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平原之上，兩個美麗的獸族孩子佇立在一起，可如果說她們是同伴，氣氛卻又顯得十分微妙，因為兩人又保持著一段十分曖昧的、仿佛互相警惕著一般的距離，還陷入了令人難受的沉默之中。
事實上，她們倆之間的關系，就正如彼此的距離一樣的尷尬。
左邊的年幼女僕，身穿華麗得不可思議的女僕服，白銀色的清爽短發在晴空之下反射著油量的光澤，大眼細唇，精致的五官組成秀麗的相貌。然而，如此惹人憐愛的‘她’，其實是個男孩子。他是西利亞領主府，三小姐索菲亞的專屬獸族女僕——卡姆。
右邊的少女——謝菲利亞，年齡在十二三歲的模樣，比起卡姆要稍微年長一些。有著一頭同樣白銀色的秀長發絲，尾巴和耳朵與同族的卡姆非常相似。不過，和清純可人的少年女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謝菲利亞的相貌屬于艷麗的那一類。
可與之前不同的是，今天的謝菲利亞並沒有穿著平時常用的盔甲，而是一席樸素的純白連衣裙，這讓她的氣質也煥然一新，渾身都包裹著淡淡的雪白光暈，就仿佛是冷艷的冰雪精靈一般。
對于身為領袖著‘灰獸團’在最前線作戰的戰士而言，這套裝束可謂是難得一見。
卡姆不知道該如何與眼前的少女相處，要知道，在幾個月前，她是親自帶領人類的士兵，將自己的家族趕盡殺絕，同時誘拐了許多年幼同族，將他們都當做奴隸給賣掉的罪魁禍首。
當時部落在慘叫聲中覆滅的光景，直到今天都還歷歷在目。
如果從通常的角度來看，她是和自己有著血海深仇的敵人。而如今，她卻變成了並肩而立的同伴。和幾個月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卡姆，已經足以從正面與她一戰，簡而言之，他已經獲得了替家人報仇的實力。
如果說自己對她沒有恨意和復仇的念頭，這肯定是撒謊，就算是被索菲亞禁止，卡姆都需要緊咬牙關，才克制得住向她大打出手的沖動。但是在此之前，少年又很想知道，謝菲利亞身為獸族，為何要幫助人類，來坑害自己的同族。
“那個……你那時候，為什麼要和人類一起，襲擊我們村子……？你明明和我們一樣是獸族！”
終于，少年女僕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向眼前同族的美麗少女，發出了類似這樣的詢問。話語之中，卡姆無法控制自己話音之中，因為憤怒而發出的輕顫。
“很簡單，因為這樣可以賺錢。”
謝菲利亞的回答簡潔而理所當然，說出這話時的，她的嗓音極其平淡，其中找不到任何特殊的感觸。
“為了錢？僅僅是為了錢……？”
“是的，僅僅是為了錢而已。”
謝菲利亞說著，將清澈的視線轉向卡姆，不偏不倚地直視著少年的面孔，“錢很重要，團的運營需要經費，團員們有自己的家族和孩子，無論是裝備和食物都需要用錢來購置。
沒有錢的話大家很快就會死。而我們是戰士，除了戰斗之外沒有其他賺錢的手段，那麼選擇效率最高的方法，有什麼不妥？對象是人類或者獸族，這對我們所有人而言，都並不重要。”
“可……可是，只要為了錢的話……你就什麼都做得出來嗎？”
“也不是，超出能力範圍的，或者違反規則的道義的工作，無論有多少賞金，我們都會拒絕。”
“難道，那時候的所作所為不違背道義嗎！？”
村落遭到襲擊時候的慘狀卡姆還歷歷在目，那時候他們不僅僅是綁走了作為奴隸的孩子，還殘殺了村里的大人，不少女性更是在被殺害之前遭到了慘無人道的侵犯。
“沒錯。當時我們並沒有違反帝國的法律，也沒有違背自身的道義。”
謝菲利亞理直氣壯地答道，這讓少年女僕不知該如何反駁。確實她說得並沒有錯，在這個國家看來，野生獸人地位就和魔獸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再怎麼狩獵綁架，都根本就稱不上是犯罪。
“可是就因為你們，我和我的妹妹……！”
只不過，這些大道理對于年幼的、又是受害當事人的卡姆而言，根本就毫無說服力。
“我說……你該不會是覺得，這個世上，只有你們的境遇才是悲慘的吧？”
謝菲利亞用冰冷到仿佛會將人凍傷一般的話語和眼神，打斷了卡姆接下去想說的話，“你剛剛問我，為什麼要坑害同族是吧？自從懂事以來，我就每一天每一天都遭受母親……也就是所謂的同族，無止盡的虐打。母親她是奴隸，同時又是娼婦。而我，大概是和某個不知名的人類男人之間所生下的吧。所以，我在母親的眼中，就只不過是在骯髒的交易之中產下的累贅而已。”
“誒……？什……”
沒有理會卡姆那難以置信的神情，謝菲利亞淡淡地繼續說了下去。
“剛開始，我以為母親沒有殺死我，只是為了留著我泄憤。直到我七歲……也就是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時候，直到我被當做孌童賣給了佣兵，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她留著我一條命，只是為了能賣個好價錢。”
接下來，從眼前的少女口中，說出了極為殘酷的過往。
謝菲利亞年僅七歲，就被母親當做是奴隸賣給惡名昭彰的佣兵團，從此淪為了供人肆意蹂躪的玩具。
“沒有人會憐惜我當時那副骨瘦如柴的細弱身軀，虎軀熊背的大人們，把我當做是破爛的抹布一樣隨意使用，並隨手丟棄……而把我賣掉的親生母親，卻能欣喜若狂地接下用親生女兒的貞潔和性命換來的錢幣……怎麼樣，錢很重要不是嗎？”
謝菲利亞講述這些時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沒有過一絲的動搖，只是靜如止水似的，仿佛在陳述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一般。
“事實上，當時的我已經放棄了求生的念頭，無論遭到何種殘酷待遇都只是欣然接受，只是希望自己能早一日死去。直到，佣兵團在野外經歷一場激戰全軍覆沒，而殘破不堪的我被喬納森撿到為止，才終于過上了像樣的日子。
拋開我的母親不提，就算是其他的獸人，也有不少淪為山賊的敗類。比如你所在的村落里，就有人偷偷加入臭名昭著的‘薩庫山賊團’，他們襲擊旅行的商人，將無辜的女人和孩子當做奴隸賣往外國……同樣都是一丘之貉，我又為什麼不得不去同情他們呢？”
面對不知所措的女僕，謝菲利亞就像是趁勝追擊一般加重了語氣——
“如果說，你認定我是仇人，那麼不要忘記……索菲亞•艾爾•克魯斯尼爾，你的主人，在我眼中她一樣也是仇人。
我不會忘記她就像是踩死螻蟻一樣，殺死了我屬下團員的那一幕……被殺死的，都是對我溫柔而友善的男人，他們養活了我，悉心照顧我，教會了我戰斗和求生的手段。
至少，和曾經的同族（母親）不同……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失去了家中的支柱，他們的妻子會因此淪為寡婦，孩子則說不定會淪落到比我曾經更加悲慘的境地……”
說到這里，謝菲利亞渾身靜靜地放出殺氣，“如果，你還是想要為村子報仇的話，趁著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場……抱著拼死的覺悟放馬過來吧……！”
謝菲利亞的一番話語，讓卡姆原本捏緊的拳頭，此時就只能無力地松垂在身體兩旁。
——記住，卡姆。害死你族人的並不是眼前這些‘獵人’……而是帝國的體制。殺死他們毫無意義，就算要復仇，也應該選擇更加徹底的手段。
直到這時，少年女僕才真正理解了主人索菲亞話語中的含義。
“對不起，謝菲利亞小姐，請忘記剛才我說的話，是我錯了。”
“我……沒，沒放在心上。”
意料之外的，來自于女僕真誠的道歉，反而讓謝菲利亞尷尬地轉過頭去，藏起自己泛紅的臉頰。仔細想想，自己竟和一個七歲的孩子較真，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身世，似乎也是十分幼稚的做法。
何況，小女僕對自己的憤慨確實也有理有據，當天是自己親手帶隊毀掉了獸族的村落，而殘殺的命令也是自己下達的。自己幼年時的殘酷遭遇，也並不能作為將暴行合理化的擋箭牌。
“既然這樣，我就改變這個國家。創造一個讓人類和獸族，能夠和睦生活的世界。”
可就在謝菲利亞猶豫著是否要開口道歉的時候，小女僕竟毫無征兆地放出了豪言壯志，同時清麗的面容上掛起了的爽朗笑容。這仿佛能貫通心髒可愛的臉龐，不禁讓謝菲利亞看得出了神。
明明就只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不知為何，那雙瞳之中，卻蘊含著靜靜燃燒的火焰，放射出某種攝人心魄的光彩。
猛然察覺到自己竟對那笑容看得入迷的謝菲利亞，怎麼都無法率直地說出鼓舞的話語，而是遮遮掩掩地撇開臉去，隨口酸了一句——
“哼，哼……！小孩子的妄想罷了，哪會有這麼容易就實現。”
“嗯，或許是不容易吧，所以……”
卡姆大概還想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唐突地從腳底傳來了輕微的地震，讓倆人的對話不得不戛然而止。
兩對雪白的獸耳同時跳動了一下，作為獸人種族的敏銳听覺，告訴他們遠處正有什麼東西聲勢浩大地靠近他們所在的位置。
“好了，閑聊就到這兒吧，看起來已經開始了。那麼……”這麼說著，謝菲利亞將一條用奇異金屬所打造，並瓖嵌著蒼藍寶石的項鏈，舉到了自己的身前，凝視著它並蹙了蹙眉頭向卡姆發問，“告訴我，這東西究竟該怎麼用？”
事實上，這枚項鏈便是少女此時沒有身穿盔甲的原因。
這條項鏈受贈于雇主索菲亞，據她所言，項鏈會變成一身全副武裝的高性能盔甲。
對此，謝菲利亞當然是半信半疑，因為她實在無從想象，這麼小巧的一枚首飾，究竟要如何變化，才能成為覆蓋全身的甲冑。
而就像是看準了時機一般，突然有一個聲音憑空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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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菲利亞怎麼都沒有想到，手中的這條項鏈，竟然會自顧自地開口說話，而且還是用如此嬌滴滴的歡快嗓音。這突如其來的恐怖狀況，嚇得謝菲利亞整條尾巴都豎直了起來，並炸開了毛。(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