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日一早，景禮就明白為什麼明齊要從後山翻進村。
芸娘早起時笑盈盈的拉著景禮出去轉了一圈，見人就是一句，“高桓回來啦”。景禮起先不明白芸娘為何今日顯得格外高興，直至啟寧村的的男女老少蜂擁而至。
恬靜的小院立時熱鬧起來，婦人們皆提著竹籃，裝著各式的粽子和吃食。李嬸做了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拉著芸娘道:“怎麼昨兒回來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吶”
芸娘笑道︰“豈敢呢！昨兒夜里才到的，可給他累著了，且等一會，我去叫他”
景禮還站在屋內，看著明齊從里屋走出來，無奈道︰“娘……”
她覺得好笑，芸娘推著他往外，“村里人見了你都高興呀”
“景禮，勞你把我昨兒做好的粽子都拿出來”
景禮哎了一聲，去灶房提了個籃子出來，芸娘在粽子上纏上五彩的絲線，這是長安流行的百索粽子。芸娘另做了些小巧角弓，給稚子們射盤中粉團，射中者食，這本是宮中興起的游戲，漸漸傳入市井，眾人倒覺得新奇有趣。
啟寧村約莫大半的人都來了，這日恰好是端午，芸娘興致頗好，便招呼眾人留下來一齊過個熱鬧節日，如此臨近午時，剩下的人也都齊聚這一方院落。
明齊甫一出門便被婦人和幼子團團圍住，幾位妙齡的少女含羞帶臊的坐在一邊，還要時不時被自家母親拉著往明齊那邊湊。
景禮湊過去听听，問的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事，一會王嬸問問“有人給說親了不曾”
一會李嬸問問“在外吃穿可還妥帖”，還有幾個幼子拽著他的衣襟要東西的。明齊明顯的有些招架不住，好聲好氣的一一答了。
景禮樂的不行，看著這畫面只覺得分外新奇，要讓眾人知道揉搓的這個是個平日里見一面都難得的王侯，不知得是個什麼情形。
景禮是市井中長大的，人群里混慣了，沒那份驕矜，和啟寧村眾人也都頗合得來。她跟著垂髫小兒一塊射粉團，她是玩慣了的，贏了大半，笑嘻嘻的逗他們玩。末了把角弓一扔，嘆道︰“可惜這里沒有舟船競渡，那才熱鬧呢。”
李嫂家的小兒湊過來問她︰“我娘說長安是天下頂繁華的地方”
她點點頭，又有一小兒湊過來，“是什麼樣呢？”
景禮想了想，“就像端午，長安城的人呀，都聚集在城外的曲江邊，拉起帷幕，且歌且舞。即便是不相識的人，也能一曲琴舞合奏。等曲江邊的鼓樂聲一響，便有百舟齊發競渡，江上的人拼了命的劃，那江水啊，簡直要翻騰起來了”
幼子們都一副既羨慕又遺憾的表情，垂下小臉道︰“咱們這里有河，卻沒有船”
景禮心念一動，狡黠笑道︰“有啊”
垮下的小臉紛紛抬起，飽懷激動的問︰“在哪里？我們為何從未見過!”
景禮往婦人聚集的地方指了指，“找他要呀!”
李嫂家的孩子年長些，想了想道︰“高家哥哥時常會給我們帶些新奇的玩意，可是船，那麼大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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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小兒又紛紛嘆了口氣，景禮笑道︰“他那里可多了，不礙事兒的，不信你們去問問？”
眾小兒互相對視幾眼，終于決定奮力搏一搏，于是明齊衣襟又被幾只矮墩墩的身影纏住，明齊百般費力才辯出亂成一團的稚子吵嚷聲中“姐姐”“要船”兩個詞。
明齊愕然朝她望去，景禮正笑的前仰後合，冷不丁又被芸娘抓住手腕，纏上一段五色彩絲，她笑道︰“給小景禮闢邪。”景禮樂呵呵的收下，環顧四周，只有小兒的手上才被芸娘系了絲線，頗為無奈，卻見芸娘舉著絲線朝明齊走過去，頓時心下大樂。
周嬸拉著明齊問道︰“桓小子，我家那個小子不愛做活，近日讀書倒頗有進益，你瞧著他可還像是個考科試的苗子？”
明齊道︰“可以一試，嬸子讓他寫篇文章來，我叫人給瞧瞧”
周嬸大喜，明齊看了看不遠的景禮，轉臉對周嬸笑道︰“前幾日來的那個姑娘，她自家兄長是今科探花郎，嬸子要不去問問？”
婦人們都驚了一驚，飽含欣喜的紛紛朝景禮圍過去。
景禮愕然看著突然七嘴八舌圍過來的婦人們和一旁袖著手隔岸觀火的明齊，心中叫苦不迭……
如此直鬧了一日將晚才歇，芸娘興致很高，一直忙忙碌碌的，忙活飯食，與人說笑。景禮看著心中頗有感嘆。
“我娘未出嫁時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身邊突然傳出了一道男聲，是明齊。景禮等他繼續說。
“後來嫁入王府，是正妃。聖上御極，雖沒立後，她也是掌權後宮的貴妃。她以前常跟我說，這一生憑著出身，雖未成一事，也富貴已極。”
他看著忙碌的芸娘，“可是後來我把她送到這里，見著她這麼快活，才知以前她都是不高興的”
景禮點點頭，想了想問道︰“聖上真的不知道嗎？”
“他？”明齊顯出難得一見的嘲諷意味，“他恨不能人人都陪著他，困在那座皇城里。”
景禮默然，由衷敬道︰“換做是我，也許不敢。”
明齊很快斂起情緒，看看景禮認真的臉，又恢復一貫的漫不經心，舊事重提︰“我娘挺喜歡你的，要不你留下來陪她？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景禮︰“……！”
明齊看著景禮既糾結又懊惱的神色，故意不說話裝作等她答復。
景禮小心翼翼道︰“要麼我在這呆……一陣子？畢竟我娘……”她還真有些為難。
明齊朗聲笑道，“把你扔這兒，我怕你那哥哥提刀拆了我的東陵府，還是算了吧，那地方重建一次的銀錢，夠買百八十個你了，不值當不值當”
景禮氣結，知道自己又被他逗著玩，懊惱的直跺腳。
明齊卻看著她笑起來，他溫和道︰“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就該走了。”
景禮卻微愣，下意識的移開目光。外頭暮色已深，燃起的炊煙彌漫著歸家的意味，她微微失神，輕輕的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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