跟他說過,可是說得一語帶過,並不具體,如今梁王世子感興趣了,就想要多听一些,怎麼妖精還要嫁給人?這是為什麼?害人?
“這呀,是個很長很浪漫的故事。”丹鳳也沒賣關子,直接把這一個千年報恩的故事講給了對方听,講述的時候,丹鳳懷的心情還是很美好的,這樣浪漫的故事天然便具有感染力,如同梁祝化蝶一般,讓听到的人不由得感懷。
“荒謬。”
梁王世子只給了這樣的評價,半點兒沒有被感染到,這麼長時間,丹鳳早就知道這貨的自私霸道,天性上還有那麼兩分涼薄,听他如此說,卻還是覺得掃興。
臉上露出來一些,就听得梁王世子說︰“這世上多少動物被殺,總比被救的多,若是真的有這樣的報恩,難道那些被殺的動物還都能報仇不成?既然沒有報仇的,報恩的就更不可信,你可是被那妖精騙了。”
這結論真是簡單粗暴,就是一個類比推理,還不能說他沒道理。
丹鳳早就知道梁王世子還是聰明的,但听到他如此說,順便鄙夷自己的智商,不滿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當那報恩是妖精主動的?誰知道是不是被人逼得不得不去呢?若是不去,修為就不得寸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妖類修行比之人類更加殘酷,若是不能寸進,終不過刀俎,恐怕連壽終正寢都難得,人類百年,不得正果也不過是百年事,對妖類來說,千年萬年,不得成仙,便只能淪落,其中的差距之大,世子也是能想到的,誰能甘心呢?”
“雷劫之下,不過灰灰,形神俱滅,再難得存。”
丹鳳說到這里,也有些感慨,她自身已經闖過三次雷劫了,一次威力比一次大,而元嬰雷劫若非當時正逢女主天下,鳳游龍上,顛倒了天地乾坤,恐怕她還難尋那一線生機,如此想象,縱然是丹鳳,也對渡劫雷劫有了畏懼之心。
不成就死,說的時候慨當以慷,多有壯志,我命由我不由天,似乎總能與天相爭,事實上,修仙者,也是在天道之下求存,哪個又能真的破了這天道?
然,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每一次,每一次,丹鳳都不敢說自己一點兒沒怕過,但這一絲怕,她根本不敢顯露,騙天騙地騙自己,若能把自己都騙過去,那心魔也就不難過了。
誰的心境能夠全無漏洞,誰的心境能夠圓滿無缺,每一次,不過是剛好她比心魔強一點兒而已。
強一分卻做出強十分百分的樣子,一時間,心魔也難以鑽出空子來,丹鳳最大的優勢就是並非在原來的世界了,她的道並非美,而是唯我。
唯我為真。
這個道,本身就立于不敗,只要她不會傻乎乎到去否認自己的真實性,那麼,這個世界的真假,對她來說就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修道修心,她修的便是己心。不以善惡論,不以真假衡,己所欲,雖千萬人吾往矣,己所不欲,萬物莫能與之施。
“我是真,我是美,真即我美。”
上一次,心魔就是敗在了這個“美”字上,錯以為她的道是美,以此攻訐,卻不知道,她固然對美固執于心,但與生相比,美又算得了什麼?與己相比,生又算得了什麼?
若生而不知己,此前記憶皆無,那這生莫不如死,與死等同。
己所欲為美,美即是道。
己所欲為財,財即是道。
己所欲為何,何即為道。
她的道,就是以己為本,執我而行,縱前路漫漫,風景萬千,我在我真,我美我存。
那位小心魔,可是小看她了,恐怕他做夢都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一條道吧。大道三千,能夠想到這條道的自己真是個天才。
想到這里,丹鳳的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來,心情迅速好轉,感覺今天的自己又是棒棒噠!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不知道多少人都誤解了丹鳳的道。
每次想到許仙的保安堂,就覺得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可以是藥鋪,可以是保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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