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那頭突兀的出現在煙霧里,像海面底下的潛水艇升起來的潛望鏡,四面轉動查看。動作很機械,又很機警,不僅像潛望鏡,還像非洲大草原上的土撥鼠觀察敵人動向的動作。只不過這只土撥鼠怕是用零件拼成的,頭顱轉動的時候一格一格的轉,比鐘表的秒針還機械,甚甚不如潤滑良好的潛望鏡轉動時來得靈活,完全不具有生物活性的感覺。
“是試驗體。”王浩很肯定的道︰“出現在這里,又不穿生化防護服的,只能是試驗體。”
李曉心中一動,模糊的掠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正想反駁王浩時又見頭顱動了。
很快的,頭顱下連的身體也顯露到煙霧外,露出一個肥碩的胖男人的身體。他沒穿衣服,光裸著,一身肉白的像宰殺後洗淨的豬肉。就動作而言,他正以一種雙手撐地,兩腿跪在地上爬動的動作前行,整個肥碩的身體都顯出一種和肥碩的身體,或者這種跪爬動作不相稱的靈活。
他很快就爬近了鏡頭,眾人看清了他的臉。
陶然驚呼,嚴岩嘴角繃緊,李曉和王浩則臉上肌肉忍不住的扭曲抽搐。
像這樣的臉,他們兩人曾經看到過,就在新醫院的隔離區。
也是這樣整張臉蒼白沒有血色,大大小小的血管凸起呈黑色的根狀樣紋路浮現在臉上,像幅詭異的畫,畫的內容描述的是臉容慘白的日本歌伎。也是這樣一臉浮腫著像灌了太多的水進皮膚里,偏偏還布滿各種皺褶,每一道皺褶都像水晶包子一樣腫得半透明,輕踫一下就會爛掉一般。也是像這樣大張著嘴,嘴邊一片污垢,有嘔吐物,也有像膽汗或是胃酸一樣的東西到處流倘。那臉,每一處位置都在展現著一種可怕的病態!
像李曉的養母,或是那個被皮帶捆在床上叫做余濤的吃魚患者。
待看得仔細,又發現這張臉還有著更多的不同。
這張臉看上去像一個中年胖男人的,他的腦袋顯得這麼光,是因為頭發已經掉落得差不多了。不是正常的掉落,而是頭皮像腐爛了一般,大塊大塊的連著頭皮連著頭皮一起掉落。
好的地方能看到血肉模糊的頭皮創面,流倘著粉汁樣的粘液,像組織液,又像膿瘡,很惡心,也很可怕。壞的地方甚至能隱約看到頭骨,它已經失去了頭皮的保護,只流倘著粉汁樣的東西。
他的眼楮也與李曉的養母不同,更紅,更像是得了嚴重的結膜炎一樣顯出糜爛的痕跡。眼結膜上那些細小的毛細血管好像連成了一片,同時在向外滲血,因此看上去整雙眼楮都像是在流一種血淚。眼珠便滲泡在濃稠的血淚里,觸目驚心!
眼神則更是不同。李曉的養母眼神是散亂的,唯有清醒的那片刻才有焦點,顯得有理智的模樣。而這位,眼神一直都顯出有理智的樣子,雙瞳有明確的焦點,眼神看及哪里,目光的焦點就移動到哪里。只不過這種理智不是人的理性智慧,而是一種如同野獸般的理智,顯得狡黠、冷酷、殘忍,還貪婪,如同捕食中的饑餓的野獸,不停的在搜索感知範圍內的一切獵物,一但發現就會迅速撲上去獵殺。
還有他的脖頸和下巴,按理說像胖到他這個地步的人,下巴處會有肥厚的贅肉垂落下來。可他沒有,頸脖處和下巴,包括咀嚼肌位置的肌肉高度發達,讓人聯想到強壯的雄獅,可以輕易的通過肌肉帶動牙齒撕扯破自己的獵物。
此刻,這位肥胖和強壯矛盾的組合著的中年男人正用野性十足的血色眼光四處探索,靈活而無聲的跪爬著移動。
突地,他停了下來,像是若有所覺的看向鏡頭的方向。
四人便驚覺如同他看到了自己,下意識的屏息,像是這樣就能把自己藏起來。
那臉側過來的時候畫面著實的詭異,無論誰被那雙散發著野獸般捕獵意味的血樣雙瞳瞧著都禁不住生出一股冷意。獸性的理智竟比沒有理智可怕百倍不止!
監控設備的敏銳度實在很好,四人簡直能听到他嘴里和鼻里發出那種極度不正常的喘息聲和另一種更加古怪的 作響聲,像一個老舊破損的風箱,一邊在拼命的拉動鼓所,一邊又從各個漏洞急速的在漏氣,組成一種奇怪的聲調,讓人毛骨悚然。
盯了一會兒鏡頭,不知道是因為對鏡頭沒有食欲,還是覺得它沒有威脅。他矮□體,整個身體緩緩縮入煙霧里,飛快的爬走消失不見。
嚴岩下意識放開了一直被自己抓得死緊的桌角,強自鎮定的道︰“很好,事實證明催淚瓦斯對他們沒有用處。或者說他們可以無視它的剌激性。”
陶然試圖用挽起垂落的頭發這個動作來安定自己的驚恐,不過沒有成功。她三番五次的撩自己的頭發,終于把它們壓到耳朵後頭了,才用干澀的聲音道︰“他的頭都爛成那樣了還在到處爬,他到底是……活的……”吞了吞口水,更加不安的問︰“還是死的?”
“活的。”王浩很肯定的道︰“死人不用喘氣。並且從他急促的喘息上能判斷得出來他正處于一種高度新陳代謝的狀態下。這意味著他需要大量的熱量才能維持他這種狀態,也就是說,他需要大量的食物來提供熱量。他的脖頸和下巴的肌肉又說明他正處于某種變異狀態,我想這種變異能和高度的新陣代謝能聯系上。同時身體的糜爛又有可能是高強度新陳代謝的演變太過劇烈而無法承受的結果。”
看到這樣的東西還能理性的分析的,大約也只有王浩這樣的醫科人士才能辦得到。
王浩繼續道︰“我只能這樣想,試驗生產了讓人意料不到的變化。某種東西肯定破壞了,或是重組了人體的基因,他正在異變!“
嚴岩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好像李曉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轉頭去看李曉,發現李曉臉色刷白,眼瞳正不安的急劇閃爍,兩張嘴唇卻閉得如同蚌殼一樣抿得發白,顯出硬直的唇線來。
“李曉……”嚴岩喚了一聲,正待說話,第五段視頻開始了。
這段視頻一開始就很激烈,一群武裝戰斗人員正在開槍和蜂涌而來的試驗體戰斗。場景已經換了一個地方,人們全都擠在像是結構復雜的像是蜂巢一樣的試驗室集群里。整個場面已經完全失控,揚聲器里傳出的是雜亂而又密集的槍擊聲,夾雜著試驗體非人類一般的咆哮,場面亂得像一個小型的戰場。
四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段視頻,只感覺到了四個字︰驚心動魄!
武裝戰斗人員在開槍射擊,不過殺傷效果並不顯著。試驗體好像並沒有痛感,如果不是直接擊斃,或是有效的擊傷導致無法行動的部位,他們總是會重新沖上去,向另一邊發動攻擊。
在窄小的區域內近距離戰斗,槍支的威力大打折扣。再加之對方又是些不知疼痛的怪異試驗體,戰斗的結果就是節節敗退。
視頻進行到三分鐘左右時防守方的防線被徹底擊潰,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上去竟像有數百個之多的試驗體撲上去撲擊這些武裝人員。他們用來攻擊的方式很簡直,很直接,但很有效。一但撲到一個人,或是直接咬,或是用手撕,或是折斷他,就這麼簡單。
折斷的目的是為了方便咬,手撕的結果也是扯下人體身上的部份直接往嘴里送,至于咬,目的就更單純,就是為了吃到肉!
戰斗的旋律已經變了,槍響變得很零星,充斥在筆記本效果不佳的揚聲器里的聲音由槍擊聲變成了人類的慘嘶,高昂的呼救聲,還有試驗體隊伍中各種稀奇古怪的咆哮織到一起的聲響。
最可怕的是試驗體的行為,他們所有的舉動就只有一個真正的目的︰為了吃到人!
四人驚恐的看著畫面的正中央,有七個試驗體抓住了同一個人,五人在拉扯著他的手腳和頭各自撕向一方,多余的兩個一個在撕開那人的肚腹,另一個從他的後腰把手穿破皮膚插進他的後腰,抓住一截背椎骨在往外扯。
被抓住的人尖厲的嘶號,呼喊著自己的同伴來救自己,聲音像粉筆擦過黑板,是一種人耳無法忍受的淒厲。只是除了他,別人也自顧無 ,還沒被抓住的都在尋找奪命奔逃的出路。有子彈的還在射擊,有些人已經扔了槍,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整個過程大約不到四十秒,那人先被扯撕成兩塊,他的身體被可怕的拉長,被撕開的腹部成了斷裂點,肚皮像是橡皮一樣被扯伸、扯直、延展、變形,最終不堪強大的張力而被撕裂開,讓身體斷成兩截。從破裂開的斷面處,鮮血像噴泉一樣四處胡亂噴濺,內髒散落了一地。情形就像揮甩一個被雨水打濕的破麻袋,先是水滴四淺,隨後內部的東西才從破口里散落一地。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沒死,仍是在慘烈的狂叫著,不斷奮力掙扎著探頭去驚恐的查看自己被扯斷失去的下半身。
隨後他又被撕爛成五塊,再分成七塊,七名試驗體各自捧了一塊蹲在原地嚼食,模樣顯得饑餓到了極點,連從那人身上撕下來的衣服碎片也一起送進嘴里吞下。
其中有一名試驗體踩到了落到地上的肝髒被滑了一跌,他撿起地上的東西直接放進嘴里,繼續去抓地上的大腸。
而這個時候,化作七塊的那人終于不叫了,兩眼睜得大大的顯得很空洞。一股股的血從他嘴里噴出來,像噴不盡似的一直噴。那張已經失去生命力的臉顯得很年輕,頂多二十五、六的樣子。
同樣的情景,鏡頭里哪里都在發生,主旋律又變了,這一次的主題是︰咀嚼。
陶然的承受力已經崩潰,她想去按停,可身體不听使喚,僵硬著無法動彈,只能從嘴里發出破碎的聲音︰“哦……天哪……哦……”
王浩點煙的動作一直僵著沒變,兩眼瞪得巨大,眼瞳卻在眼眶里因恐懼和震驚收縮成了針尖。嚴岩則再一次一手抓緊了桌角,另一手本能的摸到懷里放槍的位置抓緊了它,兩只手背上的青筋皆高高的賁起!
李曉噗的一聲將嘴里的大蒜和著晚飯一起吐了出來,他最大的恐懼已經得到了證實,因為他在那些吃人的試驗體里看到了他一直擔心的東西︰那里不僅是只有光裸著,或是穿著破碎病號服的試驗體,他還看到了少量的穿著士兵裝扮、生化防護服、研究員的白大褂,甚至還有清潔打掃工的裝束的人。他們也混在人群里痛快的撕咬,吞食,像野獸一樣撲擊其它人,吞吃入腹。
這只證明一件事,它真的會傳染!雖然不了解它通過什麼方式,但它就是會傳染,結果是大家一起加入這個吞吃人肉大餐的行列!
整個視頻十分鐘不到,卻五段視頻中最是慘烈,最為驚恐的一段。從靜默到暴發,所有的驚懼在這一刻被全然引爆,炸得人失去了反應。鏡頭里展現的是修羅場,也是人類最深的夢魘——互食!
直到不知道哪個饕餮的食人者興奮到極致時發出非人類的瘋狂號叫,叫聲中,有一只斷臂打著旋飛過來砸中了鏡頭,先是濺出一鏡頭鮮艷的血,隨後失去信號由血變成雪。只是那血色還留在眼底形成殘影,看著那雪竟也染上了一層洗不淨的濃稠血色!
楊誠的目的達到了,他成功的駭到了所有觀看的人,包括神經最粗壯的嚴岩這個大頭兵,還有王浩這個見慣了血肉模糊場面的無良醫生。
或者說,只要看過這五段真實的視頻的人,沒有一個不會驚懼。
對,驚懼。
還很有可能發展成最大的恐懼。
因為,它會,傳染!
傳染的結果就是這樣變得似人非人以活物為食!(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