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人選？靈兒實在想不通，老爺為何對她開如此離譜的玩笑？她低聲道︰“老爺，對靈兒來說，此事怕是太過重大，靈兒不敢妄言。”
慕容別若有所思道︰“若是……這是我的遺言呢？”出乎他的意料，靈兒並未嚇得跪在地上，只是擔憂的上下望著他，甚至將風鴻鳥召至他的身前，最後將目光落在他的眼楮上。
靈兒看著老爺眼中的風鴻鳥道︰“老爺，可不準開這樣的玩笑，呸呸呸——”一向淑雅的靈兒朝地上吐著口水，抬起腳恨恨的跺著，道︰“娘說，這樣就靈驗了，哪怕天道不全，老爺說過，心中有鬼，大道都可期。心中無鬼那是欺大道！”猛然揚起臉嗔怪道︰“老爺還真是孩子氣！”
不知怎的，慕容別心中一動，就是這種感覺，如同靈兒的母親就在眼前。若在十年前，他都會忍不住將靈兒抱住，可現在，他不能。他或許要死了，就算不死，以這殘敗之軀又能帶給她什麼？
十年前，那夜燈光昏暗，酒醉的他忽然拉住身邊的女子，那女子驚慌失措，將他一把推倒在榻上便轉身沖出了殿門。待他醒來之時，所有事盡皆忘卻，卻獨獨記得那個驚慌的女子。後來他才知曉，貼身侍女外出辦差，將寢殿差事交待給了靈兒母親。
他一直相信，沒有人能拒絕他，他是聖人；也沒人敢拒絕他，他已登至權力的最高峰，即便韋氏的天下也無法與他相比。萬載壽元意味著什麼？那是時間沉澱下來的永固勢力，但凡與慕容氏有所交集，那便是幾生幾世的緣分。更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女人？他想得到，沒人能夠拒絕！
可是，那一夜，他命她貼身伺候，她叫應寒煙，並非侍女。他也從未與任何侍女有染過，他也無需那麼做。年輕時看好一個女子可以隨時將其納入房中，可是後來，國事天下事，他要事事關心，就算後來有了雄圖館，等待他的卻是身子日漸衰弱。
房事之于他，無異于致命毒藥。他不能保證經過這一次，他還能否從床上下得來。但他就是要讓她知道，他想要她，她無力拒絕！
她站在他的面前，眼中隱現淚光，看著他的眼楮委屈道︰“老爺，非要如此嗎？”
他淡然點頭，心中隱現一絲得意，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征服女人的，所以，他沒老。可是，下一刻，那個叫應寒煙的女子竟從小腹之下抽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嚨之上。是誰搜的身？她居然帶著如此凶器！他很憤怒！
“老爺，若您執意如此，那麼寒煙便死在您的眼前，只是寒煙要將小女靈兒托付給您了。”
慕容別泄氣道︰“你這又是何必？”
“寒煙的心已隨著夫君去了戰場，他沒回來，寒煙的心也死了。老爺是聖人，服侍聖人本該是清白之身。寒煙已身為人母，不配；再則，御醫說老爺不宜房事，老爺兒女眾多，又何必如此作賤自己？只要您聖體安泰，便會有更多的寒煙因為您而獲救，更何況還有天下那麼多苦難之人？一條斷情渠，雖說死了近萬人，但老爺您卻救了億萬百姓。听管家說，因為荒林海，老爺讓西境百姓都吃上了一口飽飯，若沒有連年戰亂，恐怕老爺的救世功德連天都能蓋得過。為了一個寒煙，不值啊！”
寒煙痛不欲聲的噗 跪地哭道︰“不僅僅寒煙，以老爺如今的身體，恐怕數年之內都不能行房事。若寒煙能活下來，我也會勸所有侍女都遠離您！”
慕容別從未那般無力，他成了一個無力的聖人。他忽然意識到，拋卻他自身，聖人只是個虛妄之物。如果他死了，真如寒煙所言，所有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什麼功名利祿，那些只是身外之物，他看不上，更不在乎，他在意的只是身邊之人。寒煙雖微末，卻是他所能拯救的人之一。
他立身晶鏡之前，看到里面那只瘦弱不堪的老猴子，他覺得去除冠冕衣裝，剩下的只是這只老猴子。
他有些傷感道︰“罷了，以後便由你來照顧老夫吧。”
他坐在了鏡前的矮凳之上，將雙手張開，將頭揚起。他覺得身後向他靠近的女子渾身都在發光，那光很溫暖，曖得令他的靈魂都開始漲出了身體，讓他從一個禽獸變成了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他從回憶中醒來，耳邊傳來靈兒的聲音。
“……若未來家主要有嫡庶之分，便可能錯過最好的家主人選；沒人能象老爺一樣長壽萬年，所以，靈兒覺得家主之位要有年歲和年限的雙重考量，依靈兒看，慕容三才之中，只有庶出那位最合適，呃……老爺，您怎麼了？”靈兒緊張起來，她發現老爺與她靠得太近了，她已躲無可躲。
靈兒與他如此接近，他嗅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不知怎的那種沖動卻忽的消失了，就如十年前一樣。他挺起胸，張開過膝的雙臂，輕輕的將靈兒攬入懷中，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
他閉目嘆道︰“靈兒，叫一聲父親吧。”
靈兒怔住了，老爺是不是瘋了？她確定沒听錯，是父親而非義父。父親不是死在戰場上了嗎？“老爺又說胡話了，不是在朝堂之上才作戲的嗎？怎麼現在……”
慕容別手撫著靈兒的雙肩鄭重道︰“明天開始，便隨你母親熟悉些家族之事吧，記著，我要一個永不落幕的慕容家族，哪怕我撒手而去。午後，隨我到祖殿認祖歸宗，再到雄圖館，我會引見眾門生與你認識。”
靈兒的心快擠出了喉嚨，她怕極了，老爺一定是瘋了，她伸出手在老爺的額頭上摸了摸，又在自己的額頭上試了試，不熱啊？那怎會胡言亂語起來，她心說，老爺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爹死在了戰場上，我娘身在慕容府，不知怎的，死也要終身守寡。
認親去祠堂，那是私生子認祖歸宗的地方好嗎？還要去雄圖館？只有慕容氏家主繼承人才會介紹給外人，尤其是您可是聖人啊！此舉意味著什麼，您的心里應該跟明鏡兒似的才對。不是燒的、一定是瘋了。想到老爺突然發病，她急得小臉一陣慘白。
“鑒伯伯——”靈兒呼道。
“好了，爹好好的，沒瘋！這里沒人听得見，隨我來。”說著，向下走去。
“呃——”靈兒恍然道︰“好在沒人听得見，不然就憑老爺剛剛那番話，靈兒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還真難說。”
“記住，從現在開始，不準再提瘋之一字，為了爹，你也要忍住。”他回身撫了撫靈兒的頭，再度向下。
靈兒怔住了，她記得，老爺都十年沒摸她的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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