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宮妃策

第一百六十五章花開堪折

類別︰恐怖靈異 作者︰離亭晚 本章︰第一百六十五章花開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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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淳黑眸沉沉,似笑非笑地看了念雲一眼,放開了握著她的手,道︰“如此,朕是要感謝貴妃的賢良淑德了?”

    念雲以袖掩口,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方才垂了眸子︰“陛下不必客氣。 ”

    李淳冷哼了一聲,忽然將她手邊的酒壺搶過去,也不用杯,一仰脖,把那大半壺盡數灌進了喉嚨,而後紅著眼,看向那大殿中央的女子。

    女子已經舞畢,正淺笑盈盈地微微躬身致謝,胸前那一抹霞色半掩半露,正對著他,春光無限。

    他站起身來,鼓掌大聲叫好,眾人這才醒悟過來,一時間掌聲雷動。

    酒意上涌,他伸手去扶頭,念雲立即起身扶住他,一面含著雍容的笑意向大殿里的女子道︰“陛下不勝酒力,杜秋,你扶陛下去暖閣里歇息。”

    杜秋上前盈盈福了一禮︰“是,娘娘。”

    杜秋從她手中接過“不勝酒力”的陛下時,李淳緩緩扭頭,用力地看了一眼念雲,帶著一種“你可滿意了”的神情,然後,袍角掠過她的眼前,便再也沒有回頭。

    這個女人,非要如此倔強麼,用這樣決絕的方式,當著群臣的面扼殺自己的一點真心,給自己鍛造一頂母儀天下的桂冠?

    他低垂著頭,一步一步遠離她,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背後那個鳳冠霞帔的女子溫柔的笑意底下,是深重的嘆息。

    他的心似被一只小手狠狠地捏緊了,痛得幾欲窒息。

    他清楚地知道,這一次,倘若他真的順了她的意,接受了她饋贈的美人,那麼這一世,她必將牢牢地把一顆柔軟的真心鎖閉,他就再也無法走進去。

    與她相比,身旁帶著款款柔情攙著他的女子,再美若天仙,再才華橫溢,于他而言都沒有意義。

    可她設下這樣的一個局,也許,局中之人不止他一個。

    他願意為她織完剩下的部分。

    杜秋將他扶入暖閣,讓他靠在暖閣的榻上。暖閣里點著半支紅燭,燭光輕輕跳躍著,在她和他的臉上投下一點朦朧的光暈。

    她立在他面前,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打量這個俾睨天下的偉岸男子。

    他半閉著眼楮,銳利的濃眉斜飛入鬢,濃密的睫羽,眼下臥蠶隆起,便是閉著眼楮,也總似在笑。倘若她還是數年前那個未曾經歷過人情世故的小姑娘,也許她會毫不猶豫地做他的女人,哪怕一宵歡情之後便要去死。

    他有著天生能魅惑女子的資本,偏生卻是這天下最強大也最可怕的人。

    他的一只手垂在榻邊,另一只手還搭在她的胳膊上。她此時騰出了一條胳膊,想要去撫摸他的眉眼,卻終究還是停在了空中。

    這個天下至尊的男子就在她眼前,倘若今日她誘他成就了床笫之歡,她便有機會擺脫奴婢的身份,飛上枝頭。

    無論是身份地位的改變,還是眼前這男子本身,對她來說,都是個極大的誘惑。

    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前,幾度猶豫到底要不要拉開那系得並不十分緊實的衣帶。

    他似對她艱難的心理斗爭毫無察覺,眼皮始終也未抬一抬。卻是握著她的手,薄唇輕顫,輕輕吐出一個名字來。

    “念雲……”

    這兩個字,她在回來的路上曾經許多次從郭駙馬口中听見,她知道這是貴妃娘娘的閨名。

    而這簡單的兩字之間,帶著深重的嘆息,帶著熾熱的愛戀,帶著痛楚與無奈。即使他喝醉,他手里握著的是她的手,可他一切的情緒皆是為了那個名字的主人。

    她方才在大殿里一舞傾城,卻終究沒能入他的眼。

    杜秋忽如醍醐灌頂,放在自己胸前的手連忙拿開了,她被自己方才的貪念嚇得背後直冒白毛汗。

    她怎的這般糊涂?這些日子以來陛下對娘娘的心思,她都看在眼里,他是這大唐的帝王,他們已經相攜相伴了十余年。

    她方才,險些做出了讓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她怎能如此痴心妄想,陛下和貴妃之間,根本再放不下一個杜秋啊!

    即使今日她乘了陛下之危,趁醉爬了陛下的龍床,可陛下心里頭的那個人不是她,貴妃想捏死她,就如捏死一只螞蟻一般容易。

    貴妃若對陛下都失了望,她的心冷硬起來,以她的權勢地位,陛下根本不會為一個小小的杜秋而怪罪于她!

    她輕嘆一聲,帶著點劫後余生的慶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腕從陛下手里拿出來,在陛下身後墊了一個軟枕,使他躺得更舒服一點,隨即退後三步,輕聲問道︰“陛下可要喝茶?”

    李淳仍舊半閉著眼,沒有應。

    杜秋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陛下若是無事,杜秋……就先出去了。”

    李淳的雙目倏然睜開,眼中醉意全無,銳利的眸子掃向杜秋,沉聲道︰“杜秋,你費盡心思引朕注意,難道不想侍寢麼?”

    這清冷的聲音讓杜秋渾身狠狠地打了個冷顫,只覺得冷汗入蟲蟻一般爬過,順著背脊涔涔而下。

    好險,倘若她方才真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哪有什麼一夜**、花開堪折,恐怕……恐怕此時便已經身首異處了!

    杜秋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跪倒在地︰“杜秋不敢。杜秋身為奴婢,便應該遵守奴婢的本分。陛下待娘娘情深意重,杜秋不過是奉命獻丑博陛下和娘娘一笑罷了。”

    李淳忽然涼薄地笑了︰“哦,是麼?若今日朕非要你侍寢不可呢?”

    杜秋抬起頭來,迎上了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杜秋不敢欺瞞陛下,陛下為娘娘所做的一切,杜秋都看在眼里。倘若今日陛下仍舊回蓬萊殿,娘娘的心結或可真正打開。陛下若是一意孤行,圖一時**之歡,豈非陷杜秋于不義?杜秋不敢抗旨,惟有以死向娘娘謝罪!”

    說著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杜秋求陛下憐憫娘娘的一片痴心!”

    李淳眼中的冷意漸漸褪去,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站住︰“一片痴心?何以見得,朕向來只見她不斷把朕往別的女人懷里推!”

    杜秋仍舊跪伏在地上不敢動,“陛下,杜秋是女子,知道這世間的女子,無一不希望能得夫君完整的愛。可陛下不僅僅是娘娘的夫,更是這大唐的君。娘娘推開陛下,又何嘗是因為娘娘不愛重陛下,只是因為相對于陛下一人心心相印的妻,大唐更需要一個賢德的貴妃啊!”

    李淳伸手去扶她︰“杜秋,你起來說話。”

    杜秋站起來,繼續道︰“恕杜秋直言,陛下同娘娘是少年夫妻,相互戀慕至深。或許曾經有過一些誤會,若不能好好解開心結,或許要抱憾終身!”

    李淳有些迷茫,“朕做了那麼多,可總覺得念雲的心冷若冰霜,朕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有時候,朕都想要放棄了。杜秋,你說的是真的,念雲心里真的還有朕?”

    杜秋認真地點頭︰“陛下,娘娘亦同樣為陛下付出良多。”

    李淳長嘆一聲︰“杜秋,謝謝你。”

    陛下和杜秋的身影消失在偏殿之後,念雲臉上面具一般的溫柔笑意頓時垮了下來。大殿里的歌舞索然無味,她飲盡杯中殘酒,便借故離了席,回了蓬萊殿。

    冬夜的朔風陣陣,如利刃一般劃過她的臉,她的脖頸。她沒有戴兜帽,任由北風肆虐,凍結她的闌珊心緒。

    寒冬臘月,風刀霜劍,冷不過她此刻的心,痛不過她此刻的心。

    她的陛下,到底還是離她而去了。枉她先前還抱有一點僥幸,以為陛下這段時日待她不薄,也的確不曾再召別人侍寢,可到底,還是禁不住這一點點的試探。

    十余年的時光,埋葬了她和他的愛戀,也將那些風雨同舟的日子一點一點撕成碎片,慢慢飄散在朔風之中。

    從此之後,她的生命中就只剩下這一座冰冷寂寥的蓬萊殿了啊,她將日日披著沉重的華服,戴著華美的面具游走于大明宮之中,成為一具沒有心的石像!

    她的陛下,從此不再是她的夫,只是她的君,她將以和他所有臣民一樣的面孔,在他面前高呼萬歲。

    茴香知道她不耐煩穿戴禮服,進來要替她把沉重的頭飾和織著金絲的華服換下,她卻搖了搖頭,打發茴香出去︰“留著罷,不急。”

    從此之後,她將日日都頂著這沉重的軀殼,惟有如此,方能讓她感覺到這具身體還活著。

    借著幽暗的燭光,她對著鏡子細細打量鏡中的容顏。

    鏡中的女子畫著濃妝,青黛描眉,額上貼著花鈿,臉上覆著厚厚的粉,唇上涂著艷麗的大紅胭脂,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長安的十余年,將她變成了另一個人。珠光寶氣,滿頭珠翠,晃得鏡中如繁星點點。

    這是今日的她啊,不是那素羅裙,一支簡單的發簪,素面朝天的小女孩了!

    她逃不掉,這是她的宿命。可她的心,似刀割一般的痛楚。

    她的手指緩緩覆上自己的臉孔,隔著厚厚的脂粉,感覺觸不到自己的肌膚。

    她忽然以雙手掩面,對著鏡子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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