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利亞的地下研究室里,艾麗澤孤身一人被花白的牆壁所包圍,在猶如是電腦計算機一樣的自制魔導器前,專心致志地盯著屏幕。她的表情沒有往常的愉快神色,非比尋常地專注。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不僅僅是表情,此時的艾麗澤渾身上下都透著不同與往日的氛圍。
原本蓬松的,發尾猶如波浪一樣微微卷翹的長發,如今黏得一塊一塊;以往紅潤而細嫩的臉頰,也因為熬夜變得粗糙又缺乏光澤;閃閃發亮的一雙寶石般的瞳孔,此刻黯淡無光,下眼瞼還留著熊貓一樣的黑眼圈;如果要說還有什麼一如既往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一直以來都嘰嘰喳喳滔滔不絕的小嘴了吧,就算是這種時候,她的嘴巴也一邊微微發抖,用驚人的語速輕聲低語著些什麼。
除了艾麗澤以外,研究室里就空無一人,她的腳邊到處都散落著涂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卷。魔導器的顯示屏上,光影圖像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飛快啊地變幻著。無論換作是誰,大概都看不懂她現在究竟在干什麼,但唯獨全神貫注到近乎可怕的氛圍顯露無疑。
就在這時,研究室一角的台座型設備——空間傳送門開始發散起耀眼的粒子,漸漸的光粒凝聚成型,最後固定成“人類”的形態。
待光芒散去,一名十四歲的男孩,也是艾麗澤門下的學徒,少年魔法師——米歇爾,從傳送門的台座上現身,並快步走到了艾麗澤的身旁。
“艾麗澤小姐!您究竟在做什麼!?把自己關在研究室里兩天兩夜!”
少年魔法師向著自己的導師發出了近乎嚴厲的質問,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正如他所言,艾麗澤已經獨自將自己關在研究室里長達四十小時以上,他的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米歇爾哥哥……?”听到了少年的聲音,女孩用木訥的表情慢慢轉過頭來,熟悉的面孔,讓她面如死灰的神色變得稍微舒緩了一些。
不過,沒持續幾秒,艾麗澤立刻又想起了什麼一般,歪了歪腦袋發出疑問,“我已經鎖住空間傳送門的坐標定位,你是怎麼進來的?”
“啊啊,沒錯!是被鎖住了!所以解除那東西可費了我不少工夫!”
米歇爾作為魔法學徒,他一直以來都悉心學習著導師艾麗澤傳授的所有技術和理論。應該說,名師出高徒,對于魔導器和時空魔法,他均已經掌握了常人無法企及的造詣。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唯一能夠破解艾麗澤的魔法和道具的,或許就唯獨只有他一人而已吧。
“啊哈哈……不愧是米歇爾哥哥,真的是天才呢……”
來自于導師的夸贊完全找不到往日的活力,這讓少年的眉頭鎖得更深了。他當然知道艾麗澤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緣由。畢竟希爾妲的身體在儀式中損壞,以及之後又被不知名的怪物劫走,他都在現場目睹了整個過程。米歇爾也知道,女僕希爾妲對于導師艾麗澤而言的重要意義。
艾麗澤一直都將希爾妲當成自己的親身母親一般的喜愛,而希爾妲在領主府的三姐妹之中也最為溺愛著艾麗澤。雖然兩人會一天到晚膩在一起,其中有一部分理由是因為希爾妲特殊的身體構造,她曾經在山賊襲擊的事故之中失去了原本身為人類的身體,被艾麗澤改造成了魔導器堆積而成的機械。從此之後,為了維持身體活動所需要的魔力,必須從造物主艾麗澤身上汲取魔力。
不過這一技術難題,最近已經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擬造龍石的誕生,解決了希爾妲的魔力補充問題,讓她不再依賴于艾麗澤的魔力補給。
所以,米歇爾看來,除了這一層理由之外,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艾麗澤無法離開溺愛自己的母親吧。也只有在希爾妲在一起時,艾麗澤才會和普通的同齡孩子一樣,表現出喜愛撒嬌的一面。
她從希爾妲身上所獲得的,雖然只是日常生活之中平淡的幸福感和安心感,但是一旦失去之後,就會像讓魚兒突然離開了水塘一樣,在心中留下一個難以填補的巨大空缺,造成如同窒息一般的痛楚才對吧。
在唐突地失去母親之時……更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造成這一後果,對艾麗澤造成的心理創傷可想而知。因為風車塔ding經歷的那一幕,就連米歇爾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要知道,希爾妲是極為恬靜又聰慧的女性,她在平日里更是扮演著完美的母親形象,她時而嚴厲時而溫柔,豐滿又柔軟的體型和慈祥寧靜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稱之為母性的聚合體。
身為孤兒的米歇爾,平常都一直受到其無微不至的照料,所以就算比不上艾麗澤,米歇爾也也對希爾妲存有深刻的憧憬和依戀。
一直以來和導師的朝夕相處,讓米歇爾明白,艾麗澤是多麼純真的女孩。雖然擁有獨特的價值觀和善惡觀,但是她的內心卻是無與倫比的純潔。
也正因為如此,米歇爾才能猜到艾麗澤此時在想些什麼,她一定是在絞盡腦汁,尋找辦法試圖救回自己的母親才對。
理所當然的,當一個人在失去了什麼,或者犯下了什麼錯誤之後,就會想方設法地去追尋、去彌補。就算是對天才的導師而言,也絕不會例外。艾麗澤在身為一名驚世駭俗的科學家或者魔法師之前,她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罷了。
事實上,也正如米歇爾所預想的那般——
“米歇爾哥哥,再等一下下,只一下下就好了……我已經解析了擄走希爾妲的那東西的材質結構,防御屏障的構成原理和能量形態,還有那艘艦船所釋放的能量信號和電磁脈沖的基本作用,接下來只要再……”
“艾麗澤小姐,比起這個,您應該先去休息一下才對!”
“不要!”
“不行,一定要去休息!這樣下去的話,您的身體會……”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像這般撒潑耍賴的導師,應該說把自己壓抑的激烈情緒如此直白地表現出來的艾麗澤,米歇爾還是頭一次見到。
但是,盡管如此,少年也不能拋下女孩不顧。因為現在的艾麗澤正在死鑽牛角尖,她的態度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繼續下去只會再一次摔倒,並讓她摔得越傷越重罷了。
艾麗澤在魔法研究方面或許是天才,但是她卻意外地有著讀不懂人心的弱點。她或許知道,這次一定是自己在某個環節出現了紕漏而釀成惡果,但是艾麗澤的邏輯方式卻無論如何都想不通走錯的一步究竟為何。
米歇爾告訴自己不能退縮,在這種時候,他必須幫助自己的導師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並協助艾麗澤解決這個問題。
“好吧,您在解析了對方的弱點之後打算怎麼辦呢?”
“當然是……當然是去把希爾妲給搶回來!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要消滅那東西……消滅他,從分子結構的層面讓它灰飛煙滅……!”
“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那怪物從何而來,它又為什麼會從天而降呢?”
“不知道!”
艾麗澤搖了搖腦袋。
“那麼,您有沒有想過,希爾妲為什麼會強迫自己超負荷演算,最後造成那般嚴重的損壞呢?”
“不知道……”
艾麗澤再一次搖了搖腦袋。
“結果,您又有沒有想過,那來歷不明的怪物,為什麼偏偏要擄走重傷的希爾妲呢?在我看來,現在的您比起那怪物更加危險!您有想過嗎,之前您在風車塔ding所釋放的危險魔法,就算命中並毀滅了怪物,希爾妲又會平安無事嗎!?”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就像是壞掉的機械一樣,艾麗澤不停的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搖晃著腦袋,最後她‘撲通’一聲,一把撲倒進了少年的懷里。用幾乎讓人心碎的嗚咽聲,揚起楚楚可憐的淚目,向著米歇爾求救——
“艾麗澤不明白……嗚嗚嗚……艾麗澤不明白,明明是按著姐姐的計劃在做……嗚嗚嗚……明明都這麼努力地想讓家人都變得幸福……!嗚嗚嗚……難道,難道相信愛麗絲姐姐是錯的嗎?
艾麗澤不明白……明明有小妹駐守在聖塔樓……嗚嗚嗚……她明明說什麼都交給她,不用擔心的……嗚嗚嗚……為什麼還會發生意外!?難道……相信小妹也是錯的嗎?
艾麗澤不明白……明明告訴希爾妲不要勉強的……嗚嗚嗚……為什麼她不听我的話!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那樣……?
艾麗澤也不明白……為什麼就連,就連查理叔叔也會死呢……?為什麼艾麗澤怎麼笨……什麼都不明白呢……?告訴我……米歇爾哥哥……艾麗澤,究竟該怎麼做才對呢?嗚嗚嗚……教教我……”
天才的少女,將自己稱作為笨蛋,好似在發泄壓抑了許久的情緒一般,一股腦地將堆積在心中的不滿和不解全部抒發了出來。
“對不起,艾麗澤小姐,對于您問的問題,我也想不明白。”
但就算被少女這樣祈求著,少年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並給出誠實的答案。他並非全知全能的神靈,無法讀懂事件背後暗藏的玄機,以及如今奔涌在帝國內部的各種濁念。
“但是,不明白的話,我會陪著您一起分析數據,一起思考理由,思考再思考,直到找到答案為止……為了不再搞錯任何東西,不再做錯任何事。好嗎……?”
“嗯……”直到這時,艾麗澤才將臉埋在了少年的懷中,合上了四十多小時都不曾合上的雙眼,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