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後續的宮宴上卻是一片風平浪靜,仿佛葉瑾之前在外偶然撞見的那些都不過是尋常瑣事一般。
葉瑾微蹙了眉頭,縴細手指輕敲著酒盞,兀自疑惑著。當時她撞見秦默和那宮女低聲交談著,雖然隔了有一段距離,但也不難看出是在交待些什麼,而且巧合的是轉眼間那宮女便來到了這乾順殿內奉茶,這里面說沒有貓膩,葉瑾是萬萬不信的。可是……
葉瑾掀起眼簾,視線往那宮女身上望去。此時的她正站在秦子瑞身後,身姿筆直端莊,手上穩穩的端著茶盞,目光正時刻注意著秦子瑞的表情,以便在他有喝茶**時立即將茶盞遞過去。
看起來毫無異樣。
葉瑾一開始也懷疑過是不是那杯茶里面被下了藥,但略微一思索便排除了這個可能。且不說那奉給秦子瑞的茶是需要經過重重檢驗的,而且那茶從始至終都是在好幾個宮人的監視下弄好的,就算那奉茶宮女有心下毒,也絕對找不著機會,再者,她並不認為秦默會采用這麼愚蠢而打眼的辦法。
對這可能一否認,秦默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葉瑾倒是一時半會沒了頭緒。
她這副蹙眉沉思的表情落在楚曄眼里,楚曄不禁有些好奇。今日這一場宮宴期間她就外出了兩次,而且這第二次回來後她就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樣,仿佛在外面那短短時間內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你在想什麼?”楚曄借著執壺倒酒的遮掩,一邊輕聲向她問道。
“啊?”葉瑾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听到他突然發問時還有些怔愣,下意識的轉頭看向楚曄反問了句。
往常,她眼楮一直是清凌凌的,尤其是在不說話的時候顯得尤為清冷淡漠,但現在她因著怔愣,那雙眼前雖然依舊漆黑明亮,但尚未裹上清冷的保護色,看上去極為澄澈天真,一如當年不諳世事的模樣。
她這副少見的呆愣樣子,看得楚曄心里止不住的發軟,輕聲把問題又說了一遍。
葉瑾怔愣也不過一息,在他再次問話時就已經回過了神,重新恢復成尋常模樣。她垂著眼簾,在心里權衡了下,最後還是壓低了聲音,把之前她在外面遇見了秦默和那奉茶宮女的事情告訴了他。她知道楚曄的能耐,也許他能看出些她沒想到的東西來。
不過卻還是把晴蓉和淨空那事給隱瞞了下來,晴蓉那算是她的私事,而淨空那里則是她還暫時不能確定是和秦默有關,畢竟她現在也還只是懷疑而已。
楚曄感官敏銳,隱隱察覺到她應該還保留了些事情,但也知道她既然不想說那就有她不說的道理,便也沒追問下去,只順著她說出來的那個事情琢磨了下去。
听葉瑾說完後,他眉梢便微微揚了起來,以一種隨意的姿態看了看遠處的那個宮女,一邊沉吟著,“這麼說起來,是有點問題……”他和秦默雖然接觸不多,但他跟著巫祁在外歷練那些年看過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在看人這方面還是很有自己一套的。秦默此人,從第一次和其在凌安城外見面時,他便看出了這人隱藏在溫潤親和外表下的野心。
這不是一個甘于做普通王爺的人。
那他在今天這種日子里,和大越皇帝身邊的奉茶宮女走這麼近肯定是大有深意的……
在他沉吟間,那邊秦子瑞正結束了和旁邊官員的一番談話,說得時間不短,不禁有些口渴,那宮女見狀,連忙將茶盞遞了過去。她這動作幅度不大,但雙手往前伸的動作卻難免讓衣袖往上躥了一下,露出一絲清綠的光亮來。
楚曄正狀似無意的打量著她,那絲綠光雖然眨眼即逝但還是沒能逃脫掉他的眼楮。隨後,他便略微坐直了下身子,屈指在斂眸思索的葉瑾桌前敲了一敲。
葉瑾抬頭看向他,眼里流露出詢問之色︰“怎麼了?”
楚曄以一種微不可察的姿態朝奉茶宮女那邊揚了揚下巴,“她手上戴了個翡翠鐲子。”
听到他這話,葉瑾眼里的疑惑神色更深。戴了個鐲子怎麼了,雖說宮女月錢不多,但畢竟是皇帝身邊的人,少不得有想邀寵的宮妃巴結討好,獲贈個鐲子還是很常見的。
見她這神色,楚曄便知自己可能沒說清楚,又補上了一句,“那翡翠鐲子的色彩非常好。”他特意加重了後面的三個字。
這殿內看似熱鬧,人人都在忙著自己的應酬,無暇顧及別的事,但實際上卻還是有人豎著耳朵在捕捉著四周的動靜,畢竟這種聲色犬馬的環境下是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的,也許就能探听到某些很有價值的東西呢。
熟知這種人精的本性,所以楚曄即使放低了聲音,也並未把事情完全捅破。
葉瑾將他這兩句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細細的咀嚼了下,隨即臉色就有些變了。一般來說,那翡翠鐲子的色彩好,無非就是那翡翠質量好價值貴重罷了,可是能讓楚曄這樣特意說明非常好的可能,那就只有……
苗疆巫族有一種蠱名曰蛭蟲,這種蠱具體怎麼煉制的不清楚,但听說在煉制過程中若將翡翠一同放入的話,竟是能讓一塊普通的翡翠變得極為清亮,色澤濃郁,實現品質的大飛升。然而,凡事有利就必有弊,這樣造就出來的極品翡翠,自然是蠱蟲最好的棲容所,一不小心上面就會依附有蠱蟲。
這種斷人財路的隱秘消息自然是被瞞得很嚴實的,葉瑾還是從巫祁口中得知的,而楚曄作為巫祁的另一名弟子會知道這個也很正常。但是詭異的是,這種出自巫族的邪物翡翠怎麼會出現在那個小小的奉茶宮女手上?如果是秦默給的,那他又是從哪弄來的?目的是什麼?難不成打算向秦子瑞下手?
在知道那翡翠鐲子的來歷後,幾乎是無意識的,葉瑾腦中便立即 里啪啦的盤算了起來。但當秦子瑞三個字出現在腦海里,葉瑾突然反應了過來。那宮女是在御前奉茶,擺明了目標是秦子瑞,也就是說,無論那宮女到底是否奉的是秦默的命令,那都和她無關。更何況,如果真的是秦默在暗中促使的話,那她就更值得高興了,對她來說,一出狗咬狗窩里斗的戲碼無疑是喜聞樂見的……
葉瑾這邊幸災樂禍的念頭剛轉過彎來,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激揚的樂聲,與殿內先前的靡靡之音有著天壤之別。饒是葉瑾,也不禁抬了起頭,往那台上看去。
此時那台上出現的不是尋常婀娜多姿的舞娘,而是一些頗具颯爽英姿的男子,正在威武的表演著,氣勢如虹。許是為了宴會的安全,他們手中本應持著的利劍換成了殺傷力小的木棒,但即使如此,那木棒也被他們舞得虎虎生威。
這男子舞棒雖然不算稀奇,但在那麼多你儂我儂的柔情表演中也算獨樹一幟,添了些許新鮮感,讓在座的人來了兩分興致。只是可惜這興致才起,那激揚的樂聲就又漸漸轉換成了柔和絲竹聲,那些男子也收攏了棍棒,整齊的排列在一起,準備退場。與從外面趕來表演下一場的那些風情萬種的舞娘正好實現無縫餃接。
見著下一場又是那些舞娘表演了,眾人感覺有些無趣,正有膽子大的欲提議讓那些男子再來表演一場時,異變突生!
那些強壯的男子突然迸發出一股殺氣,高高舉起棍棒就開始四處攻擊賓客!
這皇宮里雖說很注重安保措施,但也不知道最近怎麼回事,每次宮宴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出現些意外。一開始對此,眾人還有些吃驚害怕,可抵不住次數多,反倒有些麻木了,在異變發生之際,便紛紛迅速而淡定的往後退,等待著侍衛打敗那些刺客。
在座的賓客最近經歷的意外多了,但台上的那些舞娘們卻是為了表演的新穎而特意從外請來的人,哪里見過那些男子殺氣騰騰的模樣,頓時就忍不住失聲尖叫了起來,一邊手足無措的往台下跑。
恐慌是很容易傳染的東西,本來還沒多大感覺的賓客們听著她們這驚恐的尖叫聲,不由得也有些慌,場面繼而變得混亂起來。是以混亂中,一時之間沒人注意到那些個舞娘逃竄的方向竟是秦子瑞客席所在處。等發現不對時,她們和秦子瑞之間已經超過了安全距離。
“狗皇帝,還我納蘭一族的命來!”
一聲暴喝乍起,那些舞娘臉上畏縮神色頓收,渾身氣質也變得如同那些男子一樣殺氣騰騰,而那原本作為舞蹈輔助物的柔和絲絛到了她們手里竟變成了殺人利器!
原來那些男子不過是讓人放松警惕的先行者,真正的刺客是這些看似無害的舞娘。
護在秦子瑞身邊的那些侍衛本來正全心對付著那些手持棍棒的男子,這轉變又來得實在突然,他們居然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可對于高手而言,這兩息的時間已經足夠了,有個舞娘瞄準時機已然躥到了秦子瑞身邊,絲絛一出,便要勒上其脖子。
眼看秦子瑞就要遭毒手,千鈞一發之際,那奉茶宮女竟是挺身而出,徑直擋在了秦子瑞身前,替他受了那勒脖子的危險。
看著這一幕,在危機浮現時便被楚曄迅速拉著往後退的葉瑾不禁挑了挑眉。她先前以為那宮女也會是刺客中的一員,但沒想到居然是個救人的。難不成還想以救命之恩來取得秦子瑞信任,以便日後圖謀?
不,不是。她記得這一招很久以前魏遠昭也用過,然而,秦子瑞在下令將魏府滿門抄斬時可依舊沒有留半分情面,說明這一招對他根本沒有用。這一點,秦默不可能不知道。
懷著好奇探究的心思,葉瑾盯緊了那邊。那些舞娘的刺殺計劃被那宮女這麼一阻礙,隨即便失去了先機,旁邊的侍衛也已然回過神來,本著將功補過的打算,打起來更是斗志昂揚。
先機已失,那些刺客終究是寡不敵眾,勝負很快便能見分曉。
這看似驚心動魄的一場刺殺落在葉瑾眼里,不過是玩樂一場,見勝負將分,便沒了觀看的**。想起之前楚曄提到的那個翡翠鐲子,葉瑾反倒起了點興趣,她還沒親眼見過那種邪物翡翠呢。
這麼一想,她目光便落在了那宮女的手腕上。可她凝神看著看著,眉心突然蹙了起來,眼里的神色也逐漸變得復雜。
她想,她似乎已經知道秦默的打算了。
但隨即她便發現,眼下這情況的結果,要麼是秦子瑞遭殃秦默得意,要麼就是秦默被揭發秦子瑞逃過一劫。
無論她有沒有作為,兩人之間都必有獲利的一方。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端看她更樂意見誰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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