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勃洛莫夫》里曾寫到這樣一種人︰人不壞,甚而很好,可是一味的懶,有思想,沒行動,連女人,愛情也刺激不了他,只想躺在沙發上。
說的不正是我嗎?這般毒舌。字字戳心。
——某人日記
桌上只剩盧聿宇一個男人,和一群女人附和久了,難免無趣。他也走到凌彥齊旁邊。外頭窗景並不美好,這是他姑姑盧思薇的憾事。她曾說過要是這周邊配套齊全,夜景絢爛,“天海壹城”的單價還能再往上竄一萬元不止。
當然,恰恰因為有不美好,才有天海地產接下來十年的使命。
今年他們已和靈芝區政府簽立合作備忘錄,公司將大力支持靈芝區舊改工作,當然這是字面上的意思,實質是,區政府只和天海地產一家簽訂了備忘錄,也只打算和它一家簽訂。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s市那麼多的房地產開發商,曾對靈芝區視如敝屣,嫌它是舊工業區,污染嚴重,且土地性質難以轉換;嫌它本地村民太多,動遷太麻煩;嫌它風光不好,亂石和灘涂太多,還嫌它是入海口的沖積地帶,數條河流把它分割得支離破碎。
他們誰也沒想到,政府會大規模填海,把那些早就污染干涸的河流也一並填了。他們還沒想到,曾經是領頭羊一般難以撼動的電子制造大鱷也會搬離靈芝區,依附于它的數千供應商數萬打工族,全都得跟著離開。
地就這麼空出來,地就這麼多起來了。他們想來靈芝區,為時已晚。
天海地產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起,就扎根靈芝區。前期生存之艱辛,盧思薇從不向外人訴說。她就像傳說中的貔貅,只吃不拉,盤下了無數的工廠土地。
放眼國內,又有哪家房地產公司,如天海地產,在一線城市擁有廣量的土地儲備。
正因為此,盧聿宇很難理解凌彥齊。
盧思薇只有他這個獨子,以她獨霸專橫的性子,富可敵國的財富和事業都將留給他。他只需要好好表現,當個稱職的繼承人就可。
雖說因為十年前的一場早戀,凌彥齊與他母親之間的罅隙,難以冰釋雪融。但是那又怎樣?一個合格的成年人應該懂得趨利避害。
他相信凌彥齊也懂,所以這麼多年,他才會乖乖地听盧思薇的話。只是在他看來,凌彥齊做得不夠,表面敷衍而已。
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不止是听話,他對事業要有野心,要有主動去做的欲望,獨斷專行都沒問題。偏偏他這個表弟,對成功對事業對女人,都無甚特別的欲望。
難怪盧思薇越來越失望。
他不懂,所以他要問︰“你在看什麼?”
凌彥齊只回頭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似乎也沒有多大興趣和他交談。
盧聿宇不甘心,招呼吳碧紅過來看︰“今晚風是大,你看,掀起這麼大的浪,難怪彥齊這麼有興致。要不要當場做首詩?我還記得當年姑父,一壺小酒,一碟小花生,看窗外落了滿山的雪,即興而作,那首七言可真是有水平。”他望向兩位客人,“彥齊就更不用說了,子承父業,中文系都念了七年,定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凌禮是凌彥齊的生父,盧思薇的前夫,高中語文老師,斯文又軟弱。倒是盧思薇膽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大,勇于冒險,二十六歲那年,停薪留職,出來單干。二十多年風雨過去,已是家大業大。盧家挨得上邊,挨不上邊的親戚,全都簇擁過來。
而凌禮,仍是那個自己眼里安貧樂道,他人眼中有如孔乙已的高中老師。
今年夏天凌彥齊去看望過他,瘦小的個子,稀疏發白的頭頂,站在講台上唯唯諾諾。
教了半輩子的書,連高一那些嘴上無毛的家伙都降不住。
有這樣的前夫,真的不光彩。更讓人不安的是,她所指望的人身上,還有這人的一半血統,甚至更多。不需要他人一而再、再而三來提醒她這樣的事實了。
凌彥齊轉身過來,果然看到盧思薇的臉又沉下半分,他只想,老是這樣拉著臉,那些玻尿酸都白打了。
歷經兩小時,這飯局終于結束了。
凌彥齊去拿西裝大衣,听見盧聿宇輕微的松氣聲,不禁好笑。都道伴君如伴虎,既是如此的不樂意,偏偏還要在盧思薇面前扮演忠僕家臣,忙前顧後的,真是委屈他了。
金蓮母女要告辭,盧思薇說︰“太晚了,風又大,就別回d市,在酒店歇下算了。”她想了想,招呼外甥過來︰“你下去安排,幫金阿姨訂間套房。”
這種事,自然是凌彥齊去更好,但她見人已急不可耐地拿起大衣要走了。算了,一個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耗光,小事情上也就無所謂了。
盧聿宇領了聖旨,想都沒想就拿手機出門,三分鐘後回來,說︰“金阿姨,嘉卉,房間開好了,我陪你們下去。”
彭嘉卉向盧聿菡遞眼色,盧聿菡起身拿包,也要一起走︰“回國後都是各忙各的,難得有時間聚聚,走,去房間接著聊。”
盧思薇一行人把她們送到電梯,再乘坐另一部電梯下。電梯門一關,她的臉就僵了,問凌彥齊︰“今晚為什麼遲到這麼久?”
凌彥齊早就想好說辭︰“去姑婆那里取份文件,昨天落在那里。”
“什麼文件?重要不?非要今晚去拿?再重新打印一份不就得了?”盧思薇也不是那麼好容易糊弄的人。
“不重要。”凌彥齊也學盧聿宇,輕微地嘆口氣,“就是定安村b區的拆遷方案,也不是最終定稿。就是怕姑婆不小心拿起來看了。”
“哦,她看到了沒?”
“沒有。我壓在書桌雜志下,她沒留意。我的東西,她一向不動。”
盧思薇這才作罷,又說起今日相約的女子。“你覺得嘉卉怎樣?”
“你的眼光,歷來都不錯。”
“我眼光再好又怎樣?要你滿意才行。”
凌彥齊覺得時間過去五分鐘,這電梯還在緩緩下行,空氣凝結不動,他也靠著牆不再做聲。
很好,盧思薇也懂她自個生的孩子,無言即是反對。
“曼達鞋業這兩年發展是不太好,年初還退了市。金蓮是繼母,但你也看到了,兩人關系還不錯,她也沒孩子。彭嘉卉既是彭光輝的獨生女兒,便也是曼達唯一的繼承人。”
凌彥齊這才問起︰“她們不是親母女?看樣子還有幾分像呢。”
一直在旁邊當陪襯的吳碧紅說了句︰“我听聿菡說起過,嘉卉的親生母親是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來西亞的華僑,好幾年前病逝了。”
又是馬來西亞,凌彥齊有點懂盧思薇的心思。
他心里也有些異樣,沒想這麼嬌滴滴的小姐也是個孤兒。說孤兒不合適吧,她還有爸爸,還有待她不錯的後媽。
這也就難怪了。有些深情款款的人,難以抵擋愛人消失的悲哀,會再找一個伴侶,找一個和逝者音容笑貌都接近的人,也不是沒可能。
“我看彭嘉卉的性子柔中帶剛,比起那個主持人的咄咄逼人,你能呆得更舒服一些。”
凌彥齊抬了抬眉毛,絲毫不意外盧思薇知道尹芯的存在。沒準咖啡店外就有她的人,沒準咖啡店內也有她安插的人。
“試著交往看看,不要因為是我安排的,對她有什麼偏見。”
電梯終于到一樓,盧思薇邁開步子走出去,電梯里的空氣剛流轉開,她扔下一句話,“那個主持人,就分了吧。”
酒店套房內,卸下妝的彭嘉卉更是柔弱動人。
她和盧聿菡同在薩凡納藝術與設計學院,同是一省人,年紀相仿,興趣相近,玩到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情。這次和凌彥齊的相親,也是盧聿菡大力促成。
女孩子做閨蜜做久了,總覺得不夠親,還要親上加親。
盧聿菡偏著一頭俏皮可愛的短發,問她︰“怎樣?我說得沒錯吧。放眼國內,比我哥有錢的沒我哥帥,比我哥帥的沒我哥有錢。”
“這,你倒是沒撒謊。”正待往下說,門鈴響起,開門一看,盧聿宇西裝革履,露出標準的男士笑容︰“嘉卉,你看是不是你要的?”
他遞過化妝品袋子,彭嘉卉打開一看,“啊,你買的,比我想要的還齊全。”
她沒想今晚要宿在酒店,並沒準備隨行護膚品。在電梯里和盧聿菡稍一提起,盧聿宇便問她用的是哪個牌子。她說了,人安排她們住妥,轉身就去了一樓專櫃,幫她買回來。
盧聿菡也一改吃飯時不敢放肆言語的神態,倚在牆上朝哥哥擠眉弄眼︰“哥,你真有心。”
彭嘉卉轉身去拿手機,“聿宇,小票呢,我把錢轉給你。”
“不用了。”
“應該要給你。不然,下次再也不敢麻煩你,連話都不敢說了。”
撒嬌又認真的口吻,看來是個名副其實,養得很好的千金小姐。盧聿宇不由得朝這張清秀的臉看兩眼,從兜里掏出小票來。
彭嘉卉只顧著轉賬,也沒招呼他進來。金蓮剛從洗手間出來,“聿宇,是你啊,還幫我們買東西上來,真是不好意思。你進來坐會嗎?”
“不了。”盧聿宇手心朝內,垂在褲側,“小菡,你和我一起走,還是晚上,就呆這兒?”
“走什麼走,才剛聊呢。”
等門關嚴,彭嘉卉若有所失地放下袋子︰“凌彥齊,就沒你哥哥這麼殷勤。”
盧聿菡一屁股坐在大床上︰“他要殷勤什麼?殷勤,那都是因為地位不夠,好比我哥,好比我媽,也好比我。富貴悠哉的生活全靠著我姑姑,才不得不小心伺候。他好好的太子爺身份,無人能動,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那我覺得他對我,好像也沒什麼意思。”回想凌彥齊在宴會上的不冷不熱,彭嘉卉頭一次對自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有信心。
“他對誰都那樣,不針對你。”盧聿菡說,“就是因為他條件太好了。雖然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但不一樣,從小我們想要什麼東西,得在爸媽面前表現好,煞費苦心的要,他從來不需要。那些玩具模型啊,都是成堆成堆堆在他面前的。不騙你。上初中時他好像對天文感興趣,我姑姑愣是在她家房頂上加蓋了一個全玻璃的房子,買了市面上能買到的最貴的望遠鏡。我听我媽說一台就得幾十萬,就那樣擺在她家樓頂上。然後還沒半年他就出了國,再也沒有踫過那望遠鏡。你懂我意思不?他什麼都不缺,所以沒有什麼需求感。”
“說來說去,我還是沒什麼希望。”彭佳慧垂下眼瞼。
“你怎麼就不懂呢!你那一個億的生意究竟是怎麼做來的?”
“沒有一億啦,蓮姨夸張了一點,四舍五入,才七千多萬。”
“也可以啦,現在誰不吹牛?”盧聿菡拉她過來,低聲說,“我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你沒看出來嗎?只要我姑姑她滿意就行。”
彭嘉卉眼里信又不信︰“真的?”
盧聿菡夸張地點頭︰“齊哥從小到大,都是乖孩子。”她笑出聲來,“你知道他為什麼去念中文系?他真的想去做老師,可是新加坡有規定,華文老師必須得是中文系出來的。他念了七年,最後畢業了,還不是我姑姑一道聖旨,就乖乖回了國?”
彭嘉卉咽下口水︰“你姑姑這麼霸道?”
“你今天不也瞧見了?服務員端菜上桌,聲響大了點,她都罵。公司里開會更恐怖,一堆人模人樣的高級總裁,全都低著頭挨她訓,氣都不敢出。”
彭嘉卉屏氣凝神地听。盧聿菡“哎呀呀”地拍她肩膀︰“你要是打退堂鼓就算了。本來我看你和我關系最好,想著我齊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彭嘉卉嘆口氣,又搖搖頭︰“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有什麼退堂鼓好打。改天約彥齊出來玩,我還是要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等盧聿菡走後,房內熄了燈,黝黑黝黑的,彭嘉卉輕聲朝右手邊的床鋪走去︰“媽,你睡了嗎?”
“沒呢。”
彭嘉卉爬進金蓮的被窩里去︰“媽,你怎麼看?”
金蓮摟緊女兒冰涼的身子︰“這個盧思薇,聞名不如見面,確實太霸道。要是你真和她兒子交往,我怕有你苦頭吃。”
“我不怕吃苦。”
黑暗中金蓮怔了怔,低低問她︰“你還真喜歡凌彥齊?”
“第一印象不錯。”
“和他媽媽一比較,是好多了,起碼沒遺傳到她的專橫。剛才聿菡說的他沒什麼需求感,也是有道理的。有這樣一個媽媽,也該吃了不少的打,他不會把自己喜歡什麼厭惡什麼擺在臉上。畢竟還不熟,你也不要過分計較他的冷淡。”
“那我過一個星期,再約他?”時間間隔太短,顯得她太熱絡;間隔太長,又怕人把她給忘了;一個星期剛剛好。
“好。你要多留心。”夜已深,金蓮了無睡意,“你爸的病情不樂觀,新加坡那邊也一直在催,要你過去,留給我們的時間,哎,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個周末更一章吧。
大家周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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