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雨十分,涼意滲人,偶有秋風鼓吹而來,更是汗毛倒立,徹骨的涼!
摘星樓斷崖之下的一處院落,這里是北萊二世子姜陽生的居所,處在高聳的摘星樓下抬頭仰望便是高聳入雲的摘星樓,院子里面種植一棵參天的巨大梧桐,只是如今巴掌大小的梧桐葉子早已經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虯勁枝椏在風雨中張牙舞爪。
在梧桐樹下擺著一方石桌,桌子上刻畫著棋盤,姜陽生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撫摸著手中的樸拙的青雀古劍,老孔臨死贈劍,意義重大,對于一名劍客來說劍就是自己的生命,失去了劍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義,老孔贈送自己劍便是懷著必死的心去一探仙門究竟,可是終究是沒有說出仙門之後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東西能讓老孔老淚縱橫嘆道‘錯了一切都錯了’。
終究還是想不明白,身後阿市端著大衣給世子殿下披上,而後低眉垂首的站在一旁,她身為世子的貼身丫鬟,對于世子的衣食起居了解入微,世子自從那日從海上歸來之後便是郁郁寡歡,姜環來探望的時候以為是姜貸又欺負自己弟弟,怒發沖冠之際差點沒上演大鬧北萊王府的鬧劇。
嘆息一聲,人死終究不能復生,姜陽生不是那種不念舊情的人也不是那種沉浸在過去不能自己的人,傷感之後他能夠很快振作起來。
閑來無聊在海邊閑逛,北萊王府圈起了很大的一塊海岸在自家院子里面,足不出戶便能欣賞海景,外人咋舌北萊王氣魄之大,姜陽生想起了當年姜貸曾將想把渤海當作自己家的魚塘,說起里有些吃人說夢,可是如今的渤海除了姜貸的水師還有誰家的?
只見遠處兩人急匆匆沿著海邊小徑低頭前進,姜陽生眼神里面充滿了怪異色,前面一個中年人雙鬢有些蒼白,老人光看外表氣焰就知道是在官場里面摸爬滾打很多年的老泥鰍,光看外表說不出什麼忠賢奸佞,這種人的好壞心思都憋在肚子里,身後一個身著錦緞袍子的華貴年輕人,年輕人跟在老人身後亦步亦趨,十分緊張。
兩人低頭加快步子走向王府里面,始終不敢抬頭望向別處,即使姜陽生就站在他們必經之路上都沒有發現,直到差點撞在一起的時候前面的沉穩男子才一臉怒容的瞪視眼前堵在自己前路的年輕人。
姜陽生戲耍著手中青雀劍,一臉戲謔的望向剛才瞪視自己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好在變臉的功夫極好,看見眼前的年輕人能夠持劍散步在北萊王府,想來身份都是極大的,于是趕緊變出一個笑臉,笑道︰“這位小兄弟,麻煩讓一下,我父子二人急著去見大將軍。”
姜陽生笑著堵在父子面前也沒有挪窩的意思,冷哂道︰“賀知柳,上次還沒吃夠老子的斷子絕孫撩陰腿?”
賀知柳剛才一頓腳,撞在他父親的背後,官拜從三品太僕寺卿的賀泰文是個老油條,官場上立場一直搖擺不定,對于朝堂和北萊這邊都保持觀望的態度,雖然身為大周王朝的臣子卻是處在北萊的疆土里面,兩面不討好,所以在這個位置尸位素餐了十幾年耗盡了自己大好的韶華光陰,磨干淨了一身的沖勁。
賀泰文回頭瞪了一眼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看見兒子一副見了閻王爺的煞白臉色,太僕寺卿便知道正主出現了。
能夠持劍徘徊在北萊王府的人真不多,用屁股都能想出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誰了。
“太僕寺卿賀泰文特意給大將軍和世子殿下請罪來了。”
說完賀泰文也不顧顏面骨氣的拉著見鬼了的賀知柳噗通一聲跪下。
按照王朝法令,從三品的太僕寺卿沒有必要給一個還沒有成為北萊王的世子下跪的道理,可是今天不一樣,自己兒子犯錯在先,且先不論這個錯誤到底誰引起的,給北萊世子下跪在他看來沒有什麼屈辱感可言。
姜陽生拿著青雀,耍了個自認為很不錯的劍花,然後繞過賀泰文,把劍刃搭在一直低頭不語的賀知柳脖子上來回摩挲一圈,笑道︰“當時賀大少爺可是眼中警告過我說自己老子是太僕寺卿的。好大的官兒啊。”
賀知柳面色陰沉如水,顫聲道︰“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世子殿下大人不計小人過。”說完,便開始磕頭,一個接一個。
“這麼快就變臉了,城門外截殺我的勇氣呢?”
賀泰文听完之後面色慘白,氣急敗壞的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這個不成器兒子,劫殺世子,傳出去就是死罪。
“我沒有•••”
“還敢嘴硬!”
不用姜陽生動手,賀泰文回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賀知柳的臉上,他胸膛劇烈起伏,瞪著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被掌臉的賀知柳臉上通紅一片,隱隱有些淤青,他眼神木然的看著望著姜陽生有些呆滯。
一旁幸災樂禍的姜陽生樂的見到老子打兒子一幕,感覺比潑婦罵街來的還要好看精彩的多,剛才的話五分真五分假賀知柳城郊截他是真,殺他是假。
“世子殿下,犬子錯在先,只要能留住性命,隨你懲罰。”
賀泰文抬頭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他老來得子嗎,只要能保住兒子的性命即使丟了烏紗帽也沒有關系,況且這個北萊二世子在外臭名昭著,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做的出啦,也不知道幾多的紈褲連同他們的老爹都因為這個二世子垮台了,賀泰文可不想步他們的後塵。
姜陽生收回青雀劍,佯裝思考,一雙閃著賊光的丹鳳眼不住的掃視眼前低頭跪伏的父子二人,徐徐說︰“這樣吧,本世子也就不與你計較了,但是死罪難免活罪難逃,罰你父子二人挑滿王府里面的五十口大缸。”
這是姜陽生童心乍起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戲弄貼身丫鬟的招式。
當年姜陽生變相的整自己貼身丫鬟,無非就是挑滿五十缸水,讓一些個僕人趁丫鬟不在的時候偷偷把水倒掉,或者是頭ding隻果讓姜陽生來練習箭術,如今想想那些丫鬟不是累哭的稀里嘩啦就是被姜陽生拙劣的劍術嚇得直接昏厥過去不省人事,然後趁著沒人的時候自己偷偷抹淚,見到世子就跟見到閻王爺一樣。
如今這兩父子遇到姜陽生算是自己倒霉,不整死他們也要掉層皮才罷休。
父子二人如蒙大赦,趕緊磕頭謝罪,姜陽生揮了揮手,讓下人帶著他們去前院大缸處挑水,自己則是偷偷給那下人使眼色,跟著這個滿肚子壞水的主子時間長了,一個眼色那個下人便知道主子的意思,回了一個不安好心的眼色,然後悲憫的望向蒙在鼓里的父子二人。
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阿市自然不懂這主僕二人在玩什麼花花腸子,只是投向姜陽生一個怪異的眼神,搞不懂世子殿下怎麼變得如此還說話了。
沿著海邊走了一個時辰,姜陽生從小就喜歡在海邊散步,風雨不動,每天都要去海邊拾貝殼撿鵝卵石,日復一日堆砌在府庫里面的鵝卵石已經好大一堆,誰也不知道世子殿下為什麼要撿拾這些看起來沒有什麼用處的物件,唯獨姜陽生孜孜不倦,樂此不疲,一有時間就會捧著一堆石頭貝殼放到府庫里面,當年有一個三品官員看世子撿拾鵝卵石頗為辛苦,自作主張的弄了一車的貝殼鵝卵石拉到王府,結果被姜陽生一氣之下給連人帶東西一起倒進了茫茫大海里面,吃夠了海水。
捧著一堆看似無用的貝殼和鵝卵石,姜陽生坐在海邊的潮濕的岩石上面發了一會呆,然後起身牽著阿市走回王府之中。
先是去了府庫,放下了那些拾到的小物件,然後拎著青雀劍晃晃悠悠的走到前院。
前院里面擺著五十口大缸,每個水缸都有一人高,姜陽生坐在廊亭之上,饒有興趣的看著滿頭大汗的父子二人。
可能是知道有人偷偷倒掉自己辛辛苦苦挑滿的幾缸水,父子二人怒不可遏,可是瞧見遠處的嘴角世子之後便是收起了自己的脾氣,任勞任怨的挑水去。
看倦了父子二人挑水,姜陽生百無聊賴,去了母親的住處,北萊王妃名周煙,曾經是最可能成為母儀天下皇妃的一個人,如今卻是相夫教子的溫柔女人,不得不說周煙很有富貴相,雍容華貴的氣質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姜陽生和姜環都遺傳了母親的容貌,男身女相有種陰柔之美,最突出的就是兄弟兩人一雙狹長的丹鳳美眼,這一點跟周煙十分相似。
來到周煙的院落時候已經天色漸晚,姜陽生抬頭看了看天色,從小兄弟兩個不喜在家吃飯,一方面是兩人不著家,另一方面想給父母兩人多一點的獨自相處空間。
這個時間姜貸估計早已經吃完飯去處理政事,走進那扇大門,就听到里面周煙溫柔道︰“陽生來了啊。”
“嗯,娘。”
姜陽生答了一聲走進鏤空的黃花梨木大門之後,王妃的寢室井井有條,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奇珍,大多是兄弟二人孝敬來的,兒子的一番心意,周煙沒有不收的道理,久而久之滿屋子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稀奇玩意兒,寢室里面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桌子上一只鏤空的鎏金香爐在安靜燃燒,香氣自是從那貢品沉香燃燒所致,在香爐邊上一盞青銅萬年燈在燃燒著,這萬年燈一說喚作長生燭,傳聞是由黑鰭鮫人熬煉的油脂膏做成,這黑鰭鮫人的油脂燃點極低,一滴便能燃燒數月之久,這油脂膏往往是貢品運往大內,北萊近水樓台之情,自然不缺這萬年燈的脂膏,在寢室的正中央,赫然是一方水池,水池里面霧氣氤氳,此時雖然是深秋初冬之際,蓮花都枯萎凋謝,可是這池子里能看到蓮花盛開,一朵朵粉紅的蓮花靜靜地開著,與世無爭,安然靜好,池子里面還有幾尾錦鯉肆意徜徉,與各色荷花相得益彰,好不自在!
姜陽生進門之前對著阿市招了招手,阿市便留在門外沒有進去。
“阿市也進來吧。”
周煙悅耳的聲音傳到門外,阿市聞言俏臉一紅,低頭走進王妃的寢室里,姜陽生被周煙拉著手做到床邊,見到阿市低頭走來白了一眼姜陽生,不解的望向周煙,周煙笑了笑,對阿市招了招手,溫純笑道︰“過來坐。”
阿市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阿市不敢。”
姜陽生白了一眼,冷聲說︰“讓你坐你就坐。”
周煙拍了拍姜陽生的手背,示意他溫柔一些,起身把阿市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
阿市木頭一般被北萊王妃拉到床邊坐下,一時間有些恍惚,秋水眸子里面霧氣朦朧,曾幾何時自己也有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可是卻不償命,那些最美好的時光卻是阿市最模糊的記憶,甚至有些時候只能從自己的睡夢中才能勉強回憶到,她不願意面對這種溫情的畫面,因為恰恰是這種溫情才是最大傷害。
對于阿市的遭遇周煙心中了然,畢竟想要做自己兒子的貼身丫鬟她必須先摸透底細,所以對于阿市童年的那些悲慘遭遇周煙知曉,所以她處于對同情或者其他的一些感同身受的情愫,才會讓阿市坐在她的身邊,象一個母親一樣來給予一些她力所能及的關懷和溫情。
阿市偷偷擦了擦眼角,抬起晶亮的眸子望向母子二人,王妃長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