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
“我也不問這錢是讓你作到哪里去了,橫豎不是我這出去的,總之你盡快了了這件事,沒得帶累旁人,惹的全家不快!”
景禎邊說邊覷著下首坐著的夫婿王坤的臉色,見他也是神色郁郁,想起鬧出了這事,她在那家里處處受婆婆的牽制和幾個妯娌的嘲諷,娘家不得力就算了,竟然還....心里怎麼能不氣。
“是啊三哥,這事兒是你惹下的,你這不聞不問的站干岸算怎麼回事?倒是先給句話。”說話的是景宏的兒子景祿,看景福這樣子也是十分不滿。
景宣瞪他一眼,又瞥了一眼耐不住要說話的老三老四。
“行了行了,你先坐下,這不是正商量著嗎?”景宣皺著眉看著小女兒,直勾勾的盯著她,那眼神往景視那兒撇了撇,叫她不要忘了今日的目的!
景禎一哂,低眉斂住了滿臉煞氣,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王坤,心里懊喪。只得退回內室。
“景視,你看這....”景宣斥退女兒,偏過頭繼續把事兒往景視身上推。
“這次大伯修書到長安,也未提過這件事。我們也是為著修葺我爹的墳塋,敬炷香告慰爹在天之靈才千里迢迢回姑甦的,且我不可久留,時候到了還得盡快回長安進吏部述職,您看要不要先議一議這樁事兒?”
“這....”景家三個弟兄互相看看,確實是為這事兒才能把人叫回來的,可眼下的事兒也著急啊。
景宣沉吟了會,還未開口,就听門房來報,外頭來客了。還未等起身迎客,來人就自己進來了,听腳步聲還不少。
“听聞咱們姑甦的大才子回鄉了,特來拜訪啊!”有人笑道。
本朝百戶為里,五里為鄉,這回里正,鄉內的耆老,鄉長鄉佐並幾位略有才名的舉人秀才來了個齊全。景宣,景憲,景宏趕緊迎出去,放以前這景家在鄉里還能說得上幾句話,如今遠不如從前了,自然得多殷勤著些。
景宣趕緊招呼幾位,許久沒來這麼些人了,陪笑道︰“幾位造訪寒舍,有失遠迎,有時遠迎啊!”
幾個人也都客氣了回了禮,端著手左右瞧瞧,景宣把人迎入上座,景家的人都立在一旁。鄉耆老道︰“咱們景大才子呢?”
景視從人群中踱出來,含笑給上首作了一揖,謙遜道︰“各位謬贊了。”
眾人見景視長身玉立,氣度不凡,更是交口贊賞,里正站起來回禮︰“先生已有官身,我們這幾個鄉野村夫豈敢受禮。”
景視垂手道︰“這話可折煞我了,在座的都是前輩,我幼時也多受鄉內的照拂,景視不敢忘恩,更不敢拿大。”
“哪里算的前輩,咱們不過都是些失意無才之人罷了,遠不如你有實才,得以入朝為官哪。”一位老舉人遺憾道。天下讀書人何其多,能入朝的實在寥寥,能博個舉人的功名已是不易,雖無功名回了鄉也是受人尊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士紳,眼下卻有一個實打實的年輕又有才能的人站在面前,怎麼不叫人慚愧。
“各位有學識閱歷,不是景視一介只會讀書的書生可比的,還有多處要向各位請教解疑。”
“好好好,真是後生可畏啊。”
來人本還想著景視或有些傲氣,果真如此他們也說不得什麼,沒想到不但進退有度,還十分謙遜知禮,心里贊賞不已。
景家的人侍立一旁,听他們你來我往的都頗有些尷尬,他們在鄉內還能攀附這些人。到了景視跟前反倒是人家上趕著來結交了,如此便差了兩層,這才實打實的品出些差異來。
景家三個老的不由的紛紛看向自家的兒郎,心里掩不了子不成才的痛心丟人,尤其景宣,更是糟心。
“景宣,你們景家有福氣啊”
“是,是”,景宣干笑道。
這屋子實在逼仄,坐了這許多人,又站了許多人,鬧的一屋子昏沉沉的。鄉長便道︰“此次來是想著請你午時赴宴,咱們鄉里的讀書人吶都想與你探討探討,還請你定要賞臉。”
景禮她們自從來了一屋子外客,就暫時移到偏房候著,幾位嬸子熱情的圍著李氏說些家長里短的。兩家人非得裝著說一家話,多年未有來往,也沒什麼可說的,說了幾句閑話就扯到婚嫁上頭,白氏指著景禮道︰“景丫頭也要十五了吧”
景禮翻了個白眼,果然下一句便是,“婚事可定下了?”
李氏道︰“沒呢,現下也不急,她性子躁,我還得多拘著她管束管束。沒得做什麼都不成,到了婆家處處叫人挑理為難。”
宋氏插嘴道︰“可有人選不曾?也得操持起來了。這女孩家啊,早早就該張羅起來,早些添點妝奩。”
景禎嘁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娘,你瞎操心什麼,人家有個做官的哥哥,還怕找不到好婆家嗎?”
這話語氣酸,宋氏臉面掛不住,輕聲呵斥道,“說什麼呢。”
景禮聞言抬眸,不得不去細細打量這個本家姐姐了,景禎是正室所出,比她大了四五歲,擎小兒就跋扈善妒,尤其看不順眼那些比她強的,沒少欺負她底下幾個庶姊妹和景禮。大了許的夫家也不是大富大貴,普普通通的尋常人家。可人最怕什麼?沒本事還心氣兒高啊,說的就是景禎。
她張口就頂回去,樂呵呵道︰“對呀,娘,二嬸三嬸,你看禎姐姐都明白的理兒,不用著急。”說完還要一臉無邪的沖著景禎笑,看景禎沉下去的臉色,高興的很。
景禎冷哼一聲,又換了個諷刺的口氣道︰“三嬸子,您瞧瞧人家,景禧要有這麼個哥哥,也用不著嫁個半截入土的人了。”
這話說的在場的人都驚詫,景禮和李氏是不明就里,其余的人要麼是看熱鬧,要麼是被景禎揭了底抬不起頭來
。景禧是景憲的小女,原是偏房生的,親娘去的早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就一直養在白氏膝下,姿容算得上中上,她今兒來一句話都沒說過,一直悶悶的,原來是有這樣的內情。景禮慢慢轉過去看景禧,見她听了景禎的話也沒什麼反應,臉上淡淡的。或許是麻木。
李氏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氏滿臉不快,厭惡的看著景禎道︰“禎丫頭,你嘴上積點德吧,你妹子定了親是好事,叫你這麼說我和你三伯都成什麼人了?”
“事兒都做了,還怕人說呢?”景禎撇了撇嘴,懶懶道。
景禮皺眉道︰“禧姐姐許了什麼人家?”
景禎一副嘆惋的樣子,卻掩不住心里得意的樣子,叫人討厭。“外鄉的一位老鄉紳,彩禮一台一台的進三伯家,怎麼不是好事呀!”
李氏難以置信,這是什麼,賣閨女?她斟酌的對白氏道,“這事兒可得仔細啊。”
白氏滿臉戾氣,猛然站起,對著景禎罵道,“我自個兒的閨女,我能不為她好?要你來搬弄長輩的口舌是非!自個兒的事兒還沒了呢!打量著自己嫁的多好嗎,王家家底子都空了,往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景禎臉色寒下來,柳眉倒豎,“你這……”
“行了!禎兒你瞧你像什麼話!跟長輩說話就這樣沒個忌憚嗎?”宋氏倏的打斷她,皺著眉訓斥。
景禮內心嗟嘆,哪里有小輩和長輩這樣要擼袖子打架的氣勢?一家人都怪異,眼下倒是覺得慶幸了,幸好當初景家人將他們給逼走了,要麼留在這攤上這麼亂來不成器的一家子,真是糟不完的心。轉念又想,若是景家人當初就善待她們,那也不會是惡人,如今也做不出這賣兒賣女,一家子離心離德的事兒來。倒覺得都是命數了。
她打眼去看景禧,她是庶女,又沒了娘親,在這樣家里,與孤女也沒什麼分別了。幼時也不怎麼說話,人沉沉靜靜的。倒是生的不錯,誰成想這一點好處如今倒害了她。
白氏冷哼一聲坐下去,屋子里一時安靜下來,都成了鋸嘴葫蘆。景禮的思緒卻慢慢飄離了去,景禧的事兒讓她想起月娘,那個端靜嫻雅,清秀過人的姑娘。
月娘被她父親許下婚事那一日,景視眼楮都紅了,瘋了一樣跑去月娘家里。可是他父親早逝,家境貧寒,那時候景視連讀書的束 都拿不出來。她懵懵懂懂的跟在景視後頭,在門外看著月娘父親對他毫不客氣地羞辱,那是景視這麼些年最失態的一回。
那也是她最後一次見月娘,景視失魂落魄的出了月娘家,她扒在門後頭也難過,沒成想臨走被拘著的月娘跑出來,後頭家里人追上,她沒能看見走遠的景視,只能握住景禮的手,抱著她哭,哀哀道,“小景禮,你回去要照顧好你哥哥呀。”
景禮看著木然的景禧,她們都是無可奈何的被家人拿來謀利。如今每常想起那時候月娘家里人硬把她拽回屋內鎖上的樣子,總讓她想起寺廟里壁畫上的惡鬼,那間關住月娘的屋子,在她的記憶里,也就是黑洞洞的無間地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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