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腐朽，陰暗，與濕氣彌漫。
在雲霧常年繚繞的山頂，一旦進入寺廟，能想到的詞匯，盡是如此。
低沉的蕭聲在風中嗚咽，一絲熱鬧也沒有。
破舊的經幡，在風中招搖，褪色的最厲害的要數明huang se和暗紅色。
這等風光竟是西南方的佛教做派。
在更遠的地方才勉強能看見炊煙，大約是其中的難得煙火氣了。
沒想到山下分明是北方小鎮，山上竟然又是南方的感覺了。
莫禮揉著肩膀，覺得他們穿的衣服似乎少了。只得再次調整呼吸。
再往里走，越發描繪出一座無人祭拜的寺廟會是什麼模樣。
大殿正面，便是一棵枯樹。
這個季節都已經又枯樹了嗎？莫禮搔頭。
攀爬在牆體上的裂縫中有暗紅色的植物和幽森的青苔交纏在一起，有時結成了一塊。
高聳入雲的八角塔，看上去略有仙境之感。
塔的八個面都墜的銅陵，只有在順風且大風時，才能听見。
倒是撞鐘之聲，聲聲入耳。
寺內大約有六七座山門，多是雙層到三層的建築，山體高低不平，所以在寺廟里也是要爬坡上坎。
幸而有僧人自己墊的大塊石頭，走起來不至于滿都是泥。
不僅如此，連寺廟之內都是不太常見的佛陀，菩薩，和羅漢。
按照慧雲小僧介紹的說法，成心禪雖然略有不同于中土佛教，拜的菩薩不同，可那不就是一個表象嗎？
說完，慧雲還非常得意地朝老方丈求一個夸贊，果然，老方丈寵溺地摸摸他的腦袋。
“心誠則靈……”
易如常喃喃自語。
可惜世ren da多忘了心。
“先生，您說什麼？”莫禮送上耳朵，卻只得到了易如常的搖頭。
易如常再次嫌棄進這座殿。畢竟經過的好幾處，房子都漏風，沒精打采的小僧打著哈欠糊漿糊。漿糊誒，至少是磚吧。
看桌上，貢品就是兩個玉米面饅頭和兩個柿子。這什麼，佛祖的定食？
可見他們人吃的多差。易如常很是失望︰“就吃這。”
“吃的已經比我們的好了。”果然，慧凡小聲道。
“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心酸的感覺。不知道現在哭出來會不會不太禮貌。”莫禮嘆了一口氣，雖然開始有點兒想笑，可越想越覺得心酸是怎麼回事啊喂。
“哭吧，替我也哭一下，真是後悔來這里住。”易如常吐槽得絲毫不估計。、
“先生，別啊……”莫禮著急，瞥了一眼旁邊的三位僧人。他當著人家的面說壞話可還行。
這時候，一直被慧凡架著的寧寧眼皮子一抬，撇撇嘴。
她張口就道︰“好破。”
“說出來了啊。”莫禮偷偷扭頭，略感尷尬。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這破寺廟比我們那里可破多了，也比我一路走來住的廟破。”被架著她還不安分，寧寧尚且能掙扎著吐槽。
想到寧寧來自越南，那兒相對更加禮佛，自然如此。不想她小小年紀一路走來，還有這樣的經歷啊。莫禮同情。
不過一想到可能她還連吃帶拿欺負多少修士，莫禮立刻正色，收回了自己價值兩毛錢的同情，停止營業。
易如常扭頭，呵，這家伙要是不開口，也沒注意到她怎麼還躺著呢。
“讓開，我來。”易如常走上去擼起袖子對著她的後背啪一個巴掌
寧寧立刻吐出了半口白薯，滾落到了草地里去。
“我的！烤白薯。”吐出來了，人頓時也精神了，寧寧站起來就去追落到草叢里的烤白薯。
“讓老鼠吃兩口吧你個周扒皮！不過這個廟里估計連老鼠都沒有……”
易如常煩躁不已，問老方丈道，“你們看上去像是小乘。落魄的很。”
“不錯，成心禪確實和中土正派略有不同，然境遇也無不相同，大家都在慢慢衰落。誰不是日薄西山呢。
走這邊，小心。”
才說了兩句或許要深入的話，老方丈便立刻轉了話題。
大約，是不想說吧。易如常頷首。
留戀地看了看烤白薯，寧寧揮動白絲巾告別。
“走啦，寧。”莫禮苦笑著喚她。
再往里走，路過竹林，可見走廊之中竟然是青苔鋪滿了地磚，因為寺廟大，人又少，所以沒空打掃，到處都滑溜溜的，稍微一不小心就要摔一個屁股蹲。
迎面，一個打掃小僧放下裝青苔的筐子，朝他們雙手合十。
“你們在上面長草呢。”易如常指著地。
“仁者說笑了。我們最不能的不就是長草了麼。”老方丈指著自己的腦袋。
尚未落山的太陽光閃過他光溜溜的腦袋，差點兒閃瞎了易如常的狗眼。
易如常趕緊收眼，好險好險，差點兒在這上瞎了，說出去多丟人。他拍拍自己的胸口。
莫禮笑了笑，隨口問到︰“請問，這兒這麼一直這樣。”
稍等一會兒，等不到老方丈回答，哥哥慧凡自告奮勇解釋起來︰“並非一直。
其實前幾年也不是啊，近幾年才這樣的，特別來說——是前年吧，到處竄的青苔啊什麼的。兩天不修理就立刻長出來。對吧小雲。”
說著，他向弟弟求證。
“正是呢。”慧雲同意。
他一直沒說，他總覺得倒像是十多年一直沒有打理了。得到肯定回答，他倒吸涼氣︰“不是吧！”莫禮略有些驚訝地左右看看。
老方丈在一旁捋須，笑了笑，沒說話。
自從成為修士，易如常不怎麼和佛門的人接觸，小時候倒是覺得各種寺廟很是熱鬧，初一十五偶爾還會跟著父母前去吃一頓齋，倒是吃的愜意。
可能也因素菜里的油放得多吧。
易如常摸摸肚子。
長大之後也沒機會去廟里，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曾經听說佛門一直休養生息的不錯，更是與時俱進不少。前幾年的新聞里，搶注頭香的不是很多嗎？想必他們也是賺得盆滿缽滿，卻不想還有如此落魄的廟宇。
連易如常都脫口唏噓。
聞言，老方丈望著高高的塔，自嘲︰“那是有名的大廟才能。
渺然寺廟小如斯，又在這等高山之上，進門也無人燒香禮佛，破敗如此姿勢當然。我等也只有種種田，青燈古佛為伴。”
語氣中的自嘲之氣滿滿。
連莫禮都覺得有些酸澀之意，卻忽然听易如常道。
“不好嗎？”
店主人眯著眼，反問老僧。
或許老方丈也沒有想到他會突如其來地反問自己，所以才愣了一兩秒。
幸而他很快回神，笑了笑道。
“好。自然是好！這是佛祖的意思，也是命運，是我等一定要經歷的。
只是可憐我的孩子們，他們還如此孱弱、如此無知，寺里尚且沒有可以支撐的方丈，若是貧僧去了……”
說到了這里，或許是悲從中來，一直都樂呵呵的方丈，神色終于略有些憂傷。
聞得老方丈的聲音如此悠遠，好似遠自那高高的塔，寂寥和煙雲同時裹住了眾人。
一時間，無話。
然听了方丈這話，慧凡只是傷感了一瞬，緊接著他就噗嗤一聲樂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