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光自天幕落下,冰淵里,一條通體玉白的龍盤旋于空,龍瞳微縮,正俯視著身下渺小的紅衣身影。
那人一身鮮紅,與龍對視依舊波瀾不驚。在小煙蘿眼里,爪底下的那個人更像是漫天雪地里遺落的一顆紅瑪瑙,讓她忍不住想要一口吞掉。
九九早已躲進謝懷塵的袖子,謝懷塵壓低身子在小煙蘿耳邊低語︰“走,我們去教訓一下那個紅衣家伙。”
巨大的龍身翻滾,玉龍朝紅衣謫仙遮天蔽日地壓來,紅衣謫仙仿若未覺,負手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動未動。
眼看龍爪將要撕裂而下,無數的金線陳橫于空,鋒利的龍爪被金線阻擋在外。玉龍一陣長嘯,扭頭便是一個大張嘴,閃著凜凜寒光的龍牙狠狠咬去。
紅衣謫仙略一抬手,指間如撥琴般拂過什麼東西,一股玄奧的氣息擴散開,無數金線將玉龍的牙齒如切豆腐般橫面截斷。玉龍吃痛,長長的身軀瘋狂扭動,所過之處一片狼藉,直把整個冰淵攪得風雪翻涌。
謝懷塵被大風吹得睜不開眼,又擔心小煙蘿的狀況。等風雪稍霽,他再一睜眼,玉龍已經垂頭盤旋在空中,口中吐出一嘴碎牙。
這可算是諷刺,本來要教訓人,結果反被對方教訓。
謝懷塵拍拍小煙蘿的脖子以作安慰,“沒事,我幫你。”說著手中靈力流轉,他循著記憶,在空中緩緩畫出一個印。
于理,紅衣謫仙是魔,該殺;于情,紅衣謫仙逼他曲意逢迎,還殺了他不下幾百次,也該殺;于義,仙府上百位仙童消失無蹤,他為了仙童們,也合該殺了這紅衣謫仙,即使殺不了,能出一口惡氣也是好的。
手中光芒愈來愈盛,紅衣謫仙低頭,腳下的冰面似有陣紋流動。不單是腳下,那一圈圈的陣紋仿若有生命般蔓延,從腳下擴散到整個仙府擴散到整片水域再擴散到整個冰淵……
深淵里有細碎的亮光升起,與之一道騰起的是一條巨大的玉龍。玉龍裹挾著滔天之勢再次向紅衣謫仙沖去,對方腳下正有一片極其繁復的六十四卦乾坤盤將其束縛其中,無數陣紋的一端就捏在謝懷塵手心道印里,他拼盡全力想要將紅衣謫仙束縛得再久一點。
殺意靠近,紅衣謫仙默然以對。天地風雪肆虐,他身上的大紅喜服柔滑卻冰冷,整個人襯得極白。
謝懷塵只覺對方清冷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沒有穿喜服,他早已經把那象征恥辱的東西扔了,身上只著一件鶴紋白衣,而對方似是對此不滿,輕輕一嘆。
這一嘆卻宛若驚雷。
一道琴音驚天而出,劃破風雪,勢不可擋,所過之處皆成齏粉。玉龍與那道琴音直直相撞,慘烈的嘶吼聲響徹冰淵,龐大的龍身被震出百尺,撞在冰壁上形成千里裂痕。
紅衣謫仙隨意地拂去身上殘雪,大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冰裂,瓦解,繁復的陣紋如螢火蟲般發出最後的光亮,隨即升騰,消散。
他踩著大陣殘留的微末瑩光,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自冰淵上方直直墜落的謝懷塵,語氣如千年不化的冰雪。
“你這樣別說是傷我,就連讓我拔劍,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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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呼嘯而過,那人嘲諷的話一字不漏傳入謝懷塵耳中。謝懷塵像片枯葉一樣直直下落,雪花冰冰涼涼落在臉上,他抹了一把,卻是抹了一手血。
小彩瓶九九嚇得從袖子里鑽出來,抵著他的背減緩他的下落,免得自家宿主摔死。
“宿主!宿主!回神!這都什麼時候了別發呆啦!”九九在背後焦急大喊。
謝懷塵卻是舔了舔嘴邊的雪花,“這明明是我的夢,為什麼我打不過他?”
“你這麼弱,打得過才叫奇怪吶!”
謝懷塵茫然地向上望,萬丈冰壁圍成一個狹長的口子,可以看出冰淵外面的天是淡青色的,透著層層陰雲,無數的雪花灌進冰淵。而他便是一只蛙,被困在這口冰井,所見所聞只有茫茫一片雪。
背後的小彩瓶還在嘰里咕嚕地吵啊吵,謝懷塵被它吵得心煩意亂,反手就要掐死這個話癆,然而在他動手時,指間突然觸及一片綠色。
謝懷塵愣了愣,居然是一片竹葉。
仙府里到處種了青竹,這些竹子在冰淵里算是唯一一抹生機。如今被肆虐的風雪一卷,竹葉蕭蕭而下隨風散落各處。
謝懷塵看著空中悠悠打轉的竹葉,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洞房里破陣時,吹的那不入流的小調。鬼使神差地,他拈住一片葉子喑喑啞啞吹了起來。
當時吹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很靜,天地間萬籟俱靜。
歪歪扭扭的曲調從竹葉里傳來,這次謝懷塵看不見什麼宮調曲律,也看不見什麼音弦,他只是隨意吹出幾個調,等著自己從萬丈高空摔成竹葉餅。
屋檐風雪漸停,落葉蕭蕭漸止,身後聒噪的小彩瓶突然閉了嘴,風聲俱靜,冰淵深處有什麼東西 爬了上來。
這 聲越來越明顯,謝懷塵卻毫無所覺。在他看來,一切事物突然慢下來,飛雪、落葉、琴弦,萬物縴毫畢現,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悄悄蔓延,一如他和九九破陣時的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