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杜姨娘的名字，姜二爺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至極。
納杜月秋為妾，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卻不得不承認他自己也錯在其中。當初因著此事，造成了這些年來他和方氏之間最大的矛盾。
而如今，竟然又因著這個女人，再一次險些毀掉他的家庭。
“來人，去家廟里把杜氏那個賤婦給我綁過來！我今日倒是要好好問問，是誰給她的膽子，竟敢毒害主母！”姜二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吩咐下去。
姜鸞並未站在他的身側，卻仍能听見姜二爺的指骨因為用力而發出的咯吱聲。
父親一向注重言行，即便杜姨娘是他的妾室，即便為他所不喜，他也從未用過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一個女人。
可想而知，今日他有多麼憤怒。
“二爺，二爺你息息怒。”杜老太太也是被姜二爺這番動作給驚到了，她雖然把杜月秋給供了出來，但只是想拿她替親身兒女頂罪。
若真是面對面的對峙，她不一定能狠得下這個心。
“怎麼，老太太現在舍不得了？”姜二爺目光從不停懇求他的杜老太太身上移開，眸色漸漸發冷。他並不傻，今日之事，杜月秋一個人沒那麼大的本事。
杜老太太嘴唇蠕動了一下，不敢說話，生怕說一句，就把姜二爺的怒火引到自己那對好兒女身上去。
姜二爺卻不隨她意，“來人，去告訴姜三爺，一刻鐘內再不來，就永遠別回姜家了。”
“二爺！”杜老太太哀嚎一聲，知道姜二爺今日是下定決心好好清算了。
“對了，還有姜霽蘭，若是不回，就當沒有這個娘家，盡管去當她的定國公夫人吧。”姜二爺拂袖冷哼一聲。
先前對于妻子與女兒的所有自責，現在全部轉為了熊熊怒火，然而將要承襲這些怒火的人，卻全然不知。
不過……
姜鸞微微垂眸，火候還是不夠。
雖然這樣算計自己的親生父親並不好，可比起這個，她只圖母親和鳴哥兒日後能過得舒心。
“姑娘！”綠棠看見姜鸞身子歪了歪，連忙上前一步扶著她。
“阿鸞？”姜二爺瞬間收斂了怒意，“你怎麼出來了，燙傷嚴不嚴重？”
“沒事。”姜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旁的姜鶯一眼，微微一縮，笑得有些勉強，“只是衣服踫到了傷口，有些疼。”
姜二爺察覺到了姜鸞害怕的情緒，頓時狠狠瞪了姜鶯一眼，這才寬慰姜鸞，“別擔心，明日一早為父就去太醫院替你求藥，一定不會留疤的。”
太醫院哪有那般好進的，怕是又要動用到大姐姐的關系，麻煩太子殿下了。
姜鸞想到這層微微嘆氣，但到此刻卻也只能勸慰著父親，說自己並無大礙。
姜鶯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著“真是父慈女孝呢……”
姜二爺听到這話，臉色當即就黑了，若不是杜老太太拼命攔著，怕是當場就要教訓一頓這個不懂事的庶女。
“爹爹，爹爹您別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姜鸞一邊小心翼翼的避開身上的傷處，一邊焦急的勸著姜二爺。
杜老太太則是恨鐵不成鋼，拐杖舉起幾次，卻又舍不得真落到姜鶯身上去，只不停的唉聲嘆氣︰“你啊你，怎麼就這麼不會看人臉色！”
外房的丫鬟急急地進來通報，“三爺回來了！”
姜二爺氣息沉了沉，聲音卻還是忍不住帶了怒意，“讓他進來。”
都說長兄為父，姜大爺常年在外帶兵，家里基本就靠他這個二爺撐著。姜三爺從小就不懂事，可以說是三天一訓斥，五天一小打，早就習慣了。
可今日一進府，這氣氛就冷得他心底上下忐忑起來。
“二哥……”姜三爺試圖像往日那樣，無論大錯小錯，拿著親兄弟這層關系含混過去。
哪想他今日一開口，姜二爺的手就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砰—”的一聲巨響，所有人都是一驚。
姜二爺的情緒反倒因此平息了下來，他掃了姜三爺一眼，淡淡的開口︰“三弟，有件事兒我想了挺久，既然你容不下兄嫂，今日我們便分家吧。與其在一起家宅不寧，不如你帶著老太太單過，從此做什麼都與長房二房無關。”
“二哥！”
“二爺！”
姜三爺和杜老太太具是大駭，他們怎麼也沒想著姜二爺竟會生出分家的念頭。
姜二爺垂眸，並不去看杜老太太，“您別怪兒子不孝，三弟犯下這些錯，少說也離不開您這些年的助紂為虐。”
杜老太太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像是老了十幾歲，頹然的癱坐了下去。她抬頭看著姜鸞，又看看姜鶯，突然覺著，從十五年前的那場換子計劃開始，所有的一切都錯了。
若沒有那麼一場，姜鶯現在的身份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定國公府嫡女，不用擔心婚事，更不會因著養在杜姨娘身邊，而被教成這般上不得台面的性子。
若沒有那麼一場，就算姜霽蘭地位不穩，可她是明媒正娶的繼室，只要有機會再懷上一胎，還是有翻盤的機會。
何至于這些年為著這個把柄，偏幫杜月秋那麼多次。
杜老太太嘆了口氣，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沒有了重來的機會。
這些年來，仗著對姜二爺幼時那幾年的養育之恩，她多少次扯下老臉，只為給杜姨娘姜三爺求情。
如今，姜二爺半分不留情面，怕是因著最後的那幾分情義，也都在這些年里被耗光了吧。
“還有杜氏，我寫一份放妾書，你們一起帶走，否則，她犯下的事兒，應該夠在衙門里關一輩子了。”
提到杜姨娘，姜鸞的眉頭狠狠一皺。
她想起了緋蓮的死。
“至于姜鶯……”姜二爺聲音頓了頓，他心下知道，這個女兒，是該狠狠收拾一番，但終究狠不下心來，只別過頭，落下一句，“讓她住到家廟里去。”
這是沒有出來的日子了。
姜鶯剛準備出口反駁，卻被杜老太太狠狠拉住，她不甘的瞪了姜鸞這個罪魁禍首一眼，卻見姜鸞毫不在意的沖她一笑，然後上前一步。
“爹爹。”姜鸞輕聲喊道。
先前別說是三叔和老太太，就連她，也被父親這分家的念頭嚇了一跳，如今想來倒是正好，將三叔分家出去，日後便是齊家小妾那事兒再次暴露，也和姜家無關了。
自己已經提醒過他，仁至義盡了。
至于姜鶯……姜鸞垂了垂眸，心思轉過，開口勸道︰“二姐姐年華正好，爹爹，您真舍得她去家廟里禮佛念經，當一輩子的姑子？”
姜二爺沉默不語。
姜鶯倒是意外，姜鸞竟然會替她說話？不，肯定不安好心。
“我看不如這樣，將二姐姐過繼給三叔吧。”姜鸞語氣柔和，仿佛在說一件平淡無奇的事情。
“阿鸞你……”姜二爺驀地抬頭，看向姜鸞，直與她的視線對上。
卻見姜鸞神色之間一片坦蕩。
“父親不舍了對嗎？”姜鸞笑了笑，“既然不舍，又何必將二姐姐送出去呢。”
姜二爺神色微動，似乎有些猶豫。
姜鶯本沒想過過繼的事兒，可這時候听姜鸞隨口一提，她突然想到，如果真這個樣子分家了，自己過繼給三叔，三叔膝下無子無女，自己身份反倒上去一層了。
這樣的話，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嫁進定國公府了。
只要能夠嫁進定國公府，有姜霽蘭這個親生母親在背後撐腰，她呼風喚雨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了嗎？
她眼里閃過一絲光亮，急切的道︰“祖母，三叔，你們就答應分家吧！我跟你們過！”
姜二爺听到姜鶯如此說話，氣得胸口生悶，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他並不知道姜鶯的真實身份，只知道自己養個女兒十五年，竟然對父親與家族一點留念之情都沒有。
“姜鶯！”杜老太太好說也養了姜鶯那麼多年，一看她那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姜鸞那丫頭哪是在替姜鶯說話呀，分明是挖好了坑，就等著姜鶯跳下去呢。
“好，好，分家，現在就分。”姜二爺這番是真的氣急了，“來人，去請族里的長輩們過來見證，三弟沒有官職在身，老爺子當年留下來的家產一分為四，老太太和三弟各領一份，就此分了。”
“十里外的那個莊子算我給老太太養老的，你們今日便收拾東西搬過去吧。”
姜鸞垂了垂眸，今日之事，父親終究還是心軟，做不到絕。
姜霽蘭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姜二爺也抽不出身再去追究。只是姜三爺和杜老太太畢竟理虧，再多的口舌，也沒能改變姜二爺這次分家的決定。
族里的幾個長輩陸續趕了過來，寫了文書，蓋了手印，做了見證。
姜家三房，連帶著姜鶯和杜姨娘，就此分了出去。
一切事畢，姜二爺看著空蕩了不少的姜家庭院，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阿鸞啊，此番一分家，我和你三叔姑母差不多成了仇人，你這婚事，還要繼續下去嗎？”
姜鸞微微一怔，復又一笑，“沒關系，這定國公府，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入。”
離不開，那便將它攪得天翻地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