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是羅伊德,先拋開他那認為‘俺手握兩柄劍,自然是別人的兩倍強’這種天真無厘頭的邏輯不提,從客觀意義上來說,要雙手使用兩種武器戰斗,這本身就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冒險家的業界,似乎是有左右手各取兩柄武器的特殊流派,但是那並非是為了追求‘攻擊力’,而是一種靈活的防守體系。說到底,如果追求攻擊的威力,那麼最恰當的選擇便只剩下了那些體積龐大的,笨重到需要雙手舞動的大型武器。要知道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如何活用武器本身的重量,依靠揮舞時產生的慣性,來提升攻擊的傷害便成了基本功。
而雙手各持武器,說白了就是放棄武技的威力,一手進攻一手防御,以此來進行靈活的周旋。羅伊德的慣用手是右手,那麼也就意味著左手的劍理應發揮‘盾牌’的功效,專注于防御才對,可事實上卻截然相反,羅伊德一直以來都貫徹著兩手同時采取攻勢的古怪念頭。
一開始,弗洛拉只把這當成是個笑話,身為武技天才的她深知人體運動的原理,一次斬擊並非只要動動手臂和關節就可以完成,尤其是單手揮舞輕型劍刃的時候,不得不協調從腳腕到膝蓋、腰間、肩膀、手肘,直至手腕和手指,全身所有的關節,讓自下而上讓力量融匯成一條奔流,才能發揮出足夠的殺傷力。
外行人或許覺得這里可以依靠斗氣來強行增加招式的威力,實則不然,因為斗氣同樣是追隨著力量的軌跡而游遍全身的,也就是說,越是技術精湛的戰士,越是理解其中的原理,才越能發揮出斗氣的真諦。
簡而言之,讓雙手的劍連續不斷發動攻勢,理論上雖然可行,但同時也需要高精度的身體協調性,讓力量在兩臂之間不斷循環,從而釋放出連綿不斷的劍斬,難度高不說還會對身體造成額外的負擔,根本就是和傳統武技的概念背道而馳。
可是,弗洛拉沒有意料到的是,笨蛋從一而終地貫徹到底,竟然被他掌握了某種獨特的劍術原理……這或許是羅伊德才具備的天賦,他的左右雙手,不,應該說是左右半身,竟然可以無視人體的基本協調性,在同一時刻分別完成疾刺和劈砍,截然兩套互相矛盾的劍技。
在帝國有一種被稱為‘斬光瞬劍’的流派,是以劍法的斬速就宛如電光一般而命名的。羅伊德顯然沒有達到‘斬光’的速度,卻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了‘暴雨’的密度。就算是弗洛拉集中精神,也沒辦法完全躲避三十秒之內羅伊德的全部攻勢。
只不過他的弱點依然是顯而易見的——威力不足。看似如狂風暴雨般的華麗劍技,可就算命中了對手,也很難憑單手劍斬開堅固的甲冑。所以,時常就造成了浪遍全場,卻被一擊捅穿的窘態。到頭來,他的這種新奇的戰斗理念,雖然不能一味否定,但還缺少了決定性的什麼東西。
然後輪到了平凡的克里斯。對于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好少年,弗洛拉只能在心中大呼上當。確實的,克里斯在學院里和人一對一戰斗訓練的勝績為零,雖然都能和對手過上百招之久,卻從未斬獲一勝。
同樣的,天才弗洛拉也沒有敗給過他。但是,很多人卻不知道,所有和克里斯對決過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絕對不想再和他交手第二次。理由很簡單——太累人了,簡直就是折磨。
這里就出現了一個非常難解的問題,騎士學院的教官們不會針對個人,每一次對手都是隨機決定的。那麼,作為克里斯對手的人物,實力自然是層次不齊的。其中有名門望族的高手,同樣也有名不見經傳的庸才。但無論對手是誰,無論強弱與否,克里斯總是和對手大戰上百招之後,才會勉勉強強落敗,包括弗洛拉也是如此。
在一套平平無奇的招法之中,克里斯的劍技的基本功卻扎實得令人咋舌,沒有空隙,沒有弱點,他觀察入微,每一個進攻的細節都會被精巧地捕捉,然後將之順利化解。這種防御技巧就好像是面對岩石或者高牆一般,令人束手無策。
這次高超的防御和周旋技巧,無疑是學院之中登峰造極的存在,弗洛拉不禁感嘆,不愧是師出名門的劍士。
但盡管如此,克里斯卻無法戰勝任何人。因為在牢不可破的放手之後,他所釋放的反擊,實在是太過軟弱了。明明動作,姿勢,全部都無懈可擊,但是他的劍技卻沒有任何進攻的**,殺氣更是無從談起。
或許這便是性格使然吧,在緊要關頭缺乏拼搏的念頭,並不是刻意的手下留情,而是無可奈何地輸給對方求勝的意志。或許性格柔弱的和平主義者,都有類似的通病。
雖然學院里的學生都是騎士候補生,但絕大對數人都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也沒有殺死過敵人,在戰斗中的發抖和猶豫都是在所難免的。盡管如此,克里斯的癥狀也嚴重到已經稱得上是某種心病的程度,交手的時候,甚至可以從他的劍技之中感受到無去無從的迷茫。
弗洛拉認為要改變現狀,或許需要某個契機,不然的話,難得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就將惋惜地埋沒在平凡之中。
最後,輪到了弗洛拉的眼中釘——魯特加??克魯斯尼爾。和克里斯不同,在戰斗方面,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凡人’。體力、直覺、天賦、素養,一切的一切都平平無奇,完美無瑕地出于學院候補生的平均水準。
甚至就連趁手的武器都拿不出來,單手劍,雙手劍,長槍,棍棒,戰斧……什麼都學了一些皮毛,馬馬虎虎都能耍上幾下,卻和精通的等級相距甚遠。並不是說他訓練得不夠用功,只不過確實是沒什麼天賦罷了。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長處的話,那麼大概就是‘模仿’了吧。魯特加很擅長粗劣模仿對手的招數,就拿身邊的同伴來說,他們每個人的長處——利特的迅敏、史坦的氣勢、羅伊德的雙劍、克里斯的防御,他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在實戰之中發揮出本尊的百分之五十的力量就是極限了。
不過,這樣的庸才,卻在和身邊同伴的過招之中獲得半數以上的勝率,當然是排除了白送的克里斯不提,原因是——他模仿了弗洛拉的槍技。每一次,都好像是作弊一樣的偷懶戰術,他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重現弗洛拉用來擊敗他們的戰術和技巧。就算學得很粗糙,也不能保證每次成功,不過也確實以此建立了一定的優勢。
很遺憾的是——和弗洛拉的對戰,從頭到尾都是在被狠狠修理。理所當然的,魯特加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戰勝過弗洛拉,當然就想不出什麼像樣的戰術,憑著那虛有其表的半吊子模仿,被瞬間擊潰也是情理之中。
隨著日子的推移,就在弗洛拉對其他幾人有所改觀的時候,唯獨倒霉的魯特加一直都是她重點‘關愛’的對象。在充滿榮耀的騎士眼中,魯特加的那種只為獲勝的苟且手段,簡直就是不堪入目的歪門邪道。
而且這種模仿,在施展之中是派不上任何用場的,因為沒有人會事先告訴你自己的弱點,也不會有人願意表演一遍攻略的方案。真正的戰士,只能信賴自身獨一無二的經驗、技巧、直覺,還有那麼些許的運氣,總之絕對不會是投機取巧。
雖然討厭魯特加,可天才的公主殿下本著皇族應有的風度,還是一視同仁,並不屈不撓地鍛煉著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風格,然而這個無禮又軟弱的男人,竟隨手擺弄著和自己一樣的長槍,露出輕浮的笑容,並不以為然地表示——‘我模仿你,這樣就夠了。以前還會學學其他的,不過現在嘛,反正能靠這個贏,其他就都無所謂了……’
——何等沒有出息的男人……!
弗洛拉當場暴怒,將長槍的槍桿一拳揍穿,同時,日常任務一般地將魯特加一腳踹進了草垛里。之後,在一旁笑盈盈關注兩人的妹妹拉貝爾,則熟練地將其挖出來,將少年的腦袋輕輕地安置在自己的膝蓋和大腿上,用魔法為昏迷的他進行治療。
“拉貝爾!說了多少次了,這種不長進的笨蛋,管他干嘛!”
“呵呵呵,姐姐,不要這麼粗魯地對待中意的對象哦?當心被魯特加先生討厭吶~”
“哈啊?到底要怎麼看才能覺得……我?會中意這家伙?別開玩笑了。而且說到底,我會每天來這種地方,可是為了給他好看才——”
“但是,最近的姐姐,總變得很愛笑了呢。尤其是和大家一起鬧騰的時候,啊~還有吃魯特加先生準備的餐點時候也是~!我覺得你應該對他再溫柔一些喲~”
“別,別說蠢話!這個廢柴唯一的作用,也就是弄點貧民小吃了。何況,能讓身為皇族的我吃下肚,這對他而言就已經是一種榮耀了。”
“那麼,我搶走他也行嗎?我呢~可是很中意魯特加先生的哦?讓他當我的夫婿,也可以嗎~?”
“所以,我沒有……”也只有在和自己的妹妹交談之時,弗洛拉才會暴露出小女孩一般的本性,可這一刻,她條件反射式的話語,才剛到一半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等,等等拉貝爾!你剛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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