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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前姜貸答應出海捕捉那對月流珠的鮫人,姜陽生拉著阿市的手,牽著她前往北萊軍的船塢,船塢建在一處大山山腹之中,費勁人力將里面掏空,做了一個極為隱蔽的空間,常人很難尋到。
一條條刷滿了桐油的巨型船舶慢慢駛出船塢,一艘艘漆黑如墨的船舶順著山前的大河緩慢駛出,河岸上傳來縴夫拉船的口號,一個個**上半身的縴夫吃力的拉著手中的牽引繩,繩子的末端拴在船體的巨大龍骨之上,而船身龍骨都是由南方運來的一整根實木制成,一場頗為壯觀的景象在荒無人煙的深山里上演。
船舶牽引進入河道,便順著江水進入入海口,姜貸這次總共拉出五艘大船出海訓練,說是出海訓練其實還不是博自己小兒子一笑,好在沒有傳出去,若是傳出去的話有種很多年前的一個昏君烽火戲諸侯一搏美人笑的味道在其中。
帶著阿市還有老孔登上其中一艘旗艦,姜貸早早的等在那里,看到姜陽生登上船,姜貸趕緊眯著笑臉走過來,諂媚道︰“兒啊,你看看這北萊水師孬不孬?”
姜陽生哼一聲也沒有作聲,只是望向遠處蔚藍的海天,沙鷗翔集,錦鱗游泳,無邊無垠的海面泛著波光,慘碧的波浪輕輕搖曳,再往遠處看去便是海天一線有些昏暗不明透著一種琢磨不清的混沌色。
“兒啊,你瞅瞅這什麼物件?”
姜貸邀功似的把修長物件睇到姜陽生的手中。姜陽生瞅了瞅了手中狹長的筒子,兩面有凹凸的琉璃鏡片,鏡面光滑,一時間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用處。
“什麼東西啊?”
姜陽生皺眉道,似乎是不喜歡姜貸的諂媚。
“把一端放在眼前瞧一瞧。”
姜陽生照做,一端放在眼前,只見眼前的景色煥然一新,遠處那模糊不清的島嶼此刻清清楚楚的呈現在自己的眼中,島上的一草一木入目了然。
“好東西。”
“這叫千里鏡,能望去很遠。”
“真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物?”
“怕是不能。”
“那還叫個屁的千里鏡。”
姜陽生自言自語小聲嘀咕了一句,領著阿市走到內倉去。
躺在內倉里面,只覺得腳下一陣轟隆震動,沒過多長時間便是回復了平靜,等到姜貸進來叫姜陽生的時候已經到了深海之處,可是姜陽生渾然不覺。
“外面怎麼了?”見到姜貸神色有些異常,姜陽生問道。
“這鬼天氣有些異常,不過沒有多大的事情。”
姜貸想了想說道。
“走,去看看。”
姜陽生習慣性的牽住阿市的手掌,阿市掙扎了一下,奈何掙脫不了只能作罷,可是在北萊王面前主僕之間沒有個尊卑成何體統,這些個帝王世家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尊卑問題。
姜貸瞥了一眼兩人牽手處,仰著頭裝作沒有看見,跟著姜陽生前往甲板走去。
剛走出內倉,一股大風迎面而來,姜陽生腳下趔趄,差點吹倒,遠處雷聲滾滾,猶如沙場戰鼓擂響,炸人耳膜,能夠清晰地望見在雲層中不斷游走的紫色雷電弧。颶風刮得面皮疼,船身劇烈晃動,姜陽生腳下不穩,虧得姜貸健步上前扶住才得以穩住身形。
在艦首直指的遠處,那里一片巨大的烏雲覆壓蒼宇,雷聲滾滾,遠處烏雲急速凝聚,原本蔚藍的天穹此刻在眼前急速的分離成兩片截然不同的顏色,墨雲攜風急速而來,轉瞬之間,海風攜雨帶浪一並吹來,頭ding上天色迅速昏暗,冰冷的海風吹在打濕的衣衫上頗有涼意。
北萊的水師身著易于拆卸的輕甲,一旦落水之後便可以迅速脫下輕甲泅水逃生,此時眼見黑雲壓ding,將會有一場狂風暴雨降下,甲板上的 望的校尉請示姜貸。
“無妨,落下桅帆,降下船速拋錨待命。”
“是。”
北萊將士對于大將軍的話言听計從,轉身之後便是對著一概舵手水手吩咐命令,一道道命令急速傳下,有條不紊執行,很快在降下桅帆之後船體的搖擺傾斜幅度便大幅減少,當船兩邊的錨盡數拋下海中之後更是穩如平底不起波瀾。
待到船身回復平穩後,姜貸更是命令全部五艘戰船盡數用鐵鏈捆縛在一起,不消一會,五艘戰船被嬰兒手臂粗的鐵鏈栓在一起。
五條大船將要面臨不期而遇的暴風雨。
“真他娘的晦氣。”
姜陽生啐了一口,爆了一句粗口。
阿市怯生生的望向遠處潑墨一樣的漆黑天穹,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無聲襲來。
墨雲降至,一種令人壓抑窒息的恐懼席上心頭,甲板上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姜貸也出奇的沒有了笑臉只是正襟危坐的站在搖擺不定的船頭之上,一旁的校尉拿著手中的旗幟打出旗語指揮著遠處的四艘戰船靠攏過來。
“扯緊鐵鏈!”
船舷一側,一排輕甲壯士甩出一條鐵鏈,大吼一聲,只見那條鐵鏈如同一條游蛇一般穿過傾斜過來的雨幕砸在了另一條船的甲板上,那邊還沒有將鐵鏈栓在船上,忽然海面之上狂風更甚,一陣激浪席卷而來,差點將船整體掀翻,好在那邊的人抓緊了鐵鏈不至于讓它跌入深海之中。
“收槳!”
舵手傳下北萊王的號令,頓時船舷下方伸出來的船槳盡數的收攏會船身之中,此刻的戰船如同一個鐵桶堅固。
海浪一浪高過一浪,涌到面前的浪花拍在船側身炸開無數的白沫子,船身搖擺愈加劇烈,眾將士雖然常年在海上討生活可是眼下也面色慘白,一個個如臨大敵一般的望向遠處的天空,眼中中充滿了恐懼。
姜貸目光如炬,鎮定自若的站在船首,衣袂飛舞,指揮靠在一起的戰船。
出師不利。
姜陽生心頭閃過這樣一個念想,日子是自己選的,原本以為是個陽關燦爛的日子可誰知道一出門就遇見這樣的頭等禍事。
天發殺機,移星換宿。
蒼天一怒,人就要遭殃,熬不下去算你倒霉,熬下去那是命不該絕,眼下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五艘戰船捆縛在一起之後,瓢潑大雨降至,夾雜著颶風,遠處的海面之上陡然出現了龍汲水的駭人景象。
站在甲板上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道旋風在海面之上卷積海水,被卷起的海水沖天而起,水柱沿著一道螺旋軌跡爬上天穹,龍汲水之高,直達天ding,一眼望不到盡頭。
那道水龍卷隨著時間越來越粗,越來越大,儼然有擎天之勢,聲勢駭人,蔚為壯觀。
姜貸難得面色劇變,饒是以他的定力也不近握緊滿是汗水的手心,屋漏偏逢連夜雨,難不成今天要把自己的命交代到這里啊。
看著遠處海平面上越來越高的龍汲水,那里儼然成為了正片海洋中最致命的危機地帶,觸及必然死,若是先前面對的那片僅僅是狂風暴雨的天氣,憑借多年的操控水師的經驗北萊水師完全有能力抗衡,可是面對這輕輕觸踫就能將巨大戰艦撕成碎片的水龍卷所有人的心也是沒有著落。
“卸甲,換上浮木!”
隨著姜貸的口述,一道道旗語在狂風暴雨中傳遞到五艘戰船之上,接收命令之後將士們沒有遲疑,動作迅速的卸下附著在身的甲冑,取而代之的是浮力極大的木頭做成的泅水衣。
這種泅木的浮力極大,能夠使得將士們在落水之後減少體力的消耗。
望向天空之上越來越積壓的烏雲,姜陽生難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阿市無助的站在一旁默默發呆,老孔出奇的沒有嘿嘿傻笑,而是一臉肅穆的望向那龍汲水。
一連串號令傳遞下去,姜貸回到了主艙之中,他頹然坐在椅子之上,心神憔悴,如今的陣勢看來只能听天由命,上蒼難違。
姜陽生不顧反對來到甲板之上,在風雨之中飄搖,身邊只有老孔一人,阿市心神難寧,已然有些失魂落魄。
“老孔,你說這次能不能安然度過。”
老孔背著那個破舊的布囊,沉思了一會,然後緩慢道︰“難!”
想要全身而退是萬難。
姜陽生把難字反復在最終念叨了很久,然後嘆息一聲說︰“北萊不能沒有姜貸,老孔,你要是能夠掙脫出去,只就姜貸一人即可。”
老孔神色肅穆,沉思了很久,欲言又止。
“老孔,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北萊可以沒有我一人,卻不能沒有姜貸,要是姜貸一死,那些個豺狼虎豹都會蹦 出來分食。”
姜陽生本就身子單薄,如見在飄搖的風雨之中更是左右搖擺難以站穩,索性他直接盤坐在甲板之上,老孔也跟著他坐下來。
兩人面對這遙遙大海以及海上無休止的巨浪狂風,頗有些釃酒臨江的灑脫味道,可惜沒有一壺上好的老酒。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遠處的龍汲水愈發高大,像一條在海中不斷騰挪的老蛟,下接瀚海,上貫天地,無窮無盡。成型之後的龍汲水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往眼前靠近,靠近它周圍的一切物體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少爺,回去吧。”
老孔叫醒發呆的姜陽生,被甲板上的颶風牽引,人會不住的往那龍卷水的方向傾斜,而且吸引力越來越大,冰冷的雨水肆意揮灑在臉上,睜開眼楮都是難事,此時兩人已經渾身濕透,跟落湯山雞一樣狼狽。
回到主艙,姜貸皺著眉頭在思考,自語道︰“出海前北極閣的司天台觀望過,不應該出現這種天氣。”
姜貸隨機面色有些陰冷,怔怔思考。
船身開始越來越劇烈的搖擺,不時傳出木頭撕扯碎裂的聲音,很是滲人,相比是那龍汲水更近了。
彭的一聲,船身劇烈搖晃,簡直要傾翻的趨勢,外艙將士面色煞白的匆匆跑進來,失聲道︰“大將軍,桅帆被吹落下來了!”
“什麼?”
姜貸身旁的謀士校尉瞬間失聲喊出,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慌什麼。”
姜貸站起身來厲聲喝道,一雙不怒自威的眼楮掃視一番頓時私下噤若寒蟬。
“孔道德,斬下桅桿!”
老孔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轉身走出艙外,不一會兒,甲板之上傳來一聲轟隆巨響,人腰粗的桅桿被老孔並指如劍迸發出的劍氣攔腰斬斷,自始至終老孔都沒有拔出背後的青雀劍。
桅桿斬斷之後,船身的搖擺也減輕了不少,可是那龍汲水終究臨近了,風聲呼嘯,一些個海水被從船邊的海面上被硬生生拔起數丈之高,整個海面宛若沸騰。
轟然一聲巨響傳來,震耳欲聾,好似清空霹靂,然後听到微弱的求救聲若隱若現的傳進來。
姜陽生飛身趴在船身一側,透過琉璃密封的孔洞望去,只見五艘戰船中的一艘在龍汲水經過的時候瞬間被撕扯成碎片,漫天的木屑被攪上九天而後如雨點一般傾斜下來,夾雜著血腥和殘缺不全的尸骨。
鮮血順著甲板上的排水溝槽重新流匯到大海之中,姜貸此時眯著眼,看不清此時的表情究竟是激怒哀樂。
龍汲水沖過五艘戰船鑄成的圍牆,徹底撕碎一艘,掀翻一艘,兩艘號稱海上水戰無敵的北萊艦船損毀,滿船將士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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