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山看謝景安不同意,立時就著急起來,張嘴就要勸說,謝景安卻先他一步開了口,語氣前所未有的低沉:“宋將軍在文書中只說糧草,卻半句不提派兵馳援,你以為是何故?”
趙有山從軍多年,是個直來直去的粗莽漢子,最不會的就是察言觀色,這會兒也沒從謝景安低沉的語氣中察覺出什麼不妥,腦子一熱,當下就喊道:“還能是何故,自然是宋將軍面皮薄,怕丟了面子,不好在文書中說起派兵求援,假借糧草一事暗示我等。”
趙有山越說越覺得自己推測的就是真相,焦急的恨不得當下就出發,催促道:“殿下,末將出自宋將軍麾下,對這位昔日上官末將最是熟悉,若不是平州當真危急,宋將軍定不會這般做法,殿下莫要猶豫了,派末將領兵馳援吧。”
說著又重重的將另外一條支著的腿也跪下來,腦袋一低就要叩頭。
大周朝不興這種大禮,若是平時謝景安定然滿身不自在的將人扶起來,可這次謝景安卻沒這樣做。
他倒不是被趙有山惹惱了,而是看著這個肌肉虯結的七尺大漢只覺得太陽穴突突跳的疼,他前兩日還覺得比起劉主薄,還是趙有山這種武將更合自己胃口,結果今天就被打臉了,想想方才劉主薄和夏知州說的話,再對比一下眼前的趙將軍,謝景安深深的覺得,還是跟聰明人說話更舒心些。
心里頭對趙有山有些無奈,但謝景安面上卻沒呈現出來,臉上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只是語氣帶了些薄怒,斥道:“糊涂,枉你出自宋將軍麾下,卻還不如夏知州更了解你這位昔日上官幾分,你瞧瞧你都說的什麼話,什麼面皮薄,好面子,你這是在暗示本王宋將軍好大喜功?為了區區面子置一州數萬百姓于不顧?”
直到謝景安此刻發作脾氣,趙有山才後知後覺的知曉自己說錯了話,當即嚇得一頭冷汗,一連叩了好幾個頭,才賭咒發誓的道:“殿下聖明,末將只是心憂平州,未有此意,那些說宋將軍的話也是末將一時急昏了頭,渾說的,宋將軍驍勇善戰,一向一心為民,不是那等奸惡之人,還請殿下明鑒。”
謝景安自然知曉他不是故意說那番話的,只是他太口無遮攔,想敲打他一番,這才將話故意說的重了些,如今見他知曉了自己的錯誤,也就沒有再捏著不放,只是生怕他毛病再犯,態度沒有緩和,依舊冷冰冰的道:“正是本王知你是心憂平州,這才口無遮攔,不然依你方才那一番胡言亂語,即便是本王治了你的罪,御史也不會彈劾本王一言半句。”
謝景安話說的嚴厲,但趙有山听出來他只是色厲內荏,並不是真心想治自己的罪,正悄悄松一口氣,打算擦一把汗,就听謝景安話音一轉,語氣比方才更嚴厲了幾分:“只是這一罪本王可以不計較,但是失職之罪,本王卻輕放不得,趙有山,你可知罪?”
謝景安啪的一掌拍在案上,趙有山沒有心理防備,頓時被嚇了一跳,只覺腿也軟了幾分,半天才回過神喊冤枉道:“殿下明查,末將自防守檀州以來,日夜巡視,不曾懈怠半分,何來失職一說?定是有小人在殿下面前構陷末將,這才引的殿下誤會,還請殿下將那小人的名諱說出來,好讓末將與他當庭對質。”
趙有山激動的雙目赤紅,一雙眼楮牢牢盯著謝景安,像是就等著謝景安說出一個名字,好去找那人算賬。
謝景安卻看的有些啼笑皆非,他一直以為像這種不通詩文的武將都是腦子一根筋,結果他只說了兩句,趙有山就將來龍去脈都腦補好了,甚至還當機立斷的做出要當庭對質的決定,若真是有小人在謝景安面前搬弄是非,光沖他這個表現,心中再有懷疑也該去的一點不剩。
面上看不出來,人倒挺機靈的嘛,謝景安心里嘀咕了一句,對趙有山越發看重了,只是想到他方才的魯莽,又忍不住皺起眉頭,只是嚴厲的態度沒再維持,緩和了兩分斥責道:“什麼小人構陷,你當本王是那等親信小人的昏庸之輩?這失職之罪是本王定的,你可是不服?”
趙有山只以為是有小人在謝景安面前亂嚼舌根,不曾想到是謝景安自己覺得他有失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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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冷哼一聲,嚴肅道:“還敢頂撞,既然你不明白,本王就讓你听個明白,你先前請戰說要領兵前往平州馳援,可有此事?”
趙有山是真被謝景安弄糊涂了,直覺這個問題有哪里不對勁,但思前想後,也不覺得跟失職二字有何牽扯,斟酌半晌,還是老實回答道:“確有此事。”
“你都承認了,還敢質問本王,”謝景安冷笑一聲:“本王問你,若你當真領兵去平州馳援,可頜曷卻調虎離山,突然派兵圍攻檀州,檀州會如何?”
還能如何?檀州一共只有兩萬駐兵,他領兵馳援,必定帶走大部分精銳,若頜曷真的派兵攻打,那檀州即便不被立時攻下,也撐不了幾日,等到他領兵回來馳援,只怕檀州早就易主了,順著謝景安的話想到這種後果,趙有山頓時被嚇得冷汗涔涔,也終于明白謝景安的意思,這何止是失職,簡直是萬死都難以抵消的罪責。
看到趙有山被嚇的失魂落魄,謝景安終于松了一口氣,好歹是將這個棒槌給說服了,不然他一整天都纏著自己嚷嚷著要領兵出戰,那景象光是想一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雖是嚇唬趙有山的一番話,但未必就不是事實,不然宋良也不會在文書里半句不提派兵馳援的事,從前只听說這個宋良宋將軍多麼厲害,今日隔著文書接觸,果然是位虎將,只是不知相貌該不周正到何種地步,才會讓他那個皇帝老爹這樣不待見。
打發走了趙有山,謝景安總算耳朵不再翁嗡嗡直響了,他心里還盤算著等封地富裕了,就趕緊勒緊褲腰帶將學校修建起來,別的不說,啟蒙和軍校是肯定要建的。
他的封地能不能繁榮起來,一是看他這個藩王如何作為,再一個就是人才,若是他的封地百姓一直不開化,他沒有足夠多的人才輔佐他辦事,那他就是累死也不可能讓整整十三個州的百姓安居樂業。
而軍校就更重要了,時刻都有頜曷這個猛虎威脅著他領地的安全,固然現在有宋良這等良將,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心腹,更何況誰還嫌自己手底下能將太多,依謝景安的意思,最好手底下有幾十上百個能打的將領才好,這樣他不止能保證封地的安全,還能一口氣將檀平關奪回來,若是有可能,干脆將頜曷的地盤也奪過來,這樣才能真正解了後顧之憂,不然只要頜曷還存在一天,就早晚還會南下燒殺搶掠,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封地,最後還是落在頜曷手里。
雖然謝景安計劃的挺好,可這些對謝景安來說還太遙遠了,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哪怕他現在回去就建學校,沒有十年八年,也見不到效果,所以謝景安斟酌了一會兒後,還是決定先開科舉,將他封地內的人才先篩出來一批,解了燃眉之急,再談建校的事情。
心里有了擔憂就不容易睡好,謝景安第二天一早起來眼楮都是腫的,還是崔同去膳房拿了兩個雞蛋,用白布包了敷了片刻才能見人。
謝景安精神不太好,劉主薄也差不多,眼窩底下兩個老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睡,給謝景安行禮的時候險些栽倒在地上,還是崔同眼疾手快在他腋下托了一把,不然他們還沒出發就先非戰斗減員了。
對著謝景安譴責的眼神,劉主薄苦笑一聲,拱手道:“殿下莫怪,實在是微臣見識淺薄,不曾親歷戰場,是以擔憂了一夜,不過殿下放心,微臣身子骨極好,即便是兩日兩夜不睡也不會耽誤殿下的正事。”
這話倒是說到謝景安心坎上了,要不是他的身份限制,他真想跟劉主薄好好討論一番,因為要親歷戰場,心里有多緊張多激動,可到底他是藩王,在這十三州里他就是天,哪怕頜曷打到眼前也不能有絲毫慌亂,所以謝景安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叮囑了劉主薄幾句,然後維持著威嚴,一臉波瀾不驚的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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