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夜的工夫,魯特加已經在澤瑟托瑞亞經歷了太多令人吃驚的事態了,不過,之前的那些疊加起來,都不如眼前的光景讓他感到錯愕。
確切來說,讓他難以置信的事有兩件。
其一︰自己的女兒,索菲亞戰敗了。只見,她顏面朝下地撲倒在地面,黑色的絲裙已經被燒毀了大半,原本無暇的肌膚現在到處都有灼傷的痕跡。
要知道,就算再自己的三個女兒之中,如果只論單單的‘戰斗能力’,那麼索菲亞算得上其中最強的一個,同時她大概也是‘人類’之中最強等級的戰士。就算是面對巨大的魔龍,她都能夠發揮自身的神速,以精巧的戰技,輕盈的身法與之周旋才對。可是,如今只是面對區區的一個敵人,就落得如此的慘狀……
實在是無法想象,敵對的人物究竟強大到了何種境界。
而就在魯特加順勢將目光轉向索菲亞的身前,正向下俯視的‘騎士’身影之時——這同時也是第二件難以置信的事。
確切來說,是自己想破腦袋都預想不到的人物。
一頭鮮艷似火,正仿佛激烈燃燒的猩紅發絲;全身白銀質地的‘聖靈鎧’,右手持握著一柄尖錐型的突刺長槍;妖艷的五官掛著充滿暴力美感的笑顏,剛正不屈的站姿透出無可動搖的自信。
那是,他以為一生都再也無法在此次見到的女性的身姿,那是自己背負著八年悔恨的源頭,同時,那也是曾經侵佔著自己的心靈,無可替代的戀人……
情不自禁的,青年的領主,念出了女性的名字——
“弗……羅拉……”由于太過夢幻的一幕,魯特加抬手用力地揉弄眼楮,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背染上了眼淚的濕潤感。
——不,看錯了,一定是眼花了……因為剛剛和琉璃談論訓練生時代的往事,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可當他重新睜開眼楮,再一次凝神望去,那仿佛被烈焰所緊緊擁抱的‘焰之騎士’,卻還是清清楚楚地屹立在原地。這一次,她甚至發現了自己,挑起眼角給出了一個無比熟悉的,仿佛自夸自耀般的霸氣笑容。
這一笑,頓時喚醒了魯特加遙遠記憶之中的危機意識,他的身體本能地采取了行動,一聲不吭地拋下了隨行的三名獸人,召喚魔槍、穿上黑鎧、讓時間停滯一氣呵成,迅速的將索菲亞擁入懷中,把心愛的女兒從弗洛拉的面前抱遠。
不敢相信,卻也同時成為了證明——索菲亞落敗的原因。
如果說與之敵對的是弗洛拉,那麼敗北也是無可奈何的,因為就算是索菲亞,也難以與之正面抗衡。毫不夸張的,因為弗洛拉是這片大陸至上,真正意義的‘最強’騎士。
直至今日,魯特加都不敢想象,世上有什麼人物可以擊敗弗洛拉。
“ ~~不錯啊,魯特加。幾年不見,功夫倒是精進了不少啊。就連原型的‘聖靈鎧’都用得這麼熟練了,難道說終于把那只性格別扭的聖精靈‘庫洛諾斯’給降服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又對我的女兒做了些什麼??”
魯特加沒有回應對方的問題,而是擺出險惡的表情,提起手中魔槍,還以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
“哈啊?你這家伙,我可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你啊,混賬負心漢!我是弗洛拉啊弗洛拉,仔細看看,別跟我說你連自己妻子的臉長什麼樣都忘記了哦?”
“開什麼玩笑!弗洛拉她……她早在八年前就已經……”
“八年前就已經死了……對不對?”弗洛拉眉頭一挑,用不屑的口吻接著說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死過一次,不過那是‘劇本’的需要,同樣的,我現在復活,也是遵循著‘劇本’來進行的。順便一提,現在的你我都是舞台上一名演員,跟著‘劇本’在翩翩起舞。”
“到底是什麼劇本?”
“這是秘密~~才不告訴你呢~~!笨蛋~~!”
“咕……!這種惹人發怒的態度,看來你還真就是弗洛拉沒錯呢……”
“哈哈哈,這種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小雞肚腸,你也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啊~~!”
“好吧,就算你是弗洛拉……你到底對索菲亞做了什麼!?”
懷中的索菲亞雖然還勉強保有意識,卻已經傷得無法動彈,寶貝女兒的慘狀,讓魯特加難以遏制心中的憤怒,瞪視著自己‘曾經的未婚妻’。
“別這麼緊張,你還真是過保護耶。就如你所見,我只是履行一名母親的責任,陪伴年幼的女兒一同玩耍罷了?”
“你說……這是,玩耍!?明明知道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忍心下這種重手嗎?”
“當然了,魯特加難道你忘記了?當年在騎士學院的時候,我深愛著你,卻也常常找你一起這麼‘玩’的不是嗎?記得你每次都是那麼的高興……”
“別胡言亂語,我壓根沒有高興過!一次都沒!”
“啊哈哈哈~~沒錯沒錯,就是明知道你討厭,為了欣賞你這幅不情不願的模樣,由于實在太可愛了,我才忍不住三天兩頭來找你‘玩’的啊!”
“動機性質更加惡劣了啊喂!”
“總之,索菲亞和廢柴的你不同。她很強,強得不可思議,只能說不愧是我的女兒,就算只是個八歲的孩子,也逼得我沒辦法放水,足以讓我不得不認真‘玩’起來。這可是很了不起的哦?至少已經達到了人類戰士之中的最強等級了吧,真是天才哇~~我的女兒當然是天才了~~!”
“好了,別胡扯了!先回答我的問題!昨晚……昨晚發生的那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是為了達成我的目的沒錯,但是策劃人卻是拉貝爾,不是我!你應該很了解,我比起策劃些小家子氣的謀略,更擅長的是什麼吧?”
說完,弗洛拉將長槍颯爽地回旋半軸,‘咚——’的一聲將槍尾垂直豎立而起。
“拉貝爾……她現在又在哪里?”
“當然就在這里咯?”弗洛拉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實際上,這幅身體根本就是屬于拉貝爾的,出于某些原因,現在暫時換‘我’在借用罷了。”
“原因?什麼原因!?”
“不告訴你!還是個秘密~~!”
一邊像是小孩子一樣耍賴,一邊吐出舌頭作出鬼臉。
“你這家伙……!”
“不甘心的話,可以試試用實力來撬開我的嘴巴。誰讓今天是時隔八年的再會,給你這個笨蛋一點優惠好了,現在只要能讓我單膝跪地,我就把所知的一切秘密都告訴你也行!”
面對如此露骨又幼稚的挑釁,魯特加卻無言以對。
因為他當然知道,弗洛拉所提出的,根本是不可能達成的難題。懷中的女兒——索菲亞使出渾身解數,都落得如此慘敗。換做遠遠比不上索菲亞的自己上場,結果也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
“原本,天一亮就直接把你放走也行。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魯特加,走之前先讓我揍上個三發。”
“哈啊!?為什麼??”
“理所當然吧,你見到我應該顯得再高興些,比如淚流滿面地沖上來抱住我才對!可居然沒有這麼做?到底是怎麼回事?”
“喂,別說笑了!這麼恐怖的事,換做誰都干不出來吧!而且就為了這種理由我必須挨揍?太不講理了!”
“哼……不用多作狡辯,我都知道,一定是找到其他女人了吧?”
“雖,雖然沒錯!但,但離你過世……都八年過去了!很,很正常的吧……”
突然被戳中了軟肋,這讓魯特加不禁支支吾吾了起來。
“哈啊!區區魯特加,居然也開起後宮來了!不可饒恕,必須好好懲戒一番!給我站直了,負心漢!”
光是听話語中的內容,或許只是女人司空見慣的吃醋罷了,畢竟在很多貴族家庭都面臨同樣的糾紛。但是,魯特加所面臨的規模,卻是其他貴族所絕對無法想象的。那白銀的槍尖之上所凝聚起來的毀滅性的力量,可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仿佛能將空氣撕裂的螺旋氣流,凝聚著灼熱的火焰和金黃的斗氣,凝成一股巨大的金錐,隨著突刺的動作,擊出了一股炙熱的龍卷,向著年輕的領主方向席卷而來。
“這是第一下!是為了被你所遺忘的我自己……!”
魯特加慌忙使出了操控時間的精靈之力,面對同樣操使精靈之力、且具備時空屬性的弗洛拉的攻擊,雖然無法做到完全停滯時空,但總算是勉勉強強地躲過了一擊。
可盡管如此,擦身而過的灼熱氣浪,依然讓魯特加的半邊身體到處都是火辣辣的劇痛。
“魯特加,你不要誤會了……你好歹也是一個領主貴族,三妻四妾未嘗不可,所以揍你的原因,並不單單為了我自己。那麼,第二下……”
收回刺出的長槍,舉起另一只空蕩蕩的手掌,只見弗洛拉的掌心凝聚著魔法的光芒,與此同時,她的口中以非比尋常的語速,開始吟唱起一段內容極長、又極為拗口的咒文——
‘——,——,——,——,——,——,——
——,——,——,——,——,——,——
——,——,——,——,——,——,——,……’
對魯特加而言,這也是出乎意料的舉動,因為在他以往的記憶之中,雖然弗洛拉的武技、斗氣強得逆天,更是因為皇族的血統而得到了精靈的垂青,掌握了種類豐富的魔技,可是她卻從來不會使用元素魔法才對。
咒文吟唱的速度極快,不過魯特加還沒有蠢到乖乖待在原地等她吟唱完畢。與此同時,他一邊擁緊了懷中的女兒,一邊飛快從領口處掏出了最後的殺手 ——‘晶藍寶石的吊墜’,那是在離開西利亞之前,拉琪托付給自己的禮物。
吊墜上的寶石顆粒,是從龍石上所割離的碎片,碎片的表面上印刻著‘龍語魔法’的咒文。魯特加和拉琪不僅簽訂了共生的契約,夫妻之間的‘親密接觸’更是讓他的體內殘留著大量青淵龍的魔力。所以,就算身為人類,他也能夠驅使這一段龍語魔法。
魯特加並不知道這段咒文會有何種效果,也不知道會承擔何種風險,但是此時此刻已經別無選擇。
“——,——,——,
——,——,——,
——,——,——,”
弗洛拉的咒文和魯特加的‘歌謠’,兩人聲音互相膠著干涉,形成難以言喻的雜音,讓空氣之中兩股截然不同的元素之力,互相交鋒,排斥,激蕩不已。
“紫劫星焰——!”
弗洛拉的吟唱先一步完成,只見黑色的雷光、和妖艷的紫炎互相纏繞的復合魔法,從她的手心激射而出。魔法的範圍並不大,但是收束成一股密集的濁流,可以輕易地將鋼鐵融為鐵水,將堅石摧成粉末。單從威力來說,已經達到了六階以上。
緊追著雷炎凝聚的巨炮軌跡,隨之傳來的是弗洛拉尖銳刺耳的吼聲——
“第二下!是為了對你一心一意的傾慕,最後卻只能遭到冷言冷語的可憐妹妹——!”
魯特加本能地意識到,她口中所指的一定是拉貝爾吧……這些年來一直都單方面地懷恨在心,而無法對其坦率對待的‘妹妹’。現在弗洛拉所使用的魔法,恐怕是拉貝爾所擅長的法術。
雖說不知兩人之間‘共用身體’是何原理,弗洛拉的人格和力量既然出現在了拉貝爾的身上,那麼她會使用拉貝爾所擅長的魔法,也並非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時間靜滯’的技能並不能接連使用,而魯特加也不具備其他抵擋攻擊性元素魔法的手段,這股掃蕩的雷炎原本足以成為致命的一擊……
不過,在千鈞一發之際,‘龍語魔法’的歌謠總算是圓滿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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