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凝神靜听著，王浩又續了根煙，道︰“樣本這種東西，本身易腐爛變質。即使再好的寄送手段，多多少少都會由于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與原來不同。要知道微生物的作風迅速非常快。通常來說，低溫是比較好的保存手法。”
兩人皆點頭，這是常識。
王浩道︰“我走了些門路，用最快的方式通過專線送抵，時間也了兩天。也就是說，它們昨天才送到對方手中。中間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超過四十八小時。你們或許感覺四十八小時沒有什麼，可對于微生物來說，四十八小時已經可以完成很多事。”
“本來我並不以為會那麼快接到電話，可昨天半夜，我一前一後接到了兩個人的電話！這證明一件事情，我和李曉猜對了，那魚不僅當真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大得一個生物方面的學者和一個cdc疾病控制方面的專家不得不連夜打電話給我！”
李曉和嚴岩悚然一驚，又听王浩道︰“電話誰打來的，想必你們能猜到，可你們猜不到的是兩人問的竟然是同一個問題︰魚的樣本是哪里來的？”
“由于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就聯線和他們聊，並介紹兩人互相認識，通過網絡組建了一個三個人的臨時會議。我上回說過，這兩位都身兼著科研人員的身份，當然能用上電子顯微鏡這個東西。起初兩人拿著魚的樣本時並不是很在意，因為我和他們的關系要好，才勉為其難的解剖魚樣本。”
“想信我，他們才是真正的專家，按我導師的說法，五分鐘以後他就感覺到了不對頭，當機立斷的決定連夜研究。而我那位cdc的朋友直到切片檢驗的時候才看出了不正常。”
“那里不正常？”嚴岩問道。
李曉看著王浩︰“是不是你猜想的被證實了？”
王浩臉色凝重的點頭︰“我沒猜錯，那魚確實攜帶著病毒。”
“是哪種病毒？”
王浩道︰“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我用試劑測試無反應，就已經證明很難搞。可那兩位雖然都用電子顯微鏡找到了病毒，最後仍然無法判斷是什麼病毒！”
“什麼？”李曉失聲道︰“無法判斷？”
“對，無法判斷。”王浩道︰“病毒確實千變萬化，但株菌群之間總有互相聯系的地方。可我寄出去的魚樣本身上的病毒就像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是全新的品種。與目前任何已知的病毒毫無聯系！也就是說，它是一種新型病毒，作用未知，危險程度未知，病理反應未知，易感群體未知，如何預防未知，感染後如何治療等等，完全未知！”
李曉吸了一口冷氣，不知道怎麼的外頭明明太陽毒辣，身體卻覺得小超市里的空調太強勁，總讓人身體發冷，像是陽光照不進來那般。
嚴岩明顯的神經粗壯，想了想，問道︰“這些我不太懂，只知道病毒這個東西很危險，一個控制不當就會引發大面積的疫情。那一江的死魚，這麼大的一件事，沒理由現在還平靜無波的沒引起各界的反應。這年頭記者就像狗，鼻子比狗還更靈，一但哪里有新聞，他們早就尋著氣味而至。除非……”
下間識眼瞳收縮，瞧見對面的王浩眼瞳也受驚一般的縮起，兩人對視著互相點了點頭，同聲道︰“消息壓制！”
嚴岩還補了一句︰“新聞靜默。”
王浩贊賞的看了嚴岩一眼，發現這個男人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粗枝大葉，在某種程度上他極度的敏銳。
李曉緊跟其後也想明白了，臉色禁不住有些發白。消息壓制即意味著政府已經知道了，參沒參與不敢保證，但這種強壓下的無聲就隱隱表明了一種態度︰他們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隨後才引發新聞靜默，讓所有人都閉嘴，把整個消息的散播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
他們是怕會引起社會輿論？還是會引發恐慌？又或者是把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還是整件死魚事件他們本身就參與其中？李曉只能胡亂的猜，各種念頭紛雜而來，沖擊著思緒。
王浩繼續道︰“還有更古怪的。是魚，也是後續的發展。”
兩人的注意力重新轉回來，听得王浩道︰“我剛才說超過四十八小時，對吧？”
兩人點頭。
“可我的導師，還有那位cdc的朋友，對魚進行尸檢的結果都得出一個結論︰那魚死了頂多不超過兩個小時！它的肌體仍然帶著生物活性，冰凍的處理手段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一但解凍以後它就重新恢復那種生物活性。也就是說，我和李曉在剖魚的時候看到的那種活動，他們也看到了。”
“接下來他們做的和我一樣，只不過沒有我那粗暴而已。他們不約而同的小心翼翼摘除魚腦，結果事實表明，那魚依然活著又死了，死了又活著，處于一種極特殊的存在狀態。而對于這種狀態，沒有誰遇到過，也沒有誰解釋得通。”
“我們三人通話的時候，我的導師做出一個大膽的假設，就是魚身上那種怪異的病毒殺死了魚，然後又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保留了魚的活性，整個行為更像是——寄生。在自然界里這種事情並不少見，比如有種魚，它就寄生在海參肚子里，從□那里出入。還有冬生夏草，由真菌寄生的典型例子，甚至是人肚皮里的蛔蟲……”
“停！”李曉听得身上更冷，隱隱又覺得很惡心，寄生這種行為本來就讓人打心底最深處排斥，便問︰“你的導師沒有想辦法去求證？”
王浩搖頭︰“你覺得可能嗎？他們都是真資格的敬業學者。那兩人一前一後，根本不必商量就依著本能干了同一件事，從魚身上采樣，然後進行培養，得到新的菌株之後用白鼠進行試驗。”臉皮僵硬著笑笑︰“或許你們覺得不可思議，白鼠和人類的差異那麼大，為什麼生物試驗時總是用它。我告訴你們吧，除了它繁殖快，成本低廉，藥物腹腔注射吸收反應快以外，其實最看重的是它的基因構成，它與人類的基因相似度高達98%。”
嚴岩不關心這個，只問︰“結果？”
“結果？結果是沒有結果。培養出來的病毒沒發生任何變化，注射到白鼠身上後雖然繼續存活，卻沒有對白鼠產生任何影響，甚至它們的濃度都沒有變過。”
李曉︰“不懂。”
王浩苦笑解釋︰“對于生物來說，從病毒入侵到生病，再到或治好或死亡的過程，就是一場入侵和保衛領土的戰斗，身體是戰場，病毒侵略軍，自身的免疫能力和藥物則是保衛軍。兩邊相搏，最後的結果只有兩種，要麼病毒被免疫系統和傷物殺死驅除，要麼就是病毒獲勝，在生長繁殖的過程中殺死宿主。可是這一次注射到白鼠身上這種新病毒帶來了一種新的存在方式，它與宿主同存。”
李曉遲疑了一下︰“不是有潛伏期一說的麼？”
“對。但是潛伏期是一個緩慢的病毒入侵的發展繁殖期。如果硬要構建發展曲線，它呈現一個緩和的曲線上升趨勢，直到條件充足，然後暴發！而不像這種病毒，進入白鼠身上後就完全蟄伏下來，沒了動靜。死亡一個病菌就繁殖出一個新的，維持總數不變的情況。你們說這讓我聯想到什麼？”
兩人都皆是搖頭，在這方面三人里唯有王浩才是權威人士。
王浩緊盯著啤酒瓶子，看液體里面的氣泡生成，浮到水面上炸開，完成整個無中生有的過程。或者說它本來就潛伏在那里，直到條件合適了才重新出來，一個個的都冒出來，然後炸裂，形成對液體表面的破壞。看了許久，王浩才用耳語一般的聲音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句話出自《咸陽城東樓》，作者是唐代的許渾。曾經網上有許多人拿這一句詩來對對子玩，有句很趣的就是小樓一夜听春雨，卻是出自《臨安春雨初霽》，作者是南宋的陸游。兩個風牛馬不相及的東西湊到一起是個有趣的詩文大亂斗，直接引發了李曉的沉思。
山雨欲來風滿樓，那是疾風暴雨來臨之前的預兆。而小樓一夜听春雨，帶出的則是一股子居安的小巷悠然的綿綿春雨如愁人的情思。听了王浩的話，那雨真要到來，可會是春雨綿綿？只怕是撲天蓋地的狂風巨浪，挾帶著萬均之力將拍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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