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里的天際會比此時建康的穹廬更加空闊了,像是被用力拉扯過的血紅色的雲絲零星地漂浮著,鷓鴣聲與烏鴉嘶啞的嗓音接連不斷地在耳邊回蕩著,少年跪倒在地上,身邊的女子一身的紗衣全部被鮮血染成了詭異的紅色,發絲間凝結的血也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抬起頭來時,讓人驚艷的並非那女子清艷無雙的姿容,而是那女子雙眼里散發出的深深地倔強。
宇文述看著腳下的這二人,苦笑著看向帳外,耳邊的十里之外的戰弩聲,艱難道︰“晉王可知,你帶回來的這個女子是何人?”
“陳,寧遠公主。”楊廣眼皮不抬地說道,“陳萱。”
宇文述扶起搖搖欲墜的陳國公主,從帳外叫了隨軍的醫官︰“閣下且去療傷,吾與晉王有要事商談。”不想陳萱卻不識抬舉道︰“我乃堂堂陳國公主,豈能在敵國陣營里苟活,勞煩用一劑砒霜鶴頂,送我一枚全尸即可。”
“哈哈……”楊廣冷笑著站起來,“本王把你從數百鐵騎里救出來,就是為了賜你一劑砒霜的?換我是你,這麼多時間里已面對我國兩要臣,拼死也留個陪葬。”他說這話的時候鳳眼凌厲,與那張看來二九未滿的顏色極不相稱,因此更有詭譎之感。
他命令那兩名醫官道︰“帶下去,一個女子若是看不住,那你們的妻兒,後半輩子就由本王來奉養。”那倆醫官嚇得一陣哆嗦,強拉著眼里滿是憤怒和不甘的陳萱出去了,宇文述這才一手打得楊廣一個趔趄單膝跪在地上,恨鐵不成鋼道︰“王爺擔了個虛職還如此不知收斂,時局敏感動蕩,陳萱一事若是讓陛下得知,不堪設想……”
楊廣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聲音自是淒冷︰“時局敏感動蕩?我這晉王若是戰死在這里,敵國未破,不知如了多少人的心意?只怕我此時潛藏陳萱,早已有耳目報了上去。可笑我非死戰場,死于王位罷了。”
宇文述听了此番言語,明白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卻又不甘心做個安樂王,偏偏這樣的才華,偏偏一身的抱負,偏偏,生在帝王家。
“蠢材!”宇文述一腳揣在楊廣後背上,“我道二公子是隱忍發奮,有秦皇漢武志,卻不想也效劉驁獻帝,愚昧不可救也!”
“駑子不知先生何所謂也。”倒地之人憤憤,眼角微微泛紅,自己努力了這些許年歲,終于得了個虛職,好歹也領士氣伐陳,卻被自己的先生說是蠢材雲雲,不免委屈。
宇文述蹲在他面前︰“想必二公子還不知道,梁國的公主蕭潁,已到大興。”楊廣並未听聞這梁國還有這一號公主,故而問道︰“梁國國主蕭巋,膝下僅女三人,均已成家,廣如何不知這位公主的名號,先生莫要誑我。”
宇文述眼神明亮︰“公子自然不知,這位公主,聞說出生時有不瑞之物,故而被棄,由該國的卜臣帶出,自此不知所蹤,直至去年,方才尋回。”
楊廣拍拍塵土從地上站起來,不知這老狐狸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只得親自取茶奉上,恭敬道︰“先生說的不瑞之物,是何來之說,還有這卜官?”
“那是!魏國傳下來的水鏡!”少年突然福至心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楮。深入門道,果然是孺子可教,老頭深藏不露地笑出一堆褶皺來,附耳道︰“那水鏡,相傳只有一個人才有,而那個人,正是蕭國久攻不下的原因。”“少司命星君?難道那卜官……”“正是正是,那卜官,正是少司命秦勰,而那位被他領去的公主,正是如今皇後為您覓得的尚好的夫人,蕭潁,蕭美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