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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風雨飄搖,天色晦明難辨,滂沱大雨一直到清晨才逐漸消減,姜陽生獨自坐在梁蒲縣遠處的那條小河邊上,直到遠處天邊破曉,朝陽乍起,風雲驟去。
一夜風雨交加,江水混濁不堪,早已不復清澈,遠處對岸的那家靠擺渡為生的秦家祖孫兩人因為被‘中原第一刀客’公冶揚掀沉了烏篷船,如今已經買了一艘新的,老擺渡眼下已經把全部營生的打理都交給了自己的孫子,此時秦飛舟正站在烏篷船上,今天一夜大雨,江水湍急,渡江有些困難,原本這種時候秦飛舟就會勸誡渡江客繞遠道或者等上半日等江水緩和之後再渡江,不過今日不同,渡江的是住在對岸一對母女,女孩子跟秦飛舟年歲差不多的歲數,性子活潑可愛,頭上扎著一對羊角辮子,白嫩的臉蛋很可愛。
秦飛舟手持長篙站在船首處,不時偷偷瞥幾眼小姑娘,只覺得她很漂亮動人,而後面紅耳赤,一個不慎烏篷船在江心中打了個擺子,劇烈搖晃,秦飛舟趕忙回神,伸出長篙調整好角度位置,小船復而如離弦之箭一般劃破江面,船到岸邊,目送母女兩人上岸,一直等到小姑娘走遠之後才悻悻然撐船回到對岸。
姜陽生坐在江邊一塊濕漉漉的石頭上,對著眼前湍急江水沉思,昨晚他失心瘋了一樣的砍殺了豐茂,一次瘋魔讓他入品秩了。
周朝依據江湖武夫的實力劃分九品階,入品秩便是真正算是江湖人,九品最低,往上依次遞增,一品之上便是道家納氣合神、儒家聖人不死、佛門因果境界。江湖人依照所修門法不同歸屬三門之內,一品之下無區別,但是一品之上卻是分屬不同道途,儒釋道三門至此才開始分道揚鑣。
姜陽生記得自己一口郁氣積郁在胸口,積壓的時間太久了,以至于遲遲踏不進品秩之內,等到這一口抒發出來之後便悄然入品了,豐茂已然被剁成了肉醬,死相淒厲不說,更是淪為墊腳石和笑柄,說出去估計都沒人會信,姜陽生自己也感覺不可思議,就像當年于仇說的他心存悲憫不適合以殺證道的路子一樣,其實這個北萊二世子的骨子里面充斥的都是血腥殺戮仇恨。
殺人是為了救人,這種簡單卻復雜的悖論一直困擾著很多江湖人,就如同佛門之人殺生一般讓人疑惑踟躕,姜陽生自詡從來不會隨意欺凌弱小,更不會濫殺無辜,即使當年在北萊城放.蕩不羈的時候也只是挑硬柿子捏,軟柿子瞧都不瞧一眼,要欺凌也撿著 赫的大世家子欺凌,欺侮小人物算什麼英雄!?
入品階之後他隱隱間感覺到了于仇所說的劍意,如今青雀握在手中便是有一種沾血腥的**沖動,劍與主人之間的那種冥冥的感召,若有若無藕斷絲連,仿佛兩者之間有一種氣機在無形中牽引,並不是那麼強烈,低頭望去手里的青雀,老孔臨死贈劍又有著幾層意思在里面?難道是不希望自己這個無能的二世子放.蕩一生碌碌無為?亦或者說老孔看出他非池中之物?再或者說單純的不想讓青雀跟著老孔泯然歸于平寂?
老孔的心思姜哪是姜陽生能揣測出來,如今想想還是感覺有些夢幻不似真實,一個曾經的劍仙能夠陪著一個紈褲子弟走下一萬六千里,風餐露宿,任勞任怨,心甘情願做僕人,世子心情不好的時候隨意踢打他一番,哪還有一丁點劍魁的樣子?難道北萊王的威壓能夠使他屈服?定然不會是的。
甩了甩腦袋,拋開那些心思,姜陽生起身走遠,對面的烏蓬小船再次劃過江心,一個膚色黝黑的小伙子手中長篙一桿桿撐船,心情舒暢,忍不住站在船首高歌起來,歌聲充滿活力朝氣,蕩漾在江面上,久久不息。
梁蒲縣一夜間死去五個衙役,全都是死相即為難看,其中最嚴重的一個被剁成了肉醬,殘肢斷體砰濺在街道的各處,周邊的人只听到半夜淒厲哀嚎的慘叫,如同九幽地府里面傳出來的鬼聲一般。
雨後一大早,陸續走過這條街道的行人都被濃郁的血腥氣嚇得不輕,這條街道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很快周圍的主城中拍來了一行差役過來收拾殘局,清點一番後,死了五人,慘不忍睹,唯有一個縣官嚇得痴傻,唯一從口中反復念叨的是一句‘見鬼了,見鬼了•••’
緊接著一名年輕的更夫辭職不干了,年輕人辭去更夫的活計回家當了一個茶肆小二,主城里來的差役詢問時,他只是神色驚懼交加的說是一個紅袍惡鬼雨夜里殺了所有人,這種說法自然經不起推敲,可是線索終究到這里斷了,這件事情便成了一個無頭懸案,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梁蒲縣最邊緣的一個村里,一戶人家正值愁雲慘淡之際,早年入伍的趙老殘僵硬半邊身子躺在床上破口大罵,管他什麼蒼天大地北萊周朝,只要他能夠想到的就連帶著十八輩祖宗罵了個透徹,忽而一陣劇烈咳嗽,躺在床上的趙老殘身形佝僂成了一只蝦米,顫抖不止,眼角淚水不覺留下,家里的老娘們此時坐在一旁抹眼淚,捂著躺在一旁女兒冰涼的雙手,趙老殘罵完了北萊而後伸出唯一能動的一只胳膊擦了擦自己眼角的老淚。
呢喃道︰“大將軍和一群老兄弟打下的江山就被這些無恥人給禍害了,大將軍有罪過啊!對不起兄弟們對他拼死拼活啊•••”
趙老殘這輩子罵天罵地,罵周家天子,唯一不罵的就是他嘴里的大將軍,他在北萊軍伍中拼死拼活多少兄弟豁出去性命才換來眼下的北萊江山,趙老殘還記的當年他是最先一批投身大將軍手底下的老兵卒,當時大將軍的領土僅僅一個北萊城疆土外帶周圍百里荒蕪,那可真叫一個白手起家啊,手底下滿打滿算一千號駁雜人,趙老殘就是其中一員。
那些年不好過,卻也不知道怎麼就挺了下來,當年大將軍吃飯睡覺都跟他們這些士卒在一起,就連打仗都是沖在最前面,記得當年趙老殘在一場戰斗中奉命拔去地方刁鑽陰險的勁弩手,一直沖在最前面的趙老殘斜眼瞥見自己身旁一道影子跟了上來,後頭一瞧,可沒把趙老殘高興壞了,是大將軍,大將軍邊跑邊跟他說︰“比比看咱兩誰殺的多。”
趙老殘清楚地記得那場對陣他跟打了雞血一樣,一直看到刀鋒卷刃骨茬子飛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下戰場的時候背後整整挨了五刀,刀刀深可見骨,趙老殘拄著長矛笑著找到大將軍,自豪道︰“老子殺了五個!”
那時大將軍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興道︰“等以後太平了,我就準你找五個媳婦。”
可是趙老殘沒有等到那一天,而是在一年的對陣後被敵人斬落下馬,失去了一只肩膀一條腿,含恨默然退出了行伍,臨走時候連大將軍面兒都沒見著,那時候大將軍已經坐擁五萬鐵騎了,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哪能記得當年跟自己這個小卒說過的話啊。
自己這輩子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老來得子,可女兒今日卻被該死的衙役打的半死,眼下這口惡氣憋在趙老殘的心頭說不出的難受,這個曾經在戰場上挨了五刀都沒有皺一下眉頭的男人此時失聲痛哭起來,這個自己和兄弟靠命拼出來的惶惶北萊卻被一群蠹蟲糟蹋了。
力不從心比起挨刀還要難受啊!
北萊老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奈何自己身殘,只能躺在床上空流淚。
姜陽生推開破落的院落走進去,院牆不高,都是以亂石壘砌而成,似乎不堪重負,站在院子外駐足很長時間而後長嘆,推門而入,狹小的屋子里面夫妻二人相對流淚。
見到一年輕人走進屋內,婦人大驚,以為是衙門的差役死纏爛打不罷休,但見進門的是一個年紀不過二十身著華麗貂裘的俊朗男子,婦人不解,起身,護在躺在床上的父女二人前。
趙老殘躺在炕上動彈不得,只能扒拉開擋在面前的自家娘們,婦人勉強挪出個地,讓趙老殘能夠瞧見進門的年輕人,趙老殘望向那個年輕人,良久之後,驀地神情激動,混濁的眼神此刻神采綻放,他嘴角哆嗦個不停,僅余下的一只手艱難的支撐著炕面,想要起身。
婦人面狀,只道是這年輕人與自家男人有舊仇恨,可見這個年輕人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面相,不似那種能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時間她手足無措,她恍然,昨天當差役走散後正是這個男子身邊的一個文靜女子給自己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銅錢碎銀,可是轉頭瞧去自家男人只見他激動到無以復加,滿是胡茬的臉上掛慢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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