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從家鄉歸來的時候想到陳州放糧的事情, 到底還是心中惦記, 世上的清官還是太少, 僅包大人一個實在是人單力薄, 他總是忍不住多幫一些,不僅是為了幫包大人,更是為了幫那些能夠被包大人所救的人。
“可真是女菩薩啊!”
“是啊,再沒見過那樣的,好像天上的仙子一樣吶。”
“人美心腸還好, 可真是難得。”
“侯爺也是, 是個好心的人吶!”
官道兩旁, 好像有什麼大人物要出行, 明明是在城外, 卻還是開始了淨街,差役忙著清出一條寬敞的大道來, 便把其他的人都擠在了兩旁,一時間動彈不得。
往常若是遇到這種時候, 除了愛看熱鬧的百姓, 其他人免不了抱怨兩聲耽誤工夫。
要知道等候的這段時間是什麼都不能做的, 萬一做了很可能會被當做刺客對待。
“這位兄弟, 這是怎麼回事?”展昭抱拳拱手,對身邊兒的一個獵戶模樣的人和聲問道。
那人目光有幾分痴, 一直在望著城門方向,听到他的話,一時半刻還沒反應過來, 靜了靜才說︰“這是安樂侯出行,他要離開了,她要離開了。”
說著又去看那城門方向,他個子高,在一眾鄉民之中,頗有幾分鶴立雞群之感。
“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侯爺。”
“我倒是希望看看那位夫人長什麼樣,據說那侯爺以前是個貪花好色的,遇到這位夫人才改好了,就此獨寵一人!”
“那一定是很美的女子吧。”
人群之中,有一道女聲這樣感慨著,展昭回頭去看,便看到一個女子宛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被一個仿似她丈夫的男子護著站在那里,在他們身邊還有幾個僕人,格擋開周圍的人群。
“無論是誰,在我眼中,都不如玉娘之美。”
輕聲的情話傳入耳中,展昭急忙收回了視線,想著這也算是〞qing ren〞眼中出西施吧,倒是那位夫人,說的是誰?
歌舞樂聲傳來的時候,展昭還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周圍的群情激動,不由得又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旁邊兒那位獵戶兄弟做答,前頭一人便回頭說︰“這就是侯爺夫人組建的阮紅堂了,這可算是咱們陳州最好的戲班子了,里頭都是有名的花魁人物,因不限年齡,倒是給了不少人另一條活路!”
“是啊,夫人可是位好心人,若不是她,我們家哪里穿得起這樣的絹布衣裳!”
有老太太顯擺著身上的絹布衣服,那絹布顏色鮮艷,又被巧手拼湊,硬生生把幾種斑斕色彩組合得毫不花哨,也是難得。
“可不是麼,若不是這位夫人,我家的冤案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破,那可是位神仙人物吶,有幸見過一次,這輩子都忘不掉。”
有個漢子也在說,他的神情中還有些懷想之意,激動得都顧不得身邊兒的婆娘在擰他的腰。
展昭听著听著,愈發覺得好奇了,來陳州放糧的不是安樂侯嗎?據他所知,這位安樂侯在京中可是沒干過什麼好事兒,只不過礙于國舅之名,又有龐太師和龐貴妃在後頭撐腰,大家都自動退避三舍,所以也沒什麼太大的惡名,但… …
他幾時能夠博得這些平民的真心喜愛了?
樂聲漸近,能夠看到那彩衣的女子持著樂器緩緩走來,更有幾個在車上跳著舞,伴著那樂,真如飛仙一樣,縱然驕陽似火,也讓人不舍離去。
最中間的最大的馬車四周都垂著紗簾,並未完全遮攏,兩側薄紗被攏到一旁系著,車上人的容顏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內,展昭的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安樂侯,一身紫衣坐在右側,頭上金冠耀眼,還是那樣張揚的性子,一張臉上也不見多麼可親,仿佛還瘦了幾分,顯出一些俊朗來。
左側則是一位綠裳女子,秀發如雲,端然而坐,儼然主家,這位大約就是那個夫人了。
巴東有巫山,窈窕神女顏。
那一雙眼中凝匯了天地靈氣,回轉生波光,起伏若有情,花容月貌不及羞,自有靈慧眼中流。
甫一看到,便入了眼,入了心,周圍都為之一靜,天地之間,仿佛只余了那一個人,茫茫霧靄之中,隔水相望,遙遙千里,難企難及,一時間,便沒了所有的顏色,所有的顏色也唯有那一個她,旁的再入不了眼。
驚艷之余,目光多停留了一瞬,便見那車中女子若有所感,側頭回望,發上的步搖仿佛叮咚作響,那小小的玉鈴蘭垂落在眼角眉梢,輕輕搖動間便顯無限風情。
人群之中,她仿佛一眼就認準了他,眸光若有相連,驀然而起的光仿佛要刺穿人眼,輕輕淺淺一個笑容,猶如拂面的微風,帶著消散不去的熱意,浮在了臉上,讓人猝不及防地收了眼,略帶幾分狼狽的慌亂。
耳朵更靈敏了一些,隔著喧鬧的人群,樂聲歌聲之中卻還是清楚听到了那猶如清泉石上流的聲音,再去看,就見她漫不經心的目光已經掃到了左右,宛若天生的上位者,尊貴之氣不揚而顯,竟是絲毫不遜色于安樂侯那自小養出來的權貴之氣。
淡淡的一個“賞”字依稀還在耳邊回蕩,卻已不見她有半分的在意。
馬車兩側站著的丫鬟手上拎著一個花籃,听到這麼一個“賞”字,隨手便抓了一把銀花,漫天灑下。
宛若冬日白雪霏霏,卻又比那白雪更多了一層光澤,讓周圍的人有那麼一陣兒的騷動,接著便是一連聲的恭賀之聲,並不那麼整齊,卻更顯得激動。
仿佛只在片刻,那馬車就行到了眼前,一片銀花也隨之落在了眼前,展昭下意識伸手去接,旁邊兒的獵戶兄弟也跟著伸手,展昭半途收了手,就看到那獵戶兄弟接住了銀花,小心壓平,收入懷中。
那神情,跟周圍一種撿銀子的大有不同。
“她可真美!”
略顯失落的女聲這時候鑽入耳中,這一聲,仿佛很多人的心聲,但凡是見了那位,都會有這樣的感慨。
便是展昭,也覺得除了“美”再無什麼詞能夠形容,不過,對方的那份敏銳,也讓他有些在意,再去看,便只能夠看到馬車的背影,還有那一眾的戲子跟隨而行,竟是把護衛都擠到了最外一層。
看著那一行人走遠,展昭才听到周圍的人開始說最近發生的事情,主要就是放糧的大事,至于什麼判案排演戲班子,都是次要的了。
听了這些,展昭也算是松了一口氣,不管是因為誰,安樂侯這次的差事辦的不錯,百姓不至于因此受苦就好了,其他的,反而沒必要要求太多。
只是,這位夫人到底是哪里的人呢?看著並不會武,但這份敏銳,遠超安樂侯身邊那些高手,江湖上若是真有這樣的人物,恐怕早早就有了名號,而他之前從未听說過… …
已經行遠了的馬車上,丹鳳輕輕地搖著扇子,墜著珍珠的繡鞋邊兒放著一個盛著冰塊兒的金盆,盆中已經有了半數冰水,帶來的涼意擴散在周圍,讓龐昱好受了幾分。
“父親信上說要咱們抽空回京看看,夫人看什麼時候回去合適?”龐昱小心翼翼地問,他最怕這個問題,他心里頭是想要娶丹鳳的,卻也清楚對父親來說,門當戶對也是很重要的,而丹鳳的門第,他能如實說是別人送上來的嗎?
牢房之中的那一堆陳州官員多半是不能清白出來了,那些人錢沒了,人也沒了大半兒,還不知道要怎麼編排,這事瞞得了外頭,也瞞不了父親,若是… …
龐昱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他那個皇帝姐夫,大部分時間也是能夠任憑開口的,唯獨父親,但凡他冷了臉,他就會怕,因為他太明白自己的靠山是誰了。
京中嗎?倒是能夠見到包拯,看看他的黑臉上是不是真的有個月牙,還有展昭,到底有多帥,有剛才路邊兒的那個人帥嗎?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五鼠鬧東京,可能也會比較好看,可惜她早就忘了劇情,實在是做不了先知… …
思緒漸漸飄遠,再回過神來,就看到龐昱還在眼巴巴等著答案,丹鳳抿嘴一笑,說︰“我這人啊,天生不愛在一個地方待,哪天若是走不了了,再回京就好了。”
說話的時候,丹鳳還以為她要走好大一圈兒,怎麼也要把所有的王爺都薅一遍。
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踫到小柴王爺狗急跳牆的時候,她擋下了射向龐昱的暗箭,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焦急,那一刻,心中一軟,這樣長久的陪伴,已經夠了,他到底不是一個壞到骨子里的人,她沒辦法拖累他到那樣心安理得,以後他該有一個新的人生,而非這般處處以自己為主。
“伊人隨水去,長居魂夢中。”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不隔江水,不為伊人。
夾在指縫間的暗箭按在心口,宛若西子捧心,丹鳳隨風起跳,落入山崖,崖下江水滔滔,此去夢魂無蹤。
“丹鳳——”龐昱被護衛攔在山崖之上,叫得撕心裂肺,卻硬生生被人從崖邊拉了上來,沒讓他跟著殉情。
許多年後,站在伊人園中思念故人的龐昱總在想,當時他大概也是沒有跳下去的勇氣吧,不知道丹鳳是不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從不與他夢中相聚。
作者有話要說︰ 丹鳳︰可惜羊毛沒薅完,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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