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林陌染就睡在自己身旁,辰靳眯著眼,卻是一動不敢動,更不敢睡著。生怕一覺醒來,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
一夢了無痕。
而腦海中,除了浮現日後和林陌染相依為命的生活外。還不時浮現燕樂晟的臉。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他。
“可這于她。于我們,都是最好的結局。”他在心里默默發誓,若有一天她想起來,他絕不會阻止她為燕樂晟守孝。
但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手!
兩人在院中過了三日,才得知大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將軍反了!只因燕樂晟不由分說處死了他的女兒陳昭儀……陳昭儀不是在自己的四合院里嗎?什麼時候被燕樂晟處死的?
他甩了甩頭,決定不去想這些,畢竟此刻照顧好林陌染。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
林陌染今天已經換上了院子主人的衣服,絳紅上衣配煙色褲子,雖然稍顯樸素,卻絲毫掩蓋不了她那渾然天成的俏麗。
“又要出去打獵嗎?”她一雙眸子不放心地凝著辰靳。
讓辰靳心中頓時一暖,點點頭,“前幾天的存糧吃完了,我今天再去打多點,以後就能歇個六七天再出去。”
“我前些天去院子外尋了些果子,後院還種了小半畝的豆苗,摘下炒了,還能頂一天,不礙事,你打些野雞就回來,不要走遠。”
听她細細絮叨。辰靳心中暖意更甚,鄭重地點頭,“為夫知道!”
林陌染又小步走過來,挽著他的肩,在他臉頰旁輕輕落下一個吻,依舊有些不舍。“小心點,快些回來!”
“嗯!”他輕快地應了聲,邁出去的腳步有些虛浮,帶著濃濃的不舍。若是可以,他真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天天陪在她身邊,哪里也不去。
辰靳打來獵物滿載而歸時,林陌染已經在屋里生了火煮好了飯,他從來不知道嬌生慣養的林府嫡長女,竟然也會干這些粗活,一想起是為了他,就又是心疼又是驚喜,搶過去說什麼都不讓她繼續干了。
“這些讓我來!你去那邊坐著等就行!”
林陌染隨手抹著額上的汗,道︰“哪有丈夫辛辛苦苦打獵回來,妻子還坐著等的道理?”
辰靳喜在心頭,嘴上依舊心疼她,“莫要傷了手!”
林陌染干脆搶過他手里的碗,“我心疼你,你又心疼我!這飯干脆別做了!”
辰靳愣了愣,突然又覺得,這才是他從前認識的林陌染。
有點小霸道,不讓人。
嘴角不自禁一勾,就撐著手,在一旁細細看著她將飯煮了,碗筷擺好,下油鍋開始燜雞……
“我從前並不知道你懂這些。”辰靳望著望著,就脫口而出,“還道你是千金小姐,只有那潑天的富貴才配得上你……”
林陌染頭低低的,埋在菜籃子邊,小臉上神色並不能看得太清。她邊摘著豆苗,邊輕聲回了一句,“我從前也並不知道,有一天我會和你過上這樣的生活。”
辰靳听罷,本是暖意溫熱的心頭,突地就是一沉。
他站起來,目光自那張小臉上逡巡而過,聲音沉悶得幾乎將自己嗆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你覺得我應該想起什麼?”林陌染抬起頭,卻是朝他清澈一笑,那雙明亮的眼眸中依舊如這幾天相處時那般無邪真誠,帶著點茫然。
辰靳一時琢磨不透,不敢再開口。
晚飯後,他攜了她的手,趁著夜色,帶她走到山腰一個開闊處,並肩看著山下燈火悉數的江陵城。
陳家軍的鐵蹄踏過,大燕都城江陵完全淪陷,如今戰事剛結束不久,整個江陵還未恢復生機,夜里看去,如同死城。
頭上繁星都比城中的燈火明亮。
“在男人看來,奪得王位,就那麼有成就感嗎?”林陌染悶悶一嘆。
辰靳不知如何回答,又想起燕樂晟,只能閉上眼驅散關于他的一切,低笑回道︰“也許因為……只有得了天下,才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某些東西。”
比如說心愛的女人。
林陌染卻似並未听出他話中的自嘲,反駁道︰“在女人看來,沒有什麼比一生一世一雙人更重要。”
辰靳連忙執起她的手,輕笑道︰“如今我們不正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為夫只覺此生足矣!”
林陌染笑罵,“沒出息。”歪倒在他懷中,半晌,自他懷中悶聲傳出一句話,“只是天下依舊有許多人並不知足,不懂憐取眼前人。”系來住劃。
辰靳忽而不知如何回答,他對陳昭儀,算不算是不懂憐取?
夜幕漸沉,辰星璀璨如初,細看之下卻能發現依然有斗轉星移的變化。天地如此龐大,尚能一朝一夕旋轉不止……何況人心呢?
“回去吧,天涼了。”他牽起林陌染的手,帶她往小院走去。
路上,林陌染瞧著幾處飛在半空的熒光,興奮起來,指著對辰靳喊,“螢火蟲!是螢火蟲!”
辰靳悶笑,“你喜歡?”
“喜歡!”林陌染用手去捕捉,兩手一握,卻抓了個空。
辰靳挽起袖子,“為夫給你抓!”
他身懷武藝,眼明手快,區區螢火蟲自然難不倒他,不一會兒,便抓了好幾只,拘禁在兩手掌內,遞到林陌染面前給她看,“三只,捉了回去纏在布里,可以當燈用!”
林陌染笑著看了幾眼,臉上一陣滿足笑意,突然又攤開了他的手,讓螢火蟲四散飛逃。
辰靳目光詫異看著她。
她卻笑道︰“你把他們捉了拿回去做燈,殊不知他們也是這天地之間的燈。你捉了三只,天地之間就少了三盞燈呢!”
“這是什麼歪理!”辰靳嘟噥了一句,可心里分明有種奇怪的念頭,總覺得林陌染今天內說的好些話,都特別有道理。
“快走!”林陌染抓了他的手,“快到中夜了,屋後面的那株曇花今天就要開了!”
辰靳道︰“你還喜歡花?”
誰知林陌染搖搖頭,喜滋滋道︰“我一直在等它謝啊!花謝之後,我才能摘了它,曬成花干,以後用來煲湯……”
辰靳頓時失笑。
兩人攜手趕回小院,只見曇花果然已經開了一半。
辰靳搬來兩個小木椅,兩人靠著坐了,一直守在花旁邊。開它緩緩綻放出風華,又在暗夜中悄悄地收斂,謝落。
“真可惜。”林陌染摸著謝落的花瓣,又有些于心不忍,“都說女人如花,其實女人還不如花。花開時,起碼有人在一旁欣賞它的美。而有些女人,花容月貌就那麼短短數年,偏生還無人欣賞,只能獨自老去……”
“你今天一直在感嘆。”辰靳摟著她,一手勾起她下頷,“是不是我去打獵時,你又胡思亂想了?”
“我還能想什麼。”林陌染推開他的手,“無非是材米油鹽!你胃口那麼大,我光想著怎麼喂飽你已經很頭疼了!哪還有空想別的!”
說話間,她提著裙子就奔進了里屋,“�ずX囊幌陸 鷗 ι希 糲亂淮 宕嗟男ι br />
辰靳笑著喊了一聲,“小妖精,別跑!”步子一邁,大步趕了上去。
他吹熄蠟燭,摸到被褥上蜷縮的小小身影,一陣心亂如麻,胡亂地欺身而上,手掌觸到那滾燙的肌膚時,百感交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又顫巍巍地將手縮了回來。
“睡吧。”片刻後,他只是擁著她,在黑暗中強迫自己理順繁雜的心跳。
第二天,他照例出去打獵,不知是因為昨晚,還是為什麼,心神始終不安寧。箭法也失了準頭。結果一上午就打了一只瘦小的野鴨。
即將回到院子時,他敏銳地發現,院里多了一個人!
辰靳悄悄地挨過去,從半掩的院門閃入,院中多了一匹馬,見了他,正不安分地噴著鼻息。他躡手躡腳踱步到房門,耳朵剛貼上去,就听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等他回來,我們便走吧。說來,這麼多天,還得感謝他替我照顧你。”
竟然是燕樂晟!
他竟然沒死,此時此刻,竟然又要來搶走他的林陌染!
一陣難以壓抑的怒火竄上辰靳心頭,辰靳猛地將門推開,手里的弓箭尋了屋里那聲音的方向,就猛地刺了過去。
那一刻,他一定是瘋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可那一刻,手里的箭還是不管不顧地刺了過去——
屋里並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他猛地睜大眼楮,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一場夢。一場持續了很長時間的夢,他夢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一切,甚至還夢見自己欲殺死最親的摯友……
辰靳兩手撐著額頭,又疲憊地躺倒在床上,手指沉沉按著眉心。
屋外人影晃動,陳佩儀的聲音透過厚重的木門,隱約傳來,“姑爺這場風寒來得突然,一病就是七八天,整日里也不見睜眼,就這麼昏沉沉睡著……奴家守了他七八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大夫,求你一定要好生看看!”
門被推開,辰靳睜開沉沉的眼皮,看見一個年邁的大夫正一手搭在他的手腕處,不時叮囑一旁的陳佩儀該抓什麼藥。
一旁神色焦急的陳佩儀,眼楮早已哭得紅腫,仍然堅忍地點著頭,一道道記下來。
大夫把了脈,站著等陳佩儀給診金。
陳佩儀毫不猶豫摘下手腕最後一個玉鐲遞了上去,“這玉鐲是陳府的家傳之寶,值五十多兩,還請大夫拿剩余的錢替奴家把藥也抓了,姑爺這個模樣,奴家實在是不敢走開……”
辰靳的心忽而就揪痛起來。 百度@半(.*浮)生 —王妃好忙
他昏迷的這些天,陳佩儀就一直這樣?守著他,哭紅了眼,為了治好他,將身上的首飾都變賣了。
“咳……”他掙扎著坐起來。
陳佩儀猛地一喜,走過來撐著他的肩,將他扶起來,“姑爺醒了?姑爺你終于醒了!”
原本一直強忍的淚水,在這一聲呼喚中頃刻決堤。
辰靳笑著將她擁入懷中,“為夫病重這些天,辛苦娘子了!倒是娘子,也該改口喚我夫君了吧……”
他懂得了,林陌染帶給他的那場夢,並不是為了圓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而是為了告訴他,憐取眼前人。
那個等著和他過一生一世的人,等著將風華美貌悉數展現給他欣賞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了,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放下曾經的執念,重新真正地愛一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