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醫院的走廊陰冷無孔不入,慘白的牆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寂靜,但這一切卻在走廊盡頭處被打破。
“車的事確定沒有人看到?”
是屬于男孩子的聲音,本應干淨的聲音,卻因為刻意壓低了音量而顯得有些陰森。
隨後空蕩的安全通道中便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沒有,這次我們做的很干淨。”
男孩猛吸一口煙,星點火紅在黑暗中變得越發刺眼,“爛在肚子里或者死在我手里。”
隨後那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只听得皮鞋在地面上輕碾的聲響。
好奇害死貓。
十來歲的孩子踮起腳尖扒著窗,盡管再小心翼翼,最後年久且厚實的鐵門還是毫無征兆地發出了聲響。
“誰!”
猛然睜開雙眼,心髒似乎帶動著整個人膨脹收縮著,即便已經醒來,後背上還是不住地冒著冷汗。
床另一頭的人還在睡夢中,葉晨卻第一次不想也不敢側過臉去,就這樣如詐尸般僵硬地躺了一陣,整個脊椎都僵了。最後,她還是選擇掀開被子下了床。
指尖觸踫到金屬的冰涼,隨後嘩嘩的水聲傳來。葉晨捧了些水洗了洗臉,卻洗不去夢里的驚慌。
與以往不同,這次她看見了那人的臉。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只不過是個夢,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只是,不管她再怎麼安慰自己,記憶中的場景與夢境交織之後,她終是更加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年她是見到了那人面容,只不過一直在自我欺騙罷了。
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盡力平復著心跳。卻在抬起頭之時,便看見那張臉出現在鏡中自己的身後。
身子驟然僵在原地,鏡中的臉眉心微皺,隨後她的後背陷入一個結實的懷抱,秦升的雙臂就這樣從身後環住了她的手臂與身體。略帶胡茬的下巴抵上來後,一個極輕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頸間。
“臉色不太好,不舒服?”
葉晨只是搖了搖頭,事實上,除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或是說些什麼。
但她從不是個善于隱藏內心的人,由是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知該不該問的話,她還是問出了口。
“十年前……”葉晨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緊張,躲閃的目光也漸漸迎了上去。
葉晨不會知道,“十年前”這三個字于秦升而言也尤為敏感,是極少數與工作無關卻能讓他繃緊周身神經的話題之一。
原來他秦升也會有見不得光的一面,怕被戳穿,怕所擁有的轉瞬便化為虛無。
但有時,箭在弦上,便是躲不開了。
“2月7號……你在做什麼呢?”葉晨的目光有些飄忽。
7號……
他還在昏迷中,是因為撞了她的父親。
或許,再拖終是躲不過,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
秦升緩緩松開了她,在她背後,即便她不能完全看到,即便沒有一身正裝,他依舊站得筆直。他欠她一個交代,一個終其一生都不能完結的償還,在他眼中,這是他作為一個欠債人該有的姿態。
他清了清嗓子,“葉晨……”
“等下!”葉晨突然轉回身,目光似乎無處安放,雙眸卻早已溫熱,“你不需要說很多,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其實那天我還在……”
“你那天一定沒去過聖康醫院,一定沒有,對不對?”葉晨打斷了秦升的話,一雙眸由于太過期望而瞪得有些大,只不過那期望在秦升的眼中卻是利刃。
其實他早該想到,葉晨的父親當時是高位截癱,一定會去全峒市最好的骨科醫院治療。
該怎麼和她說,他不僅去過,還可能和她父親躺在同一層樓的病房中?
“我都忘了,你怎麼可能去過呢,你那時候應該還在國外留學,對了,英國的冬天冷嗎?”
或許是有意忍著不哭的緣故,短短幾分鐘,葉晨的雙眼便有些發紅,刻意彎起的嘴角太過勉強,卻努力擺出聊家常的姿態。
明明一踫就會碎,卻要裝出一副金剛不壞之身。
顯然他敗了,早就敗得徹底。
許久不見的,他的雙眼有些脹痛,喉嚨顫了顫,發出的聲音竟有些沙啞,“你明明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葉晨垂下眸,聲音有些顫抖。
秦升的手有些顫抖地撫上葉晨的肩膀,“葉晨……”
他的話才剛剛開頭,卻有很微小的聲音從葉晨雙唇間流出,“媽媽說知道得太多不好……”
那一瞬間,似乎她還是那個十來歲的孩子。恍惚十年,恍惚又是那天。
“那天我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病叫做高位截癱。”葉晨吸了吸鼻子,卻還是有眼淚在半空中砸了下來,“從那以後我爸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像是被人在胸口最深處剜了一刀,血流不止,以至于秦升整個人似是被人丟進了冬日的山洞,冰凍得徹底。
目光中,葉晨緩緩貼了過來,又漸漸箍緊他的腰身,他卻第一次沒有及時將她箍緊。
“所以我不想知道了。我也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是什麼樣的人。我只希望你一輩子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秦升的手心緩緩撫上了她的長發,“即便你知道了,還是選擇原諒嗎?”
葉晨雙眼一合,淚水便滿溢而出,她很用力地點了點頭,“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以後好好的就行了。”
環住她的雙臂漸漸箍緊,他微微側過臉抵上她的頭,“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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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門被從外推開,露出一條縫隙,古典的音樂順著縫隙便傳了出來。
落地窗前站著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小嘬了一口,微微側過來,嘴角笑紋漸深,“東西拿到了?”
穆曉凡甩手,一串鑰匙落在光滑的木質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就算我拿到了鑰匙又能怎樣?你該不會是想讓我闖進去再找個恰當的時機讓葉晨撞見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勸你死了這條心,這麼下三濫的事我穆曉凡做不出來!”穆曉凡說罷轉身便要走。
男人突然笑了,“如果我滿腦子都是如此低俗無用的招數,那麼我早就死了,死在秦家其他人的手中。”
穆曉凡頓了頓,“你早該死在別人的手里。”
“,別這麼仇視你的伙伴。丟了軍事的統帥,即使兵力十足也不見得能打勝仗的。”男人將手搭在穆曉凡的肩膀上,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最好放尊重些!”穆曉凡連忙後退幾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那件事才過去沒多久,她怎麼可能不提防?
“ok!ok!”男人舉起雙手,一側嘴角卻依舊上揚著,“兄弟妻不可欺,我還是懂得。”
穆曉凡冷笑一聲,“沒發現。”
男人拾起桌子上的鑰匙丟給了穆曉凡,“我已經派人調查過,葉晨每天中午十二點會回迅豹送文件,時間在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之間。你只要把控好時間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但我去做什麼呢?去求阿升發發善心收留我一個小時?”穆曉凡嘆了口氣,有些失神,“他應該會直接質問我怎麼拿到鑰匙的。”
“就說是奶奶給你的。”男人向後退了一步靠在辦公桌上,“阿升最孝順,換了鎖也一定會給奶奶留一把鑰匙。他現在只顧著葉晨,根本不會去找奶奶。更何況這種情況早就有過先例,有再一就有可能有再二再三。”
“至于做什麼……”男人輕笑出聲,“再簡單不過,你只需了解到阿升把辦公地點挪到家中的原因即可。而且如果我沒猜錯,這原因你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也是你最佳的翻身時機。”
“原因?不是因為腿傷復發嗎?”穆曉凡有些疑惑。
男人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他的腿傷復發了多少次可能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怎麼這次就脆弱到避而不見任何人?商業新聞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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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氏的合作談得怎麼樣了?”秦升拿過一個文件夾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了,卻並沒有人回應他。
而彼時私人助理葉小姐居然在盯著電腦屏幕傻笑,還一臉小粉紅。
秦升思忖了片刻,便掀開被子下了床。走近了,還未等看清屏幕上的圖片,便見葉晨慌亂地點了縮小網頁。
“是什麼?”秦升目光瞥了一眼電腦屏幕,一副探究的表情。
“沒……沒什麼啊……”葉晨連忙將無線鼠標藏在背後。
“哦?”秦升嘴角一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下電腦屏幕,那個被縮小了的網頁立馬彈了出來。
恩,沒錯,慌亂之下,葉晨忘記了她們家秦boss的電腦是觸!屏!的!
你以為這是結果?然而並不是!
正當葉晨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之時,頭頂突然傳來了某人的輕笑聲。
“那你喜歡哪一種?”
葉晨揪了揪手指,聲音小得可憐,“我其實比較喜歡拖尾的……”
“拖尾?”秦升眉心微皺,“似乎沒有這一種。”
“啊?不可能啊!我剛剛看的都是啊……”
秦升饒有興致地看著葉晨,也不急著解釋,甚至不準備接話,這讓葉晨心里犯起了嘀咕。
由是轉回頭看過去……
“啊!怎麼會這樣!”葉晨看著電腦屏幕上各式各樣的愛情凍作片和各種各樣意嘶不掛的圖片,頓時傻了眼,連忙伸手去點屏幕,“怎麼關不掉啊!”
嘗試數次無果後,葉晨只得關掉電腦屏幕,而彼時,她連脖子都熟透了……
“阿升,你听我解釋,我剛剛真的不是在看這些……我是……”
秦升也不準備饒過她,反而眉峰一挑,挑逗之心大起,“是什麼?”
“我是在看婚紗啊!婚紗!”葉晨急得快哭了,“我怎麼可能看那些東西……”
“婚紗?”秦升嘴角一彎,“準備嫁給誰?”
葉晨被他這麼一問有些蒙了,怔了半晌,“當然是你啊……”
秦升嘴角的笑紋更深了,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吻,“等傷好了,我們就去領證。我和你一樣,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讓你成為秦太太。”
“我只是不想到時候手忙腳亂,所以提前做做準備工作,誰迫不及待了……”葉晨嘴上雖然是這麼說,嘴角卻早已經出賣了她。
而彼時,秦升已經走到了床邊,“最好別亂進網頁,容易中毒。”
“哦……”
“還有……”秦升嘴角一勾,“不必刻意學,我們慢慢摸索。”
“知道……”葉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恨不得挖個地洞自己鑽進去,“都說了不是在學那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