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畢竟不是定國公府,未曾為著晏承淮而建方便他通行的道路。
冬硯並不是個多話的,一直默不作聲的推著輪椅走在最前面。可現下他還是忍不住抱怨了起來,“主子,姜家這路可真難走。”尤其是這道鵝卵石路,真恨不得要把它拆了重鋪才好。
“冬硯。”晏承淮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冬硯不要多言。
姜家的路確實難走,遇到鵝卵石路,整個人都被輪椅顛得難受。可他卻不願在姜鸞面前表現出來任何對姜家的不喜。
這麼想著,晏承淮便側頭向身後看去,結果正對上姜鸞悄悄抬眼看他的目光。
姜鸞本來默默在世子身後跟著,順帶偷看世子的背影。哪想正被世子逮個正著,眼神一閃,便慌亂的看向旁處去了。
晏承淮見狀,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自己〞qing ren〞眼里出西施的緣故,阿鸞這丫頭,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
听濤院不是很大,晏承淮和姜鸞很快的便到了杜姨娘的門前。
杜姨娘房里沒人,可她的房間卻有道台階,此刻正堵在晏承淮的面前,攔著了他的去路。輪椅過不去,冬硯便將世子扶起,然後試圖一手去拎輪椅,一手則仍舊扶著自己的主子。
姜鸞心里咯 一下,果不其然見著冬硯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下手。她心里砰砰直跳,卻還是故作鎮定的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了晏承淮的手臂。
冬硯的臉色微微好轉,卻不曾往里細想。只覺著世子有人攙扶,他便能全心全力的將輪椅送進緋蓮的屋子里去了。
晏承淮幼年時傷著了右腿,此刻重力全用在左腳上,人也免不了向左.傾斜了幾分。略一低頭,便能看到一道白皙的脖頸,聞到烏發間清淺的幽香。
呼吸不禁滯了幾分。
而姜鸞卻絲毫不曾察覺,她只顧著小心翼翼的將雙手搭在晏承淮的左臂上,仔細的扶著他。
手下的衣料摸上去觸感柔順,微帶了一絲涼意。上面的紋曾經在定國公府見過,姜鸞細細的摩挲著,她知道,這是蘭姨娘替世子做的。
真好,即便自己不在,還有阿沁和蘭姨娘去關心他。
姜鸞悄悄抬頭看了世子一眼,眼眶忍不住微酸起來,她曾經在夢里想象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而今就這樣成為了現實。她站著世子的身側,能夠清晰的听到他的清淺呼吸,心髒也隨著他呼吸的頻率跳動。
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下去。
可也就是希望罷了。
“好了。”冬硯搬好了輪椅,拍了拍手,便將晏承淮從姜鸞的手中接了過去。
冬硯現在還不夠強壯,等再過些年,他便能夠整個的抱起世子和輪椅。
想到這里,姜鸞的睫毛微微不禁顫了顫,喉嚨里也泛起酸來。她知道,自己觸踫的這人,前世的時候為了方便冬硯,總是不肯多食,刻意將自己養得清瘦。
她每每看見,都萬般心疼。可卻因著身份,連一份關心,都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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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姨娘的房里,打掃得很干淨。
甚至有些干淨得異常。
案上散著幾沓抄寫經書的紙張,用鎮石壓著。晏承淮拿起來翻了翻,發現上面的幾張字跡清秀,與最底下的潦草散漫不同,正是緋蓮幫著杜姨娘抄的。
晏承淮嘆了口氣,將紙張重新壓好,推著輪椅四處轉了轉。
他與阿鸞不同,阿鸞只覺得事情和杜姨娘有關,可他卻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姜霽蘭今日也曾經來听濤院里找過杜姨娘,說不準緋蓮就是因著這個才沒了性命。
幾乎不留破綻,這才是姜霽蘭的作風。
晏承淮眸色沉了沉,就好像當年自己被綁架的那場“意外”,如若不是自己一直記著那幾個綁匪的聲音,怕是一輩子都尋不到那背後的真凶。
“這是什麼?”姜鸞的聲音將晏承淮的思緒喚了回來。
他低了低頭,順著姜鸞的目光瞧去,便見著地上鋪著一層毛毯,而桌上則整齊的擺著幾只白釉茶盞。
毛毯上有一處顏色偏深,大概是茶盞打翻,將茶湯潑灑在地毯上的緣故。
可那邊微微拱起的部分又是什麼?晏承淮眉心微蹙,他從瓶里抽了一枝插木條,用它去輕輕觸了觸地面,又敲了敲,確實感覺到柔軟的地毯下有一塊硬物。
“冬硯,幫我把地毯下面的東西拿出來。”
冬硯蹲了下去,照著晏承淮點的方向摸了摸,果真有什麼東西。他撥開兩塊地毯間的縫隙,仔細的摸了摸,終是掏出了一枚碧色耳環,遞到了晏承淮的手里去。
“這是……”姜鸞驚呼一聲,上前一步。
這枚耳環質地略差,成色不佳,這樣的地攤貨,只有府中的小丫鬟們才用得上,斷不可能是杜姨娘的。
姜鸞仔細回想了一下先前看到的緋蓮的尸體,她記得緋蓮的耳垂有些紅腫,上面也有耳洞,可是卻空空無物。
“緋蓮的?”晏承淮雖然不懂首飾,卻還是猜到了這個答案。
姜鸞點了點頭,打了耳光動了手,耳環還被甩到地毯的下面,看來杜姨娘和緋蓮起的爭執並不小,而且地點確實是在這房里了。
只是……姜鸞蹙了蹙眉,眼下這房里如此整齊,根本看不出任何爭執的痕跡。
“是欲蓋彌彰。”晏承淮看出姜鸞的疑惑,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有節奏的敲了敲,輕輕吐出這四個字。
姜鸞嘴唇微張,可還不待她說話,門外就遠遠傳來姜霽蘭和丫鬟說話的聲音。
晏承淮的眉心微不可見的一皺,然後下意識的便將手里的這枚耳環塞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姜鸞手里去,自己則飛快的推動輪椅,趕在姜霽蘭沒到之前,出了杜姨娘的房門。
姜鸞一愣,然後迅速的反應過來,將手心捏緊,藏進了袖口中去。
可不知為何,指尖分明是微涼的冷意,可自己因著這樣的觸踫,耳垂竟然微微的發燙起來。
姜霽蘭正在跟著丫鬟詢問杜姨娘的去處,知道她不在自己房里,便想著再檢查一遍可還有被遺漏的地方。
哪想才走上一步台階,便見著那個討人嫌的瘸子和自己的佷女站在一處,眸色當即一沉,“阿鸞,你怎麼跟他站在一處?”
“姑母,怎麼了?”姜鸞裝作天真的樣子,疑惑的道,“我有東西想要給表哥,可偏又尋不到您人,見著世子在這兒,正勞煩他幫我帶回去呢。”
“阿鸞,你過了生辰,已經十四了,怎麼還不知道避嫌。”姜霽蘭對著姜鸞說話,卻是冷冷的看著晏承淮。
這個繼子會到杜月秋的房外來,絕對沒安好心。
“這……姑母,我不是怕被別人看見我給表哥的東西嘛。”姜鸞委屈的道,“況且您也看到了,我跟世子爺不過說了幾句話,什麼都沒有。”
呵,避嫌?
姜鸞心下冷笑,真要自己避嫌,當日在定國公府去看世子的時候,怎麼也沒瞧著姑母提點一句。
“你說沒什麼,可別人呢?別人只知道看見你跟外男親密,哪管事實是什麼樣子。”姜霽蘭伸手點了點姜鸞的額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姑母。”姜鸞癟了癟嘴,眼圈兒微紅起來,“您不能不信我,要是您都不信,那估摸著別人更不可能不相信了。”
姜霽蘭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鸞丫頭啊,這不是姑母信不信你的問題,而是人言可畏,非姑母做得了主的事情。”
“這……”姜鸞攥緊袖子,面色不禁擔憂起來。
“我說阿鸞啊,你可別被人給算計了。”姜霽蘭用手肘撞了撞姜鸞,壓低聲音道,“別看那人頂著世子身份,他一個瘸子,這京城可沒幾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他。”
姜鸞面上惶恐,心下卻在冷笑。
好一個全心全意為了自己的“好”姑母!她若真是無知少女,說不準還真被她給哄騙了。
可此刻偏要配合著姜霽蘭演戲,捂著臉低聲哭了起來,“姑母,怎麼辦啊,別人要是以為我和世子怎麼了,我還怎麼嫁給表哥啊!”
一旁的冬硯臉色都青了,虧得他先前還對這三姑娘改觀了一些,現下看來,還不是跟那壞女人是一丘之貉。
“看吧,都是你惹的。”姜霽蘭心下滿意,明目張膽的斜了一眼一旁的晏承淮,這才俯身安慰姜鸞去了。好歹明面上她一直是個好姑母形象,就算此刻姜鸞哭得她心煩意亂,她也顯得十分的有耐心。
只是可惜了,沒法去仔細查查,杜月秋這屋子里可還有什麼沒被打掃干淨遺漏的地方。
姜霽蘭橫眼掃了掃一旁坐在輪椅上的晏承淮和他身後的冬硯,見他們皆是兩手空空,知道他們肯定沒找到什麼東西,這才微微放心。
卻不知道姜鸞袖口里藏著的那枚耳環,就在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