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微不是什麼不經事的主兒,就算是暫時被我的話震住,倒也很快反應過來,嘴角漫上一絲諷笑︰“好啊,你很好,陸行洲也很好。听說你們兩個現在又在一起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聲恭喜。”
我能信她這句恭喜才怪,忍下譏諷回去的沖動,我輕吸一口氣,決定不跟她繼續說下去了。
陸行洲已經回去了,要是發現我沒在家里,怕是會著急。
“今天你找我過來,無非是想我看一場戲,既然戲已經唱完了,我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不,你想錯了,我會找你,是真的有事要跟你商量。”林語微這個時候突然斂了斂神色,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底浮上層陰翳,卻想不出她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悲傷和無奈。
我直覺應該立刻起身就走,可耐不住那點兒好奇,還是頓了頓,想听她說完。
“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曾經我們是姑嫂,是情敵,可我真的怎麼也沒想到,到頭來,真正把我們牽扯在一起的竟然是血緣,我們竟然……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盡是嘲諷,有對我的,估計還有對其他人的。
而讓她譏諷的這些,何嘗不是我的難堪所在。
不過到底是最先得知真相的,我已經有了足夠的緩沖時間,所以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安然接受了。
人的出生和死亡從來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選項,我們誰都沒得選擇。
“爸爸……我們的爸爸,他現在的身體很不好,你有時間的話,能去看看他嗎?”林語微的話音剛落,眼淚便跟著流了下來。
我自認為見識過的人和事算是足夠多,可這回卻愈發覺得看不透了。
人心這種東西,許是窮盡一生都沒辦法準確定義的存在。
就像,有人剛才還是滿臉嘲諷滿眼譏誚,現在又是這般梨花帶雨似悲似痛。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突然有了那麼點兒疑惑。
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可以抽身離開,只是出于說不清的心思,我沒走,卻是說了句︰“不要把任何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也不要用所謂的血緣倫理來要求別人。我從來不認為林遠國是我的父親,他也從沒把我當作女兒。就算像你說的,他身體不好,那該守在床前的應該是你和哥哥們。有付出才有回報,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
林語微听完之後怔愣住,落下的那滴淚也停在臉頰上,讓她漂亮的臉蛋顯得有點好笑。
我不想笑,也再沒耐心坐下去,冷淡著臉起身要走。
跟林語微說話實在算不上什麼愉快的事,不知道剛才陸行洲面對她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何希涼,你要是不去,我爸爸他……他會死的!”
……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十點了,進到電梯之後我才拿出手機,卻發現沒電關了機,怪不得剛才一直沒響過。
來到家門前,還沒等我摁完密碼,門就已經從里面被人打開。
陸行洲穿著齊整的西裝,一臉冷色的看著我。
我也莫名有些心虛。
“那個……我去見了個朋友,手機也剛好沒電了,你在家等急了吧,哈哈。”我想稍稍調節一下氣氛,卻發現好像越描越黑。
陸行洲很快將我扯了進去,不似之前那般溫柔,甚至還有幾分狠絕的意味。
我被抵在門後,趁著這混亂的當口,我還在想著要不要哄哄他。
陸行洲大概是真的急了,他黑著臉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而後低頭吻了下來,力道大的幾乎是撕咬。
我疼的眼眶都酸了,只是察覺到他身形在輕顫著,我舍不得推開他,只任著他發泄。
這一過程實在緩慢,又實在磨人。
等到他最終退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嘴唇都沒了知覺,胸口也在泛疼。
“你,你……”我張口想說些什麼,卻結巴了好一陣兒。
陸行洲用手指輕輕碾過我的嘴,又向上撫了撫我的眼楮。
他的眉頭輕皺,眼底幽黑。
像是患得患失,又像是害怕。
但他可是陸行洲啊,他有什麼可怕的,又有什麼可擔心失去的。
我平復了下呼吸,也學著他的樣子,去摸他的臉,他的眼楮。
“干嘛這個樣子啊,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會一直陪著你的。”
陸行洲喉結動了動,我以為他也會說些什麼,可直到臨睡前,他半句話也沒對我講過。
房間內靜寂漆黑一片,唯一能感覺到溫熱和氣息的地方只有身邊人的懷抱。
我窩在陸行洲的懷里,貼著他的脖頸,听著他的心跳。
這一晚我們兩個大概都很累,可誰都沒有睡著。
過了好久,我伸出手點了點他的胸口,開口問他︰“你今天去見誰了?”
這次陸行洲倒是終于出聲了︰“林語微。”
我︰“……”
切,這麼誠實干什麼,我還想著“興師問罪”呢。
不過想是這麼想,听到他的答案,我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勾了勾,語氣倒還是別扭的︰“是嗎,你去見她說什麼了?”
“……沒什麼。”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像是不想提及這個話題。
我在心底里輕嘆一聲,也沒再追問。
因為我已經從林語微那里知道了答案。
……
“你要是不去,我爸爸會死的!”
林語微喊的那一句,到底還是讓我停住了腳步,倒不是我多擔心林遠國的安危,我只是好奇多一些,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爸爸他得了重病,需要換腎。我跟大哥二哥的血型都不匹配,何希涼,你也是爸爸的女兒,你不能見死不救!”
听完這一句,我當即差點笑出來。
她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去跟林遠國配型吧。
她爸爸現在需要一顆健康的腎髒,所以就想起我這個便宜女兒來了?
這又是什麼道理。
我吸了口氣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這個理直氣壯的女人,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微微笑了一下,看著她緩緩說道︰“我不會去看他,他是死是活對我來說沒什麼重要的。還有,別一口一個爸爸的女兒,我跟你們林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何希涼!”林語微忽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拋去了方才的悲傷急切,只剩下氣惱和憤恨。
周圍的人听到動靜都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以前我是挺不習慣成為眾人焦點的,更別說還是因為爭吵這樣的緣由。
不過到現在我是真不在乎了,俗稱破罐子破摔,一點兒都沒覺得尷尬。
林語微卻像是還顧及顏面,也許是擔心她的臉被旁人認出來,她一邊撇開頭,一邊壓低嗓音說了句︰“你這麼狠毒,連親生父親都不肯救,陸行洲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聞言搖搖頭,又點點頭︰“以前大概不知道,但如果你要告訴他,我也無所謂。”
“你!”林語微倏爾又看向我,這回是半分的善意也無,要不是在公共場合,我毫不懷疑她會徑直上來打我。
只是我還真不怕她,她要是真的敢動手,我絕對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就像她說的,我是個挺狠毒的女人,配得上睚眥必報這樣的形容。
……
不過我這個“狠毒”的女人,現在安然地趴在陸行洲的懷里,正閉著眼楮打著呵欠。
困意說來就來,我的眼皮沉得都抬不起來了。
“想睡了?”陸行洲又親了我一下,也抱得我更緊了些。
我用下巴蹭蹭他的胸膛︰“是有點兒困了,但如果你想做點讓我不那麼困的事,我也不介意。”
陸行洲的呼吸一下子重了些。
我在心里嘻嘻哈哈了一陣子,覺得逗他也是件挺好玩兒的事。
當然了我也沒說謊話,他要是真想做,我真的不會拒絕,還會好好配合他。
只是陸行洲始終沒動,哪怕他的身體又熱又緊繃,他也沒翻身將我壓在身下。
他僅僅貼在我的耳邊,聲音像是從喉底喑啞傳來︰“以後出門一定要告訴我,別再像今天這樣,讓我找不到你。”
我一字一句听進耳里,同時心髒也覺得悶悶的,漲漲的。
還沒等我說話,他已經自顧自接著說道︰“這個周五是個好日子,我們去復婚登記。我等這一天,真的太久了。”
復婚?
這兩個字讓我的心亂了兩拍,我想去看看此時陸行洲的表情,不過環境實在太暗,最終作罷。
我將臉貼在他的胸口,感覺他的心跳似乎也快了些許。
我咬著嘴唇兀自掙扎著,陸行洲也不催我,靜靜等著我的回答。
靜默了好一會兒,我猛的閉上眼楮,發狠似的說道︰“這就算求婚了?陸老板你也太坑了吧你!我不管,我想要個浪漫又盛大的求婚儀式,你要是做不到的話,我、我就不要你了!”
我說完之後空氣一下子更靜了,好半天,被我枕著的男人才低低地笑了出來,像是縱容,又有寵溺︰“好,我會準備,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希涼,從今往後,只要是我有的,都是你的。”
我仍舊閉著眼楮,使勁地點了點頭。
眼里的那點兒淚意,在真正成形之前,已經被我生生逼了回去。
對不起行洲,我沒辦法答應跟你復婚,又舍不得說出拒絕的話,于是只能想出這麼個折中的法子。
你的求婚儀式……就算我沒辦法答應,也一定會期待著,珍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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