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就在他們猶豫之際,余紅圖繼續著忘我的激昂。魏、馬兩人也就安然地坐穩了,一直觀望他們這邊的孫子琪這才重新坐正了看向下面。
我小心瞅瞅與我同一排,只隔著兩個同學、坐在第一張椅子的楊老師,見她端坐認真看著台上,便打算順著襲來的困意打瞌睡,就看見一個30來歲、穿身舊得已經成為灰藍色的正裝、齊耳短發、戴個很厚、顏色發黃鏡片、有一張大嘴的女人走來,和楊老師耳語兩句後,雙雙走出了會場。
來的這個人叫祁適帆,是英語系對外聯絡處辦事員。她嚴絲合縫地關好厚重的禮堂門後,依然壓不住里面講話分貝的小聲說︰“學校剛來了通知,我想還是早點告訴你好,就是——”
“什麼?”楊敏連一半都沒听清,只好打斷了問。
祁適帆拉著楊敏走向過道的靠窗一邊,但還是聲音不大地說︰“下一批去美國學習的,你是候選了,所以——”
楊敏驚訝得感到腦袋仿佛被人冷不丁地狠狠敲打了一下,而且是在沒有保護層的腦殼里面。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同時,她後面的話果然還真是失聰般沒有听見。
在那個距離進入90年代還有1個多月、落後封閉、思想簡單的中國,不要說去美國這個被所有人視為世界最富有的國家,只要是跨出國境,于普通人想象中,都要有非常之機遇、非凡之手段不可,對其向往熱切得魂牽夢繞者有之、艷羨而憤恨嫉妒者更是大有人在。
同時,作為口頭上最講人人平等、其實任何領域都有著復雜並且嚴格等級劃分的中國,當時的師院在北京的高校教育系統里,最高也只能排到第三流的靠後位置。因此,得到與國外科研和教育機構交流的機會極為稀缺。以楊敏的認知,至今,偶爾能夠被高高在上的教育局垂顧一二、從有限的出國學習或考察名額中抽取了分配來師院的數量,像劫余的國寶般難能可貴,一般都被學校的高層領導、或者他們中意的干部佔用,于她這個層次者,不可遇,更不可求。
說起來,楊敏研究生畢業僅僅三年,級別也只是大學里最普通的講師。她想擺出笑容以顯示平和心態,但臉上肌肉不听使喚的僵硬起來,嘴上勉強發出聲音道︰“那個…祁老師,你可別看錯了,要不是听錯了,是去哪兒學習?”
祁適帆嘴角流露出不是很難察覺到的冷笑,稍稍提高些聲音說︰“你就放心吧,這種事情——”她突然停下說話,緊張的神色讓楊敏也跟著嚇了一跳,急忙順著對方視線猛地回過了頭。
這麼猛烈的動作,讓關好大門轉過身的我不由得受傳染似的心中一緊,忙著解釋說︰“楊老師,我憋不住了,馬上就回來。”
“你們班的?”祁適帆隨口問了一句,看到只是個學生,並不認真听回答,又看見進了衛生間,才放心地說︰“我剛才說到…哦,我是說這個我能看錯听錯?不戴眼鏡我都看得準!”
楊敏還是半信半疑地看看對方超厚的鏡片,點了點頭之際,祁適帆推到她面前一沓材料說︰“這是要準備的東西,先提醒你一下啊,需要包括你自己夫妻的往上三代人全部的詳細資料,並且都要公證,一定里面沒有任何不良記錄。回頭你先看一下吧。我是著急告訴你,這講座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呢,我可懶得等,跟我也沒關系。”
楊敏往後走時有些恍惚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因為突然面臨一個完全陌生甚至叵測的局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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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余紅圖已經講到了當前中國特色的國家構架,為什麼是全世界最先進的制度,並得出了不經歷完整的人類各種制度,就不是一個健全國格的結論——例如…他有意的停頓中,臉上堆起了一副嚴厲的笑容——這種矛盾的表情,可能源于他形同兩道縫的眼楮,無論怎樣的神態,都像是在窺探和監視。
“加拿大。”余紅圖伸出食指的右手晃了晃,“澳大利亞、新西蘭等等,當然,還有美國。”那只手更加用力地一晃。
“這就是我剛才引用的話那樣,只有一個全面的自然運行,才能完整地發展到中國這種人民當家做主的偉大時代!”
余紅圖說罷,很滿足的神情靠到了椅背上,孫子琪連忙帶頭拍起巴掌,但余紅圖猛然重新坐起,緊跟著的說話簡直就是在制止他︰“所以,理解事理才最重要,比起一門心思學習國外的一些將來會證明未必有用的知識,中國深不見底的、博大的文化思想,才更應該受到重視,不過我順便問一句,大家誰知道這句很有水平、深富哲理的話,出自我們中國的哪位名家之口?”
我這時已推門回來,生怕打擾了尊者的講話,低頭貓腰地只管看到一眼楊老師,就朝里面擠了過去,一邊還低聲解釋說︰“楊老師,我是真憋不住才——”
正要按照自己想象的位置轉過臉落座,就赫然看見與謝遠馨同桌的瞿雅 滿面通紅的臉就在眼前,距離之近,她緊貼細弱眉毛的劉海兒幾乎根根可見,不大的眼楮則萬分不解地盯著我,半張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我頓時滿面紅得火燒火燎,稍稍抬起的視線,就看見後一排的胡鐘煦困惑地看著我,手一動不動地指著我留下來的空座位。
“你干嘛哪?”他不出聲地問道。楊敏已經在往後挪動的同時壓低聲說︰“好了好了,都錯一下,讓他趕緊坐下吧。”而就在此刻,台上面孫子琪充滿不快語氣的問話已經傳了過來︰“那位同學,你那是干嘛呢,是要回答?”
我扭頭看過去,不情不願地發現確實在問我這邊,只好稍稍抬起一些已經因為一直彎著而疲乏的腰,準備擺手拒絕,余紅圖穩穩的笑容中,威嚴地發話道︰“這位同學可以試著說嘛,覺得我引用的這個話會是誰說的,我可以給個小提示,那就是他是一位不可超越的偉人。你們年輕人啊,有時候要有一點出風頭的勇敢勁頭才對嘛,而且,這個都不知道的話...啊?呵呵呵。”
“這叫什麼提示?”剛剛從廁所回來,我哪里知道他又講了什麼,但在如此嚴苛的笑容下,一時不知所措之際,就听見王夢雨的聲音近前耳邊般地說︰“毛,毛!”
“毛——”我立刻大著嗓門回答了一聲,全場頓時笑聲一片,就在身旁的王夢雨用力扯了一把我的衣袖,我自己也反應過來,補足了那個被很多人視若神聖的名字。
余紅圖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地以手勢示意我坐下,說︰“對,非常好,‘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就是我們祖國最偉大的領袖的一首《滿江紅》里,非常著名的句子,而這首慷慨豪邁的詞句,現在讀來,還是讓人熱血沸騰,也恰好符合現在我們中國面對的局面,所以,我特意把它題寫了出來。
話音落處,不知何時來到講台的兩個還是學生樣子的女子,打開了一幅裝裱華貴的寬大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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